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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鼠人立,靠在假山上,道:“黑山君,你可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白献之眼神一凝,道:“什么以前?”
硕鼠道:“遁地老祖可不是那些小孩子,黑山君五百年前的风采我尚且见过,只是没想到一失踪五百年,黑山君就成了这副模样。”
白献之叹了一声,眼神放空,重生一世之后,前世许多东西都渐渐模糊。他从不刻意去回想,就任过去渐渐消散。
白献之凝而不露的杀机缓缓散去,道:“这副模样怎么了,谁说就不如五百年前呢。”
硕鼠有些僵硬的身体也自然起来,瞧着白献之的脸色,道:“果真是大不一样了。五百年前我偷偷见你的时候,你虽然邪焰正炽,威风堂堂,却满身的空洞。现在虽然弱了许多,却比以前看着舒服多了。”
硕鼠嘿嘿一声,道:“兰若王居功甚伟啊。”
白献之有些兴味,道:“你又知道些什么?”
硕鼠道:“我自然知道。黑山上鼠精也不少,以前二春道人还曾控制锦毛鼠去黑山打探消息,都被我截过几回,不然,你们也没那么容易瞒过他。”
白献之这才有些惊讶,道:“蝗神鼠神从不轻易押宝,这倒是稀奇了。”
硕鼠道:“我也不想,要是可以,我早就找个大户的仓库,躲在里面吃喝玩乐不出来了。可是我不敢呀,恐怕你不知道,雀神死了。”
白献之并不清楚雀神是什么人。只听硕鼠道:“你以为蝗神和我是不死之身,故而毫无顾忌,实际上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我有猫神蛇神相克,蝗神有雀神相克。可是雀神死了,不知道被谁击杀了。蝗神第一时间就有感应,已经不敢现身了。”
白献之眉头深锁,道:“有人想利用蝗神?”
硕鼠点了点头,道:“蝗神和我不一样,我千年不死,都在沉睡。但蝗神却是三年一轮回,周而复始,三年就会死一次。蝗神复活会有虚弱期,很容易被算计。你知道,天下将乱,我和蝗神早有感应。一旦龙气将崩,我和蝗神都会发难,掀起乱象,摧毁旧龙以生新龙。这是我们的职责,但是我们掀起的乱象,却不能自己平息。蝗灾是蝗神的一部分,自己怎么杀自己,只有雀神在,才能抑制蝗灾的范围。新龙一生,天下再度稳固,就需要雀神出手平息蝗灾。”
硕鼠走了两步,道:“现在雀神死了,蝗神就没了克星,一旦作乱,嘿嘿,虞朝这条老龙还没死,但是已经有人想让它提前死了。蝗神是聪明人,只是脾气坏,她躲得严实,并不准备顺了这人的心思。只是蝗神不作乱,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有人想她死啊,她死了,蝗灾自然就来了。”
硕鼠道:“金华猫我并不放在眼里,猫神蛇神我也不放在眼里。若是放在往日,这头蠢猫敢追杀我本尊,我早就用无数手段让他死了。但是现在我不敢了,我需要你们帮我,拦住这头蠢猫,却不杀他。兰若王心善,我知道他有这个本事。”
白献之双手抱怀,仰头看着天空,道:“你又为何跟我说这些?”
硕鼠道:“你是黑山君,五百年前的天下第一邪魔。虽然现在改邪归正了,但是难保有一天不会再走回去。”
硕鼠看了一眼白献之,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信息。
硕鼠道:“不管您会不会走回魔道都不打紧,我愿意在您麾下做事,只需要您护我度过这一劫。”
白献之站直了身体,他闭着眼睛,细细体味着天地间的阴幽之气。硕鼠能感觉到一股诡秘的气息从他身上融入天地间,不敢打扰,默默等候了片刻,这股诡秘的气息又回到白献之体内。
白献之道:“你愿意追随我,我很高兴。你若是求我师兄,他也会同意。找我……为什么?”
硕鼠摇了摇头,道:“兰若王太干净了,我是生活在阴暗角落的生物,若是肆无忌惮出现在阳光下,会失去机敏。我只求活过这一劫,以后便是天地逍遥,并不求超脱。”
白献之垂眸微微计算,片刻之后,道:“这一劫随着虞朝衰败而起,新朝开业而灭。你为我做事,这一劫,我护你周全。”
硕鼠大喜,朝白献之深深一拜,道:“见过大王。”
白献之点了点头,道:“你能找到蝗神吗。”
硕鼠道:“这可找不到,蝗神是在逃命,天下没几个人能找到,我若是能找到,只怕她也活不了了。”
白献之点了点头,道:“退下吧。”
硕鼠钻进假山里,消失在缝隙中。
白献之微微垂眉,神色幽暗。他虽然一直记着五百年前的自己,但是从重生开始,这股记忆就在不断弱化。被槐序捡回去之后,他更有意使自己脱离,不想被前世影响太多。但是今天却被遁地老祖勾起了纷乱的思绪。
遁地老祖活过千年,王朝生灭也经历过三次,却在这次怕了。这一劫,只怕比想象的更艰难。白献之先前感应玄阴气,果然发觉天地阴幽之息日盛。天地阴阳,此消彼长,阴盛则阳衰。
白献之叹了一声,道:“还是要早日修成地仙,不然全靠师兄,未必能保证黑山无恙。”
莫桑芷和项宁城在房中颠鸾倒凤,情动深处,忽然把金风玉露诀触动,便气息扶摇直上,功力不断增长,连带着项宁城都受益匪浅。
白献之没这听墙角的兴趣,却对这股忽然上涨的气息感到略微惊讶。
金风玉露诀,不是双修术,却比双修术更奇妙。
远离庆元府,金华府府城,太守夜饮,赴宴未归,玉夫人忽然听到窗外有翅膀扇动的声音。
玉夫人心中一动,推开窗户,只见一个罗刹神在她窗前停留,背上双翼扇动。
罗刹鬼和罗刹神玉夫人还是分得清的,罗刹神将一封信笺递上,玉夫人双手接过,打开一看,笑了一声,道:“外子饮宴未归,还要请尊神稍待。”
罗刹神点了点头,道:“善。”便合身撞在墙上,化作墙上一副深色的罗刹浮雕。
夜色深沉,若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半点痕迹。
玉夫人合上窗户,披了件衣服,唤来管家,道:“都这般夜深了,大人还没回来,你遣人去瞧瞧,别吃醉了。”
第五十八章 接纳()
白献之回到香行时已经是后半夜,槐序的房里还亮着灯。豆大的灯火,光影微微摇动,偶尔会有灯花爆起。白献之站在门口,见槐序身子倾斜,绞了灯芯,又斜靠着床铺读经。
白献之站了一会儿,就听里面一声叹息。
“进来吧,站在门口做什么。”
白献之推门进去,正对上槐序的目光。槐序的眼睛仿佛两颗宝石,温润通透,一片碧色,瞧起来,像是□□浸染,溢满了双瞳。
这是槐序度过雷劫后留下的唯一的妖的特征,就仿佛春雷唤醒一些生机,最后沉淀到他的双眼里。
也正是这一双眼睛,将槐序的脸庞提亮,整个人都通透得仿佛时刻在发光。有时候白献之都怀疑这是槐序修行金仙法留下的毛病,金仙都如此,一身紫金铜臭。
但槐序的光,是无形无色的,若真有颜色,也必定是和他眼睛一样的碧色。
这双眼睛正看着白献之,倒映着他有些不安和躁动的灵神——槐序看人总是从外表到灵神一起看个通透。
“你心乱了。”
白献之有些烦躁起来,他高大的身形走到槐序身前,遮住桌子上的灯火,把阴影投向槐序。他就这么看着槐序。
槐序微微蹙起眉头,道:“怎么了?”
白献之看了他半晌,在他的温和的气息里逐渐软化,苦笑一声,道:“遁地老祖找我寻求庇护,我答应了。”
槐序微微挑了挑眉头,白献之能看到他眼里的了然,以他的聪明,又怎么可能看不透。
白献之的呼吸粗重了一些,道:“师兄当真不在意我以前做过什么吗?”
槐序看出他的心乱,拍了拍床沿,让他坐下,说:“你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吗?”
白献之想起黑山上的枯骨和人皮,以及被槐序焚毁的那辆车辇。
“做过就是做过,做错了事情就去弥补,犯下罪业就用善功忏悔,你已经受过罚,也答应我不会再误入歧途。”槐序一笑,道:“大可不必因噎废食,倘若一把刀,既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握在屠夫手里杀人无算,握在侠士手中保家卫国。你知道该怎么用,便想做就做吧,不必顾虑。”
白献之转眼把遁地老祖卖了,也并不曾想过对槐序隐瞒什么。
槐序道:“其实你大可不必什么都告诉我,你也长大了。”
白献之道:“我想要告诉师兄,我心里想的,我想做的,我做过的,我都想告诉师兄。”
他目光有些热切,他被动听过莫桑芷的墙角,又随着莫桑芷连夜赶回来。心里有一股热切蠢动,这无法言说的心思在他心里酝酿,最终到了口边,便是含蓄又隐晦。
槐序道:“你想说,我就听着。”
白献之有些失望,也说不出为什么失望,便强自笑笑,自行回房了。
槐序瞧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摇了摇头,把手中的经书合上,吹熄灯火,合目存神。
白献之和槐序说过话,便不再顾忌,前生是前生,今世是今世,若是今生还怕受到前世的影响,他也就不会是白献之了。
白献之垂目凝神,不再压制过去,回忆就如同江河滔滔涌来。一瞬间汹涌澎湃的回忆让白献之房里的气息凝固起来,幽暗深邃的气息在白献之身上转动。
黑山老妖的那一部分以回忆的方式在白献之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白献之的灵神也在回忆中不断完善,最后沉淀到一起,深藏在白献之的识海。
白献之未曾修行时,他的灵台识海中有一口井,有一丸明珠镇压着这口井,镇压着井中的魔气。等到他开始修行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