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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怅然若失,纵然知道佳人就在黑山,他却没办法进去。小倩之美,早在梦中便千回百转,但到了真人,便更让人牵肠挂肚。
宁采臣等着盼着,只希望腊月十五快些来。但腊月十五没来,年轻的书生先来。
“我叫燕赤霞,知秋清霜和夏侯仪是住在这吗?”燕赤霞咧开一口白牙,笑着问道。
宁采臣一个恍惚,对着这年轻书生模样的燕赤霞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应着:“在,在。”便领着他上去敲门。
燕赤霞和知秋清霜、夏侯仪相谈甚欢,宁采臣没有听墙角的习惯,但看着楼上,却心里直跳。
这燕赤霞和知秋清霜、夏侯仪聚在一起,不用说也是打着兰若寺的主意。这三个人哪个都不简单,凑在一起,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兰若王扛不住,那偌大黑山,岂不是就要遭劫?
宁采臣曾经碰到过游戏人间的道士,还曾和人相谈甚欢,知道地仙已经是人间绝顶,但地仙到底有多厉害,宁采臣并没有概念。
便是燕赤霞三人有多厉害,宁采臣也不知道。宁采臣能有个大致感觉,约么自己能对付得了他们其中一个,但三个加在一起,就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
没见过兰若王,宁采臣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强,想起林中遇到的琥珀,想起小倩姑娘,宁采臣咬了咬牙,把店交给小二,就朝黑山赶去。
租了一匹马,快马加鞭到黑山时,已经是夜色沉沉。
黑山是槐序的后花园,宁采臣踩上黑山的泥土,槐序就已经察觉到那股不曾收敛的浩然气。
宁采臣再来,槐序的心态便有不同。宁采臣有一身麻烦,这是他的天命。槐序可以敬而远之,但他真的推衍天机,为了千万善功,也不得不插足人间变革。
镇南王都联系过了,还怕一个宁采臣吗?
槐序把怀里的狸花猫放下来,道:“去吧,带他过来。”
宁采臣按着剑,防备着可能出现的危机。森林深处,一点橙黄的灯光逐渐靠近。
宁采臣有些紧张,但琥珀和婴灵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琥珀笑了笑,衣衫单薄,婴灵举着灯笼飞到他的身前,吚吚哑哑的问好。
“大王要见你,你跟我来吧。”
宁采臣跟着琥珀的脚步,问道:“兰若王知道我要来?”
琥珀道:“你踩着黑山的泥土,闯入黑山的气息的时候,大王就知道了。”
宁采臣没有这种神通,只是惊叹。
琥珀道:“我以为你会在十五夜来,为什么今日就来了?”
宁采臣苦笑,就把燕赤霞的事情说了说,道:“兰若王是大贤,而且小倩姑娘也在这,我不怕他们对兰若寺不利,就来了。”
琥珀挑了挑眉,他和白献之学的这个动作,看起来很有几分神韵。
“不必担心,只是几个闲杂人等。”
他看着宁采臣,认真地道:“若是他们来了,肯定会后悔的。”
第七十三章 还是没有名字()
宁采臣站在兰若寺的前,门扉修缮,草木清幽,芝兰凝香,虽经受风雪,却没有四时变换。这已经是把山野的气息化作超然世外的仙韵。
这个地方,哪怕是凡人住着,都要染上道性。琥珀上前引路,院落中灯火明亮,英灵把灯笼挂在门口,就飞入檐下不见。
槐序就在院落中等待宁采臣,两个年轻人面面相对,宁采臣有意试探,浩然气在胸中翻涌,然而显露在他眼前的,却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
仿佛他肉眼所见的就是真相,毫无虚幻。然而这才是让宁采臣心惊的地方,不管是人是鬼,身上都有灵光,仙佛神圣,灵光更是冲霄而起,而眼前这人,肉眼和天眼所见却一模一样。
槐序并不想被这个麻烦缠身,虽然见面,却真真切切地隔绝了宁采臣的感应。越是看起来真实,越是虚妄。
不可感,亦不可知。
槐序微微颔首,道:“宁采臣?”
宁采臣以礼敬之,道:“正是宁某,久闻兰若王之名,今日一见,却乃知闻名不如一见。”
槐序道:“宁先生谬赞,此地破败,先生随我来。”
槐序头前领路,穿过幽深的回廊,走过开满莲花的莲池,在秋亭停下,亭中摆着一桌酒菜,两位佳人将灯笼挂起,侍立一旁。
宁采臣只是一眼,就认出小倩的身形,脸上也禁不住有了喜意。而另一个,是和小倩不分伯仲的美人,只是姿态虽低,却冷艳得很。
槐序邀宁采臣落座,天气清明,月光清冽,“天寒地冻,我们边用边聊。”
宁采臣有一身不凡的武艺,虽然还没到寒暑不侵,但也没有觉得那么冷。然而槐序说天寒地冻的时候,宁采臣却分明就能感觉到冬日的寒凉。
天寒地冻,正是衰败时候,哪怕是老槐树都花叶凋敝以应天时,槐序又怎么可能会真的用法术扭转兰若寺中的四时,使芝兰常开,芙蓉葳蕤。
正如槐序处在无形无相的境界,难以感知,宁采臣一脚踩进兰若寺的时候,就已经踩进幻象。
槐序说天时,便把这一层幻象揭开,山上的清寒从足下钻上来,宁采臣打了个寒噤。
再看槐序时,宁采臣便心中十成十的慎重和敬畏。
儒家讲敬鬼神而远之,鬼神之道,实在是难以言喻。人道苍苍,天道茫茫,儒道取人道敬天道,但天人之间,永远是天在上。
槐序心中已经有了把握,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得多。
宁采臣喝了一杯酒,蓉蓉暖意袭上心头,驱散了山间的寒意。
“多谢先生不辞辛苦前来示警,槐某感激不尽。”槐序说着,又敬了宁采臣一杯酒。
宁采臣苦笑一声,道:“兰若王何必消遣我,纵使我不来,凭借燕赤霞他们,恐怕也不能近大王的身吧。”
宁采臣心有余悸,浩然气群邪辟易,挥退仙神,从他修行以来,可谓是无往不利。但今天这一面,槐序的烟轻云淡教会他浩然气并非无所不能。
槐序便在那里,他既看不穿,也猜不透。槐序没有敌意,温和而包容,便仿佛天道包容着人道,让宁采臣无法产生丝毫斗志。
槐序道:“话虽如此,但心意最重。你修行人道,身负儒家天命,对心意的了解,肯定比我多。”
宁采臣枕石而梦,得了浩然气的修持之法,可谓运道昌隆。他在梦中就看过许多古怪的话本,什么主角啦,什么天命啦,他都了解一些,也猜测过自己是不是成了梦中所谓的“主角”。
宁采臣道:“人心易变,宁某却有涉猎。但不知这儒家天命,又是从何说起?”
槐序朝他头顶看了一眼,目光过于幽深,仿佛倒映着不可知的命运一般。
槐序却只是笑笑,道:“今世学子,已经很难养出浩然气了,所谓人心易变,儒家的根基也在易变中动摇,上一次出现身持浩然气的大儒还是在二十年前,也只是昙花一现,就沉入宦海。你是儒家人,自然身负复兴儒学的重任。”
宁采臣确信儒家天命不是槐序说得那么轻巧,但再三问来,槐序也不肯多说。
儒家诸圣埋下的棋,槐序能看到,却不能勘破,多说也是无益。
和宁采臣说了些儒术,槐序便微微转了话头,问起了天下大势。人道动荡引起天道变换,儒家人对人道的精研,也许能让槐序有更多启发。
只是转过话头,宁采臣的眉头就有些微微皱起,显然心有隐忧,并不看好这表面的太平。
然而宁采臣知道的,却也极其有限。这位书生还未步入官场,也还没有开始他的际遇。
浅水养不得大龙,槐序转过念头,露出一抹诡笑,道:“我看你学问学得不错,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要把学问做死。我与镇南王有旧,你若不弃,可以去他手下求个一官半职,也好学以致用。”
这又从何说起?
宁采臣着实摸不准槐序的想法。宁采臣此刻不过是秀才,也正是领悟知行合一之法,因此到处游学,虽然文坛薄有名气,但也只是一只幼兽。
真要计较起来,槐序给他的这个机会,对他来说极为重要,可是这不亲不近,宁采臣实在无法放心。
好在槐序也并不指望这样就能说服他,因此直言道:“某并非无所求,今次指路,只是希望日后宁先生身居高位,若某又有求于先生,先生不要回避便是。”
若只是投资,倒也说得过去。修行仙道的人,都是神神叨叨。
宁采臣便笑着应了下来。
因着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即便小倩在一旁服侍,宁采臣都没办法分出心思来搭讪几句。待饮尽酒水,宁采臣也熏然醉倒,沉迷之间,只觉得有人搬动自己的身体,不过片刻,也就不醒人事了。
槐序放着宁采臣的面,又是提防又是震慑,终于确定人道再强,也无法排斥天道。或许是宁采臣功行不过关,又或许是其他原因,浩然气对槐序的克制近乎于无。
也正是这般,槐序才大胆出手,将宁采臣指给镇南王。
月前镇南王乔装出行,亲自拜访黑山,槐序没有让他进兰若寺,以免惊扰一众妖鬼,就在山神庙中与镇南王相见。
天下大乱这话说不出口,但彼此心中有数,聪明人之间,便好说话得多。镇南王礼贤下士,带着供奉亲自拜访,足以显出诚意以及含而不漏的野心。
天家身子越来越差,早就开始求助方士试图延长寿元,好给子嗣留下更多的时间。可惜天家的苦心似乎白费了,天家年纪大了,太子年纪也大了。
父子之间,渐渐的就没什么生疏了。
谁都知道帝王人家,求助方士,也是药石无力,难以回天。等天家去了或是退了,这天下到底如何,还未可知。
槐序一纸书信,虽是出于生灵考虑,但也无异于告诉镇南王,大乱就在眼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