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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撄宁眸光闪烁,应着话便往车驾内走了去,一边还道:“快走吧!宫里怕要等急了。”
李为止却是感觉到了她的失意,但他并未拆穿她。
抵达宫门,撄宁再从车驾内出来,他在她脸上便看不到那种失意了,仿如葛郡侯府那一趟,她从未去过。
她藏在五兵营的包袱也由李为止的属下拿来。
所有能证明撄宁身份的那些旧物,一样不缺,一样不少,倒是除了婴孩时皇室才用的明黄色包衣和那把精巧的匕首,还多了一把小月刀。
她拿着这些旧物,由宫人接引,李为止护送,一直来到了慈安宫。
宫人引她至偏殿,伺候她换上了一身女儿家的衣裳。
一袭乳白偶绿相间的百褶长裙,白色织锦腰带,将浅橘色领口绣有些许文竹的收腰上衫紧束于腰线之上,外罩同色系绣有五彩祥云图案的广袖曳地宽衣,脚踏金丝银线勾勒的礼履,使得撄宁的个头高了不少,气质自也不比寻常。
三千青丝,梳成一个近香朝云的灵蛇小髻,坠了一件偶绿色流梳,随着步伐轻轻摇曳,衬得她淡抹脂粉却足以令人艳羡的少女的面庞,越发清丽可人。
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却偏又叫人看不见底,笑起来,倒也天真无害。
原本,她两世为人,并不认为这样的妆容适合自己。但是,是她要宫人为她梳这样的发髻,化这样的妆容的。她知道,这样的妆容,十分适合现在的自己。
她不过十六岁,她不能在妆容上,让慈安宫等着她的那些人,第一眼见到她,便看到她的老练,感受到她的侵略性。
却是这样的她,一走出偏殿,李为止陡然看见,便愣了神。
他在外面,其实一直都很紧张。虽不是头一次见撄宁女儿妆,但这一回实在不一样。毕竟,从今以后,她真正就要做回女人了他就是很紧张,也很期待。
终于见到她,他失态了。
撄宁不由得发笑,问:“这样,不给人咄咄逼人的印象吧?”
李为止方才移开视线,低了眸道:“很好是你应有的样子。”
他的耳根,也微微泛起了红晕。
撄宁倒没在意他的反应,只轻吐了吐气,望着正殿宏伟的大门,说了一句,“进去吧!”随即便朝那里,迈开了脚步。
正殿内,该来的人都来了。太后、天子、皇后、李令月,还有贤王、镇国大将军、葛郡侯、大军司马、仪鸾司大司空、六部尚书等朝中重臣,国之栋梁,无不在场。
知道的,不知道的,再次见到撄宁,心中都免不了一场唏嘘。
撄宁低眉敛目目不斜视,步履从容走至殿前,向太后和天子行了大礼,举手投足,无有半点不足,也无有半点逾越,恰到好处。
自她进殿开始,天子李宪和尔朱皇后的目光便在她身上逗留,始终无法移开。在他们眼里,懊悔是有的,亏欠是有的,爱怜也是有的,还有许多其他复杂的情绪。
太子已死,他们唯一的希望没有了。再无需权衡利益的时候,他们只考虑得失,面对这个被自己抛弃的女儿,为人父母的,终于生发了那种流淌于血液之间的依恋。
尤其是尔朱皇后,早已泪眼模糊,暗自啜泣,几欲哭出声来。
便是李令月,再见到她,也止不住眼里氤氲出的泪光。
不待他们以及太后说话,撄宁便自顾将自己的包袱,还有那个锦盒打开,将其中的东西,一一摆在了地上,摆在自己身前。
她拿出了那把小月刀,不紧不慢道:“除了这个,地上的,都是母亲姜氏藏匿起来,前两年被我偶然发现的,都是皇室之物,想必,太后和陛下,还有皇后殿下,都认得。”
太后刘姬看到她手里的小月刀,还有地上那把匕首,不由得睹物思人。
她站起身,从凤榻上走了下来,一直走至撄宁身边,弯身,从她手上拿过了那把小月刀,哀然道:“这把刀,还有地上那把匕首,是武皇帝请当时的名匠亲手铸造的。武皇帝曾用这把刀,在危及之时,杀过控制住他的敌人,那把匕首,更是在战场上,救过哀家的命。”
李令月闻言却是一惊。
当初母后给她这把小月刀,却不是这么说的这小月刀,原是先皇的东西!那为何母后要骗她?
刘姬说罢话,则是回眸睨视了天子和皇后一眼,随即俯身,双手温柔地落在了撄宁的双臂上,一边扶她起身,一边慈爱地唤了她一声“孩子”,怜悯道:“可怜的孩子,是先皇在天之灵的庇护你回来了。”
太后此言一出,朝臣都跪下了,高声喊道:“恭迎公主殿下回宫!恭迎公主殿下回宫!贺喜太后,贺喜陛下,贺喜皇后殿下!”
撄宁噙笑,含着泪光抬眸,声音软润地唤了太后一声“皇祖母”。
她的眼泪是真诚的,却不是因为与亲人团聚,而是因为,几年前遥不可及的梦,终于实现了——从今以后,她是大周国的公主。
第286章:求官()
无论经历了怎样的阴谋,经历了多少劫难,亲人团聚,总少不了哭声和笑声。当着众臣的面儿,撄宁还拜过了天子和皇后,也见过了姊姊李令月。
当她跪在天子和皇后身前时,二人几乎惶然无措,同时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的双手,没有谁能抑制住颤栗。
“孩子……你不恨母后吗?”尔朱皇后泪如雨下,眼里满是感动。
原本她以为,撄宁不会原谅她,根本不会喊她这一声“母后”。
“您也是迫于无奈啊!更何况……”撄宁噙着笑,忽而压低了声音,“不是已经吃了苦头么?”
听言,尔朱皇后的神容陡然凝滞,握着撄宁的双手,突然不知如何安放了。
她清澈纯净的目光,让她感到不安。
撄宁则是顺势将自己的手从她掌心抽走,不着痕迹。
“孩子,”天子李宪忙道,“要说不该原谅的,该是孤王,是孤王……”
“没用”两个字,于一个君王而言,太难以启齿了,他终没有说出口。
撄宁笑着,直直地看着他,并不打算说点什么,为他解这言语上的困难,反倒看好戏一般,等着瞧他愈加窘迫的模样。
“孤王已下罪己诏,向天下人承认了孤王所犯的错。从今往后,孤王必定加倍地补偿你。”李宪终于只能憋出这样的话来。
撄宁轻点下颔,不合礼数地回了一个“好”字。
“……”李宪再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撄宁则已走至李令月身边,向她委身施礼,光明正大地唤了她一声“姊姊”,道:“多谢姊姊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也多谢姊姊……不杀之恩。”
李令月眼中立时溢出了泪光。
这样的团聚,其实最不安,最没脸相见的,就是她。她想,她的妹妹最痛恨的人,定然是她。
她忙是还礼,随即疾步上前,牵起了撄宁的手道:“既然回来了,就和我一样,都是这个国家的公主。过去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头,忘了吧?姊姊,还有父皇和母后,定会加倍疼你护你的。”
“也只能如此了。”撄宁噙着浅浅笑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目尽显得单纯无害。
李令月却是知道,她这一句简单的话,听起来却有两个意思。
一方面,过去吃过的苦头,受过的委屈,的确已成为过去,从今而后,她是公主,势必会有公主该有的体面,公主该做的事。
另一方面,他们所有人对她做过的事,驱逐她,派人刺杀她,都未有结果。太子死了,她活着回来了,当年发生在皇室的丑闻公之于众,天子、皇后,饱受议论。但无论如何,他们重得了这个女儿,他们,势必是要怀着亏欠之心对她千倍万倍地好的。
可李令月深知,她的妹妹,不能放下对他们的芥蒂,尤其是对她这个姊姊的芥蒂。
早知老天爷也在帮她,她就不做那伤害她的事了。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世上也无后悔药可吃……
“好了。”已然回到凤榻安坐下来的太后突然开口,对撄宁道:“哀家会命人为你修建公主府,所有规制,依着你姊姊的府邸来修定和配备,宁多不少。”
“多谢皇祖母厚爱。”撄宁恭顺地谢了她的美意。
刘姬则是瞧着她,露出温慈地笑容来,又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待到府邸建成,哀家自当为你选一个优秀的驸马。”
说着她的目光扫过殿内重臣,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诸卿家里头若有合适的郎君,哀家喜迎荐来。”
诸位大臣听言,自然纷纷附和。
李为止站在众人之间,则是神色肃然,莫名心忧。
他看一眼贤王,心中自是企盼,他的祖父,至少能在这件事上为他做点什么。
撄宁本人倒是不动声色,并不介意此事的到来。只因她知道,这样的事儿,迟早是要来的。
眼下,她要谋的,却是另一件事。
“皇祖母,父皇,”她乖巧地唤了二人,不疾不徐道,“你们都说会补偿阿宁,阿宁心中感动,倒有一事相求。”
“你只管说来便是。”刘姬一脸轻松。
李宪和尔朱皇后亦是满含期待。
唯有李令月感到不安,唯恐撄宁一旦开口,是何等令人惶恐之事。
“阿宁从三品参军的官职,能否继续保留下去?”
撄宁此言一出,大殿内的每一个人都震惊了。便是葛郡侯、李为止等人,也都觉得此事唐突。
“阿宁这些年女扮男装,早已有了男儿那样保家卫国,造福百姓的志气。”撄宁接着道,“现在虽是公主,一介女流,但那刻在心底的志气,却无法放下,还望皇祖母和父皇能够成全。”
刘姬敛了笑,沉默不语。
李宪是做不得主的,自将目光投向刘姬,有期待,也有为难。
撄宁见状,则是扫了在场每一位朝中重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