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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殿中只剩赵珠一人。
先前磨的墨已经半干,田太后到得突然,宫女也没记得把墨汁盖住。赵珠拾起笔,伸往砚台里,却发现原本蘸满墨汁的笔头已经干硬了,心中不由得一阵烦躁,把那一支羊毫笔甩在了桌上。
最近简直像是犯了太岁一般!
先是赵显瘫痪,所有布置功亏一篑。然后是本来已经在苟延残喘的广南,居然被周严与田储两个人给救了回来,这还罢了,交趾竟也被攻下。还有张谦那个傻瓜,以为自己瞒得好,暴露了却不自知,被周严轻而易举打发回京,也不明白被灌了什么药,如今神神叨叨的,连话都问不出来。
本以为能从他那里榨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似乎只在一夜之间,形势全盘翻转。是这世道变得太快,还是她在做梦未曾醒来?
为什么周严这样的人才,偏偏不能为她所用呢!
赵珠咬着牙,转头看了看地面。
上面纷纷扬扬洒着被她方才撕成碎片的纸张。
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打着颤,恨得头都抖了起来。
本也晓得天家无情,却不曾想做母亲的,对着自己的亲骨肉,居然一丝活路都不给。
这是在逼她动手吗?!
只是现在局势不明,时机不对,她只能先忍着,至少要等后头步子安排好了,才好就着台子把戏唱下去。
赵珠盯着地上的碎纸片看了好一会,半晌才回过神来。
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母后是真的做得出来把自己许配给那些不相干的人。
她得想个办法才行。
赵珠这头满腹心思,此时的周秦,已经开始咳血,每日只吃一点东西不说,一边吃还一边吐,瘦成了一把骨头。
奉药使从原先的每日把一次脉,改成了现在每两个时辰把一次脉,用老参给她吊着气,各种珍奇药材不要钱一样往下灌,将将拖到如今。
周延之看着妹妹受苦,好几次出了院子就掉泪,有时候想不开了,竟觉得宁可她不要这样难过,就算早些去了,也不怪她。等回过神来,又觉得就算有一口气,哪怕再痛苦,也要让她把命吊着。
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赵老夫人开始四处求神拜佛,无论寺庙道观,但凡有几分名声,就要去舍些银钱,又发宏愿,只要周秦能撑过这一劫,便要给京师收养鳏寡孤独、遗弃小儿的福田院捐建五十间屋舍,义仓米万斛。
周秦已是昏睡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听到了此事,忍不住抓住周延之的袖子,道:“祖母有些发昏了,哥哥,你千万不要让她乱来。”
一直以来,护国公府都是闷声发大财,从不在外头显山漏水,哪怕赚得再多,也不过在私下里捐济药米。如今赵老夫人满京城去找道观找寺庙,还要给福田院捐房舍粮米,别人也许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等次数多了,金额大了,总有人会回过神来,去清算其中门道。
这等大张旗鼓扶救贫弱的事情,本就不该是他们这样的府邸去做的。往日就算做了,还要瞒着,哪里能这般行事。
周延之低声道:“你放心,祖母心中有分寸,她是想着以你的名义捐出去,也让多些人盼你好,多一份心,说不定就感动了上天,让你早些好起来。”
周秦一面忍着身上疼,一面还要忍着心酸,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另一头,张璧带着数十人,一人三马,又从田储那里得了差令,每遇官驿、关卡便出示令牌,一路通行无阻,昼夜疾驰,几乎是把那几名交趾的巫医、医者给像驱羊赶鸭一样撵到了京城。
毕竟是重要的俘虏,此回偷运进京,他不敢太过惹眼,到了城门口,偷偷换了一辆马车,把几个医者都塞了进去,一行人飞奔回了护国公府。
张璧拍门进府的时候,门房几乎都没有认出来面前这个灰头土脸的人是自己府中的大管事,过了片刻,才敢喊人,又连忙让小厮进去通禀。
第二百一十二章 救治()
张璧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定了定神,直接让人开了后门,把马车整个拉了进去。
海棠看着往日里衣冠整整的大管事发须脏乱,满身尘土地带着一串生人就这样进了周秦的闺房,忙让人去通知了就在隔间的赵老夫人,自己上前几步,站在周秦的床头,怕突然有什么不妥。
张璧赶路已经赶得脑子空荡荡的,行事也没了分寸,进了门,才察觉出来不对,忙派人去寻周延之与赵老夫人,谁知话还没说完,祖孙二人就从一旁的房中走了出来,急急朝这边而来。
张璧凑上前去,低声道:“这是交趾的巫医、交趾皇家的医官”
他正要解释,却见赵老夫人大手一挥,根本看都不看他,直直冲着房内走去。
周延之落在后头,还记得回了他一句,道:“其余先不论,看了病再说。”
几名交趾人行了这一路,日夜兼程,又听同行者日日念叨,早已知道自己身家性命全系这一回,本私下猜了无数遍会是什么人中了毒,如今见了病人,才晓得原来是一个已经瘦得可怜巴巴的小姑娘。
周秦看上去仍在睡着,被海棠摇摇晃晃,又在耳边唤叫,这才睁开了眼睛。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她睡着要比醒来更舒服,至少时间挨得容易些。
几名交趾医者见她醒来了,一齐走到了床前,也不把脉,由一领头人带着上前先看了周秦的牙齿,又看眼睛,最后看颈脖,他们一边看一边交流,似乎有些拿不准,转过头来问张璧,道:“不知道原是用了什么药,中毒多久了。”
海棠不待张璧说话,就帮着回答了,又从旁边的箱子里取了这几个月间的药方及日常饮食,递给了那名领头的医者。
周延之见赵老夫人一直站着,便道:“祖母,不如搬张椅子,您坐着等吧?”
赵老夫人摇了摇头,道:“哪里坐得住!也不晓得这些交趾人管不管用。”
此时,她才想起来问来历。
张璧连忙上前,小声道:“是给交趾皇家看病的,本待要一起送入京中做献俘,承恩公世子听说咱们家姑娘中了毒,把我带过去的毒匕首拿去给这几个人辨了,他们说能解,世子爷就让小人先带着这些医者进京给姑娘解毒。”
又道:“此事虽然不妥,可世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桂州离升龙府还有那样远,这一路也不一定能找到解毒之人,况且还要耗时耗力,姑娘也撑不了太久,世子爷已经说了由他来担后果,让咱们府上就当做不知道,他会处理一应事宜”
赵老夫人听了这话,一时有些默然,转头对着孙子道:“这回算是欠下一个偌大人情了也晓得以后怎么还才好”
放在以前,她是绝不愿意跟承恩公府这样的后戚之家扯上关系的,只是田储既然已经成了周严的副手,又与周延之称兄道弟,两家来往了这么长时间,早已是紧密相连。现在田储又帮了护国公府这样一个大忙,无论这几个交趾医者能不能救回周秦,这个人情她都得承。
周延之不以为意,道:“多大点事,在邕州那一段日子,我救他,他救我,跟亲兄弟比起来,也就差了一点血脉而已,哪里还有那么多客套,我妹妹难道就不是他妹妹了?”他又道,“况且祖母您也不想想,叔叔在交趾灭国拓邦,他留在桂州做转运,沾了多少光?这一层金镀好了,他又是太后的侄子,等这次带着交趾俘虏回了京城,除了政事堂与枢密院,哪个官职不能做?”
赵老夫人原本满腹的心事,居然被孙子这理直气壮的一番话给逗得笑了,她道:“罢罢罢,你们这些年轻人,我说不过你”
两人声音压得极小,说了这一段话,等转过头,才发现那领头的交趾医官已经拿了一根银针,在周秦左右十指、额头、胳膊、膝盖、小腿以及十个脚趾都扎了一针。
海棠早跟着几个小丫头把张璧请了出去,此刻站在祖孙两身边,看着周延之,一副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的样子。
周延之转头正要出去,突然瞥见了时辰,想起一件事情,忙问道:“是不是张奉药就要来诊视了?”
两个时辰一回,眼见就要到时间了。
海棠一愣,看了看时间,回道:“是,再过两炷香,张奉药就要过来了。”
周延之对着赵老夫人道:“祖母,可能还要您去拦一拦。”
交趾的医官来给周秦看病是一回事,却绝不能让旁人知道。
若是张奉药知道了,肯定会回宫禀承田太后。
田储虽然说是一力担责,但护国公也得把事情藏好了,给他争取时间。也许对他来说,给田太后解释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抵得上旁人长篇大论,可也得让他那一句话比旁人的长篇大论先进了田太后的耳朵里。
赵老夫人听了孙子的话,一点头,道:“我去拦了他跟另外几个医官,你留在宪姑这里待着,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又道,“有了好转,立刻派人来回我!”
说完,匆匆出门去了。
海棠见赵老夫人走了,反倒是周延之留了下来,不由得心中叫苦。
少爷虽然是姑娘的哥哥,两人毕竟都已经大了,如今姑娘的手手脚脚都露在外头,他待在这里反而是添麻烦。
她叹了口气,只得装作不见,又走到周秦床边,与芳草一前一后围着。
交趾的医官已经开了一副药剂,递了过来,口中道:“按这个方子抓药,烧几个大锅水,越浓越好,等烧好了,等水放到能入手的温度,请病人下去泡一个时辰。”又从药箱中翻出了两瓶药,道,“次药取二十粒,溶于水,一同倒入桶中,另取两粒,请病人泡水之前吃了。”
周延之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忙问道:“这毒有解?”
那医官道:“有些麻烦,幸好咱们带的药齐,不过多费些功夫罢了。好在病人虽然中毒的时日久,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