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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队沿着西江顺流而下,龙泽号在前面,武腾号居后,六条大河船在两侧护卫。这几天风势很好,两条大船挂起帆航行得更快了。何参将经常搂着几个小妾在甲板上缓步巡视,观看两岸风光。后来风越来越劲了,船也行得爽快,何参将就来到船尾冲着武腾号大喊:“金都司,来追我啊!”
只要是在宽阔的水域金士麒就乐得跟他竞赛。那时候就看两条大船扯满了风帆,在河道上气势汹汹地你追我杆,水花溅起三尺高,浪迹拉出半里长。其余的六条大河船也都扬帆跟上,水兵们都奋力划桨却被越拉越远。
两条大船一共进行了七场比赛,当然是龙泽号胜得多。这倒不是金士麒有意想让,是因为最有经验的水手都配在了龙泽号上。在船型、配帆完全一致的情况下,水手的cāo纵技术就是制胜的关键。
五天之后,十月二十九ri的下午,柳州水营船队抵达了浔州府驻地:桂平县。
就像柳州府驻在马平县一样,浔州的府治也是一个县城。桂平县就位于郁江汇入西江之处,这小城便两面临江。
现如今,郁江上游几百里都被胡扶龙占据着,其中贵县也是浔州的属县甚至被围困了数月。而眼前的桂平县正扼守着郁江的河口,前方就是战乱之地,身后就是两广的后援水路,这个小小的县城就变成了两广大军的“前敌司令部”。
船行至北门外,只见西江岸边船只密布帆影叠叠,无数的河船像是赶集一般聚集此处。船上纷杂地打着两广诸地的旗号,官家的、营武的、商户的都有。眼前这一幕,正是两广物资粮草向这小小的县城中集结,这都是为明年攻打胡扶龙而做的准备。
柳州水营的大船无处靠岸,只能再向前行进。又过了一里却看见岸边整齐地排列着一行河船,足有30余条,其中不乏近十丈长的大船。那船上都悬挂着绿sè营旗,上书“广西浔州卫”。
“浔州卫竟有这么多船?”金士麒很是惊讶。“他娘的!”
当时广西由各地守御千户所和盐检司负责管理河运,10支卫所部队只管屯田练兵,很少配备大船。金士麒的柳州水营是广西唯一的正规水师部队,他本来挺自傲的。没想到浔州卫的船比他还多数倍,这不禁让他很气闷。
而且这浔州卫,跟金士麒哥哥有仇。
两个月前,金士麒曾经派军情司到浔州进行武装侦察,结果与浔州卫的人发生了摩擦,还死了人。虽然双方都没有大肆声张,但对金士麒来说这浔州是一个充满敌意的地区。出发之前金士麒和军情司就做了各种准备。
金士麒正在仔细观察那些船只,忽见一条小船正高速划来,它船头也高高悬挂着浔州卫的旗子。
那是一条巡水哨船,它抵近了前面的龙泽号并进行了一番呼喊对答,随后就引着龙泽号继续向前驶去。
那龙泽号是柳州水营的旗船,它一动,后面的武腾号和另外6条大河船也立刻跟上。金士麒忙下令武腾号追近一些,摇旗询问龙泽号要去何方。龙泽号立刻回答:“向前入郁江,停靠在城东的码头。两广各部坐船都停靠在那边,我们当然也过去。”
忽然间,金士麒明白了何玉九将军为何非闹着要坐大船来浔州——他是想炫耀啊!柳州水营是广西唯一的正牌水营,这两条大福船是广西最大的兵船。此时此刻,何参将要把“他的船”与其他部队将领的坐船停在一处,就是想凸显出他的实力和威严。
那条浔州卫的小哨船在前方引水,领着水营船队徐徐向东,绕过河口处的沙角,船下便是郁江了。郁江的河水虽缓,却已经是逆流。
桂平县的城墙就在百步之外的岸上,那墙高两丈有余,而且是新近加固过的。远远地就看见城墙上拥挤着许多官兵,他们正指点着河中的两条大船。在广西的河域从来未见过如此大的福船,很让人惊羡。尤其是龙泽号的甲板上,何参将与几个美人围坐在船头,一边观望两岸风光一边吟诗赏乐,真是快活赛神仙。
此时正是顺风,浔州卫的那条小船也扯起一道帆,它越行越快,竟好似要把舰队甩开一般。
金士麒低头看着河中水sè变化,水纹暗自翻滚涌动,而不远处有些芦苇水水草的痕迹。他身边的武腾号船长也不禁皱眉,“要放慢一些了!”金士麒忙指令后面的一条河船加速上去,令它抢在龙泽号前面开路。
金都司话音刚落,却听前面突然一声惊呼乍起——龙泽号的船身已经扭转了方向。那大概是因为侧风变化,或者是河中暗流漩涡所影响,龙泽号竟忽然横在了河道上。
就在这时,河上的风更大了,龙泽号满船的硬帆立刻向前膨起,扯着船体向岸边猛冲了过去。远远地就听到女子的尖叫声,那甲板上人影闪动,正慌不迭地扯动缆绳cāo帆,一片手忙脚乱!
“落锚啊!”这边武腾号的船长咆哮着,他急得冲到了自己的船头去。
只听“哗”地一声,那龙泽号冲上了岸边的沙洲,眼看那船身歪斜了过去。;
第125章 浔州坏人()
龙泽号船舷两侧的江水轰然绽开。 它就像一只愤怒的虎鲸,气势汹汹地冲上了岸边的沙洲。
那水花还未落下,健硕的船身就歪斜了过去。船上、岸上、城墙上千百人注视着这惊悚的一幕,无不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眼看着那船上的人们正不停地摔倒、沿着倾斜的甲板翻滚。随后是“哗”地一声巨响,满船的风帆和缆绳随之抖动,龙泽号歪斜地坐在了河床上,它搁浅了。
它身后的武腾号正在冲过去,眼看就要步其后尘。金士麒疾吼道:“快绕过去!”
“绕个屁”武腾号的船长慌不择言,“停船!停船!”
甲板上立刻炸开了窝,水手们匆忙降后帆、落前帆,巨大的竹帆扑啦啦地砸在甲板上,紧接着4根大铁锚被“哐啷哐啷”地落下水去。碗口粗的锚缆在江水中猝然绷紧,刹那间把武腾号扯住,让它从河面上扬起了小半个船艏!
金士麒身高体重,不由得一个跟头摔在甲板上。
武腾号停在河水中,船头距离龙泽号的粗腰只有20步距离。金士麒在甲板上狠砸了一拳,“可吓死我了!”
最初的慌乱过去了,船上人员纷纷查看水情。这里距浔州岸边只有几十步,水中遍布了浅滩淤泥,再加上这个季节是枯水期,水情就变得更凶险。龙泽号大福船吃水近一丈,根本无法通行。
“那条浔州卫的引水船呢?”众人纷纷怒吼,开始追查元凶。“浔州卫在使坏,这几乎是一定的!”“我入他娘十六代祖宗!”“我早就知道他们黑心肠,半个时辰前我就觉得胸口闷!”众人开始扯着脖子骂了起来。
突然有人指着前面:“那船藏在芦苇后面!”“他娘的要跑路!”“都司,敌船在火箭shè程之内,就等你一声令下啦!”
“胡闹!”金士麒怒道。其实他更清楚浔州卫与柳州水营之间的恩怨,那浔州卫曾经害死他4名军情司的jing兵,他早就恨在心头。此刻他瞪着条闯祸的小船,双眼怒火喷涌。他暗自幻想着连续发shè10箱毒烟箭熏晕那条小船,再用穿甲箭shè得他们血花盛开,最后用燃烧箭把整条船烧个jing光真他娘的爽!
但这一切只能存在于幻想之中。现实中的金士麒冲到侧舷边,向龙泽号上深情地呼喊:“何将军!何将军!”
“我活着呢!”对面的将军正在歪斜的甲板上努力保持着挺拔的身姿,他的威严不能丢。他指着金士麒大吼:“快把我拖出来,丢死个人啊!”
确实挺丢人的。何参将本想驾着广西最大的两条兵船风风光光来浔州,在众多军将羡慕嫉妒的目光中缓缓抵近码头,只有这种架势才能烘托出他的虎威雄姿。没想到只剩最后几百步距离,他却被困在了河zhong yāng,被岸上无数的士兵、官员、民众指点着看热闹,就像困在动物园的“狮虎山”里一样。
幸亏柳州水营船队中还有6条河船,金士麒喊了一条过来,他亲自攀着绳梯跳到小船中指挥作业。拖了绳索把两条大福船连在一起,用武腾号把龙泽号拖出来。
可惜河上吹的是东风,正把龙泽号向岸上吹去。武腾号无法将它直接拖出来,只能顺着沙洲的方向横向拖拽。武腾号也是一条傻大的福船,在这片沙洲暗藏的水域中它自身难保,它没有桨,也不能挂满帆,折腾了许久也只把龙泽号扯得转了个很小的角度。
“不成不成,搞不好就全陷进去了。”金士麒急的满头是汗,他对浔州卫的仇恨值又增加了两成。
与此同时,整个桂平县都被惊动了。岸上已经热火朝天地挤了几百人,城门里还有人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连城墙上也云集了军将和文官。
这些ri子,桂平县的闲人很多。
两广诸军相约十一月初二ri在此开会,商讨剿杀胡扶龙的事宜。如今这小小县城里聚集了广西的10个卫、广东15个卫,还有两省的都指挥使司、总兵府、12个分守参将府、11个兵备道府,当然还有最高军政机构肇庆的两广总督府,应邀来开会的总计一百多名高官和将领。他们差不多都到了,正闲得无聊呢。听说有个参将的坐船在河上搁浅了,就立刻呼朋唤友地来看热闹。
那些人闹喳喳地站在城墙上向江中望来,有几个熟人就呼喊起来:“那是何参将啊!”“何将军怎么不急着上岸?”“何兄今ri可曾吟得诗句?”
何参将气得都要爆炸了,他本是最爱面子的人,从未遭过这等羞辱。但他是主将,又不能躲到船舱里,只能硬生生地站在甲板上。好在他随身带一本秋,便捧在手中胡乱读着,半天也没读完一页。
没多久,那城墙上又来了一大波文官,其中一个高瘦的老者分开众人走到城墙边。他遥遥地呼喊道:“何将军,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