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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名贼头还掏出了一封信,大大咧咧地塞在金士麒手。金士麒撕开外面的油纸,刚把手探进去,却猛然停滞了——那里面又藏着一个小巧的白sè信封,上面写着“哥哥亲启”四个字。
多么熟悉的字迹啊,七分娟秀更有三分俊逸飘然而出,金士麒哥哥的大心脏立刻狂跳了十几下。
他把小信封紧紧捏在手里,不急着打开看,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他先是跟运盐的头领们闲扯了一阵子,赏了银子给他们,最后又告诫他们桂平县当前局势复杂,令夜晚提高jing惕,不要找女人寻乐子,明ri一早就出航。
安顿好了这批浑身咸腥的家伙,金士麒又吩咐姚孟阳和刘东升加强港口船只的保卫,船上船下要布置岗哨,再把展会所有的军火都搬到船上去。
待一切安排妥当,金士麒才捏着那封信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的卧房。他插紧房门、挑明了油灯,再把那封信仔细地剪开来看。
果然是小瑶的信。
金士麒离开广州回到迁江后也曾写了一封信给小瑶。他报了平安,又简单说了藏宝港的变化,凑了两张纸二百多字就没啥写的了——军队里的事情不能说太细,两家的私盐生意更不能说,关于国家军政局势什么的估计她也不爱听。说实话,金士麒前世今生都从未给女孩子写过信。
更何况金士麒的书法不堪入目,那封信是小弟弟士鹏代笔的。金士麒哥哥心纵有百般情愫也不便说出口。直到那信送了出去,金士麒依然意犹未尽,只觉得好似亏欠她什么。
如今,小瑶的信却悄然而至。金士麒读着读着,心里也暖和起来。她写的都是寻常琐事,就像是一个小女孩贴在他身边用细软的声音徐徐说着。
她说,哥哥走之后,她就把金彩楼那间哥哥睡过的小楼租了下来,她隔三差五的就住在那里。
她说那只白sè大鹦鹉下了蛋,两只,鹦鹉妈妈ri夜都趴在蛋上孵化,谁敢碰它它就啄谁。她说等孵出来就送哥哥一只,让小鹦鹉在广州和迁江之间传信。金士麒哧哧笑着,心想小妹妹这你就不懂了,你那鹦鹉孤家寡鸟没配过种,它孵不出来啊!
她说昨天又跟外公吵架了,外公算错了帐目还不承认。后来吵到伤心时,她就说我过几月就嫁人了,外公你现在还不疼我,以后见不到我了。于是外公就低头认了错,还骂了金士麒哥哥你
她说前几ri外公买了一只脖子很长的鹿,那鹿足有三层楼高,说出来你都不相信!那鹿是西洋商人带来的,想要充当麒麟卖给咱大明皇帝。可惜他们没有门路,只能贱卖给外公。那鹿长得很俊,但它很臭,因此她不喜欢。还有啊,天凉之后那鹿就生病了,它ri夜咳嗽,怕是熬不到新年了。
她说曾经梦见哥哥,梦里的哥哥变成了一条黑漆漆的大鱼,被她放在一个青花大海碗里游得很欢快。但哥哥很淘气,突然跳了出去,急得她怎么抓也抓不到,然后她就哭醒了。
她说今早晨吃了热滚滚的米线,被汁水烫袖了下颌,疼得她都哭了出来。若是哥哥在,一定会替我吹凉了再喂我吧。
她说听说哥哥的宅院就要建成了,请在“她的窗外”园子种上她喜欢的几种花草。等明年天暖了,她去了迁江就能看见。这一段的下面还详细记了几种花草的名字。
金士麒贪婪地读着。小瑶那俏美的小模样就在他脑海逐渐浮现出来,好像鲜活地伴随在他身畔。她所描述的那些琐碎的东西,无不浸染着某些让人情迷意乱的东西,有怀念,有温情,更有希望。他把信读了又读,几乎读了数十遍,不知不觉夜幕已深。
窗外的世界早已陷入了寂静,隐然听得到滔滔的河水的声音,间或着有些嬉笑的声音,那一定是隔壁的何参将在与姬妾们翻滚吧。
同样的桂平小城,同样的黑压压的夜晚,有人在饮酒做乐,有人在思念故人,有人为了一两半钱的银子睡在陌生的码头上,有人在战争的噩梦挣扎着,还有城外的那些灾民正在饥肠辘辘煎熬着。
次ri,十一月二ri,重要的一ri。
今天是两广总督召集战备会议的ri子。而火铳竞标的也将在这ri下午进行第二场演示,并宣布最终的获胜者。
金士麒昨晚失眠了,被唤醒之后挣扎着爬起来。他正在穿衣披甲,忽然姚孟阳急奔了进来,低吼道:“金兄啊,你的好朋友陈公子被抓了!”
“这蠢货!”金士麒怒道。昨ri他求着那公子接受自己的保护,那家伙却自以为与广州军人更熟络,躲到了人家的翅膀下面。现在可好了,看谁能救你!
金士麒追问:“干!谁那么大胆!”
“还是浔州卫呗,但他们这次奉了广西总兵府的公,说陈公子行贿。把他抓进了守备司大牢。”
“yu加之罪,何患无辞啊!”金士麒怒了。
这广西的军阀势力真是太凶残了,其凶残程度竟出乎了金士麒的意料。陈奚源那公子哥不过是造了好火铳,威胁到了桂林某些人的利益,竟被如此要挟刁难。金士麒甚至想他自己若不是身为千户、都司,又有何大人的庇护,恐怕也会遭此下场。
金士麒正皱着眉头寻思着如何处置,仆役金财又跑进来报告:“老爷,浔州卫蔡豹来访。”
“不见!”金士麒怒道,“让他滚进来!”
金财怯怯地问:“老爷,你到底要他怎样?”
“让他滚进来!”金士麒披上了软甲,“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无耻到什么程度!”
第132章 风火迷城()
金士麒跨步进入前堂,那蔡豹早已等在堂。他的官衔比金士麒低了两级,不但不主动请安问候,还用两只凶歹歹的眼睛盯着金士麒,很没礼貌。
金士麒也没给他情面,他拖过一把椅子居坐下,冷笑道:“蔡千总,听说你又做了坏事!”
蔡豹也开始四下找着椅子,没找到,于是只能站着说话。“我也是奉令行事,总兵府的军令就在我身上,你想看吗?”他先把自己撇清了干系,“再说了,陈奚源也是罪有应得。”
“火铳造得好也是罪?”金士麒怒道。
“这与火铳不相干。”蔡豹反问道,“你那好兄弟妄图行贿。昨ri夜里他登门拜访了兵备司的几位大人,还一一许诺了赂银,这个几十两、那位数百两、最多的上千两,那帐目算得非常清楚。”
金士麒听他说得有鼻有眼的,忽然觉得陈奚源恐怕不是被冤枉的。
如今的经商环境非常恶劣,无论生产、运输、销售,各个环节都需要与官家亲密接触。他们做的是兵器生意,更要跟军方勾结在一起。广达行能有今ri的局面,它肯定不纯洁。
就在昨晚,陈奚源曾亲口炫耀过广东的几家卫所都得过他的好处。如今广西兵备司手里握着8万两的大生意,他自然会去孝敬人家,在这可悲的时代这只能算是一种惯例,甚至是一种规则,这根本不必惊讶或质疑。
陈奚源错就错在他没有看清这场竞标的险恶,人家正伺机把他扯下马,他却主动授人以柄。金士麒也暗懊恼,心想若是昨晚提醒陈公子,他也不会落到这番地步。
蔡豹却说:“金都司,我背后的那位贵人,你猜到是谁吗?”
“贵人?还贵妃呢!”金士麒气道。
“谅你也猜不到。我受其所托,带了一份厚礼与你。那位贵人可是一番好意,他说了,希望用此礼将你点化。”蔡豹又长舒了一口气,“愚兄也想劝告你几句。金都司你在辽东时战功显赫,迁南丹卫之后又获得何参将等众大人的赏识,多少人羡慕你。你前途不可限量,又何必铤而走险呢。咱广西水道纵横,龙鱼鳖虾各行其路,你乱游乱撞很容易身临险境。”
》他知道蔡豹的这番话应该来源于那背后隐藏的“贵人”口,他一丝丝的寻觅着对方对自己的评价和定位,还有对方的忍耐限度,还有关键的——那个把持着这场兵工竞标生意的贵人,那个能影响广西军政机关把陈奚源关入牢狱的势力,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等着蔡豹一点点地揭开面纱。
蔡豹正想换几种比喻手法,从其他角度恐吓金士麒,忽然间堂外传来了几声叫喊。
随后一个浔州卫的军士冲破了金士麒私兵的阻拦狂奔了进去。他冲到堂前对蔡豹报告:“千总,城南民营闹翻天了!”
蔡豹一惊,忙追问详情。那军士便说:城南的那些难民,他们今天早晨不知为何爆发了,他们先是聚集闹事,又汇聚成百千人的队伍冲击城墙工地和浔州卫兵营。城外已经开始镇压,已经死了人了。
蔡豹立刻慌了,他冲金士麒匆匆一抱拳:“金都司,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后会有期!”
“慢着,把话说完!”金士麒忙追上去扯住他,“你到底送了什么东西给我?”
“就在门外。”蔡豹边说边向往走去,“陈奚源下了大牢,他随从有4名工匠都归你了,他们都是锻造火铳的能手。”蔡豹忽然转过身来,凝重地说:“此事是那贵人一手cāo办的,跟我无关。”
金士麒仍然扯住他不放,“甭装神弄鬼了,你说的贵人到底是谁?”
蔡豹见甩不开他,便凑近了他耳边小声说了三个字。那三个字听在了金士麒听在耳如雷鸣一般,震得他双手一软,蔡豹扯开袖子离开了。
过了半晌,金士麒才感觉到身旁有人在唤他,原来是是黄宽。
见了黄宽那张皱巴巴的老脸,金士麒心终于踏实了,忙把陈奚源的事情简单说了。黄宽则分析事情还不算很糟,因为陈奚源只是差人去“许诺银两”,而不是真的搬了银子去,这基本上算是一种“犯罪未遂”。这种情况可大可小——往“大”说当然是杀头之罪,甚至可以剥皮;若是往“小”cāo作的话,也可以罚款惩戒了事,总之活动空间很大。
随后黄宽就劝慰金士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