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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工匠算是职业选手,一刻钟之后,大铁链终于“哗啦”地摔在了地上。小卜加劳立刻命令工匠仆役们都退开,离开这仓库。他又对金士麒说:“将军,这里是我们炮厂的宝库,你的人不能全进去。”
“莫非有诈?”金士麒嘀咕着。
小卜加劳没多说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奋力地推动着大铁门。只听门轴嘎嘎作响,大门缓缓转动,逐渐开启到两尺宽,刚刚足够一人通过。“请!”小卜加劳累得小脸通红,声音也微微发颤。金士麒心中不快,他站在门前不动,却忍不住探头向门内望了一眼
惊心动魄!
粼粼密密,库房里躺着数百门火炮!
那真是壮丽的一幕,大大小小的火炮把整个库房的地面都铺满了,好似一大屉刚包好的饺子!金士麒的眼睛和脑袋里高速运转着:大约有五六种规格,总计300多门近400门,足够装备一只中型舰队。几道清冷的光线从库房高处的小窗子洒下来,在那一具具铜铁巨物上勾勒出暗蓝sè或者暗黄sè的光彩。这些战争的圣物静寂无言,却萦绕着凶煞的气息。
身边的小卜加劳抑制不住地绽开笑容,他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金士麒低吟一声,抬腿就住向门中走去。
“站下!”赫然一声咆哮,从大门外传来!
听到那声音,小卜加劳吓得一哆嗦。
只见大门外正站着一个洋番老头,他铁青的脸庞。一头凌乱的红发好像被轰炸过。他瞪着小卜加劳,一边吼叫着一边径直地冲了进来。金士麒的侍卫亲兵立刻迎上去擒他。没想到那老头力气牛大,嘶号着拼命挣扎,把几个小个子亲兵都摔倒了。
梁通事听懂了几句,忙凑到金士麒身边低语。金士麒立刻下令亲兵:“不得无礼,放开这位老丈!”
那洋番老头得了zi you,立刻冲上来“哐”地关上了火炮仓库的大铁门。然后用自己身体挡在门前。他继续对小卜加劳叱骂不绝,小卜加劳则吓得不停倒退。
金士麒走过去,扯扯老头的袖子,“是卜加劳先生?嗨!”
“是我!”那老头瞪着金士麒,然后厉声道:“不卖!”
这位暴跳如雷的老洋番正是著名的铸炮大师卜加劳。与其子小卜加劳一样,也是消瘦的脸颊、铁锈sè的头发,但这老头一副腰身更健壮结实。蕴藏着一股澎湃的气息。可惜这老头的汉话远不如他儿子,张口闭口就是两个字:“不卖!”
“你是说火炮?为什么不卖?”金士麒惊愕。“老先生,我可是诚心而来,与你家公子谈得很愉快呢!”
“不卖!”
“难道他不是你儿子?”
“是!但我不卖!”
“你这老人家,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存货积压那么多,资金流都断了!”
“要你管?不卖!”
“为什么不卖?给个理由先!”
“就不卖!”
“你!”金士麒压抑着怒火。有没有搞错,老头子你是开炮厂的,不是开善堂的,装什么和平主义者!金士麒没好气地说:“卜老先生。负责销售的是你儿子,我不跟你说话!”
老卜加劳冷笑一声,立刻转身对他儿子吼道:“万诺,你被解雇了。”他又转身过去。“现在这炮厂我说的算,不卖!”
自从老卜加劳出现,小卜加劳一直呆立着,满脸惊恐而懊恼的表情,好象是个逃学被抓的小男孩。但他听到“解雇”二字顿时燃爆了,跳过来冲着自己老爹连声争吵,甚至还扯着老卜加劳的衣襟要他让开。老卜加劳则毫不客气,一脚把儿子踢翻在地仓库内外的明军军官、炮厂工人和士兵们全都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场闹剧。金士麒则拼命压抑着怒火,心想这对父子活宝到底在干什么?这是某种销售手法吗?是为了抬高卖价?真是无耻的商家!
把父子俩正在撕扯,但突然间,远处传来一阵轰鸣!
好似一阵雷声,隐然还有些喧闹声
刹那间,仓库内外一片宁静。所有的军人、工匠,还有正抱在一起翻滚的卜加劳父子都竖起了耳朵!紧接着又是一阵轰鸣,更清晰,更嘹亮,甚至这间仓库大堂也簌簌地落下灰尘。
那是炮声,这些“专业人员”都听出来了,那是舰炮的齐shè!
战斗爆发了!
去他娘的生意,作战要紧。金士麒立刻叫上所有属下们出发。他们刚奔到炮厂的前院,正遇到几个守在外面的旗令兵跑来报告:炮声是西边传来的,从海面上传来他们话音未落,西边又是一轮炮声响起。眼看着西边海岸方向几处房舍和屋顶上被击中,砖石瓦片应声战裂四散。随后就是一道道白的、黑的、棕sè的烟尘升腾而起。那硝烟还未散开,北边、南边的高处也响起了隆隆的炮声!
荷兰船队在轰击城市,澳门守军在反击。
澳门是一个葫芦形的半岛,它的东西两侧都是宽阔的港湾,大部分的海岸都是浅滩,总而言之是一种苦命的“易攻难守”的地形。但现在的局势还不明了,不清楚荷兰人的意图,更不能断定对方要从西边登陆。
金士麒命令两个军官赶往澳门总督府,与葡军保持联络,他和其余人立刻返回东港口。水营在澳门的几处高地设置了瞭望哨,战况会传递到东港口的中军去。
他们奔出大门,只见送他们来炮厂的四辆马车就停在大门前,水兵们就毫不客气的上前征用。
“金将军!”小卜加劳竟从后面追了上来,这厮大概是在与父亲的搏斗中取胜了。他一把抓住金士麒马车的扶手,“火炮我们的生意继续谈老家伙那边我来解决!”他大口的地喘着气,“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没空搭理你!”金士麒急促地说,然后对马夫吼道:“开车!”
一阵阵叱吼,几辆马车立刻奔了出去。小卜加劳还在后面大喊着:“价格也可以商量!”
在亲兵的护卫下,几辆马车载着十几个军官冲过一条条街道。经过的城区都是一片动荡,人们奔跑着尖叫着,葡人民兵们怀抱着刀剑和火铳躲藏在屋檐下瑟瑟发抖。空气中激荡着凄厉的钟声,那是澳门城数十栋大小教堂发出的战争jing报,如金属的鸟群在嚎叫!
不出金士麒所料,荷兰船队无法在海上拖延太久,他们必须速战速决。今天就是一场彻底的攻城战。与金士麒曾经历的那些战争不同,这是一场真正的“热兵器”的战斗,它一开始就由大炮担任主角。此时此刻,这小小的城市已完全笼罩在隆隆的震撼声中,那是澳门城的9座炮台的数百门火炮在咆哮。
第267章 出海迎敌()
澳门只是一座小城,穿越几条街道就是东海湾。
金士麒的马车走没多远,迎面就奔来两个水兵,他们喘着粗气报告:“东边!来了将军,水贼就在我们港外!”
澳门被围困三天之后,荷兰红毛和刘香佬联军终于发动了总攻。他们从澳门半岛东、西两侧分兵包抄。刘香佬负责的是东海湾,他们只是试探性地靠近港口,装出要登陆的样子。岸上炮台一开火,就立刻远远退开。荷兰番贼则绕到西边的海岸去了,正与岸上炮台对轰。
金士麒忙问:“我水营如何?”
那水兵大声道:“都上了船,等着下令呢!”
轰!隆!又是一阵炮声乍起,澳门中央的大炮台上也开火了。那是传说中的18磅和24磅重炮在咆哮,那这个时代最强劲的火力,可直达5里之外的海面。仰望那碧蓝的天空,炮弹已经飞过,几道淡淡的烟迹正被暖风吹散。
突然间,南边的传来了一阵隆隆的车轮声。
那是一大队欧洲式的马车,前后有十几辆。每辆车都有数名私兵护卫,车上都挂着“丁”字的小旗。他们与金士麒的路线交叉而过,就像一列火车般隆隆向北方驶去。“小瑶,很威风嘛。”金士麒百感交集。
那马车队逐渐停了下来,拦在了金士麒的面前。
后面车上跳下两个女孩,是丁瑶的婢女小桨和小橹。她们打开前面一辆马车门。坐在车厢中的果然是丁瑶。
她凝望着金士麒,迟疑着,竟好似有几分惶恐。稍后才轻盈地走下马车。婢女小桨撑起一把伞,要为小姐挡住漫天飞舞的烟尘。小瑶却轻轻摇头,径直地走了过来,脸上神色很凝重。
金士麒迎上去,在她身前站定。他微笑着问:“小妹妹,你是来抓我的?”
小瑶的嘴角微微一动,却不说话。过了片刻。她抬起左手抚在金士麒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哥哥,我们真有缘。我路过这里,没想到遇见你。”
“你去哪儿?”
“过关闸,去香山。”她的嗓音哑哑的,然后向北边望了一眼。那边就是明国的地界。
“胆小鬼。”金士麒疼爱地说。握住她的小手。
“我不是胆小。”她淡淡地摇摇头,“只是我来澳门,想见的人都见了,想说的话也都说了,我还留在这里作甚?”
金士麒一时哑然。
此时的澳门街头硝烟弥漫,炮声隆隆,地面也微微颤动。金士麒却恍然不知。他低着头凝望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她的脸上倦倦的神色。目光却毫不闪避地迎着他。金士麒忽然想起,一年多前。当她得知外公深陷牢狱时,她也是这副神色。失落和绝望,疲惫和无助,她却坚忍着不退缩一步。
上一次,他决定留在广州帮她,并由此获得了这一份姻缘。
这一次,他却无法退让。
动荡的街道,翻滚烟尘,淡淡的血腥气息,车队中传来阵阵马匹的嘶鸣。所有的人都凝望着这对男女。小瑶的那两个小婢女,她们曾经与金士麒很是亲切,此刻都冷着脸,紧蹙着眉头。
金士麒终于叹息一声,“瑶妹,我不能如你所愿。”他轻轻放下她的手,缓缓倒退两步。
他刚刚转身,袖子却“呼”地被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