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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三月之时,且不过零星精壮,同村同邑结伴北上求活。
一入四月,初夏清合,来自翼青徐三州拖家带口的流民,推车赶骡,牵猪抱羊,人马牛驴汇聚成流,南北窝棚连绵,几竟塞淤道边。
这都是翼青徐等地误了春播,情知熬不过今岁的乡民,干脆家底一收拾,带上最后的口粮,北上闯命祈活。
乡民随身携带的口粮,就是辛苦的一粒粒选出来,本要作为种子的农家唯一希望。
如今,希望破灭了。
种下难熬青黄不接,秋收时战祸若不止,官府强争,义军逼捐,黄巾裹挟,小民只要碰上一次,就熬不过寒冬。
除了老实巴交,原地求神等熬的外,想自己挣命?要么入黄巾,要么投充豪族为仆,要么北上边地为戍。
边地贫瘠,却有屯田政策。
平日庶人拒绝服役戍边,要罚钱要充军。此时从南部诸州北上的乡民,却都是冲着屯田来的,希望能在边军的保护下,安稳的种口吃的。
此一现象,被李轩正在整合的情报网侦知。
简雍所在的简氏一族旗下店铺货栈,隶属苏双与张世平的牛马贩卖网络,各地坐探发回的情报一经汇总,再由探马抽样反馈。
零散的情报被归纳,各地的数字变成了一张张k线图表。待前出至翼州,青州,兖州,徐州的探马,将当地乡间实时情况回馈后。
李轩终于确认,这一现象不是临时,而是将持续很长时间。
起码今年之内,北上人口将呈逐月扩大之势。
春播已误,农田已经抛荒,这一趋势是不可逆的。
初步探明,兖冀徐青四州,粮田抛荒面积普遍在两成以上,翼青徐三州最糟,黄巾烽起,豪强结寨自保,乡间大片土地无人理会。
最迟夏末入秋,来自徐州的流民,就将与青,兖二州北上的人流,在翼州合流。
如翼州不阻断这一趋势,不尽快分流。聚集的流民面临北方入秋后,逐步转冷的天气,将有可能滞留翼州。
如此,翼州持续动乱的可能加大。且无论翼州发生什么,流民北上的现象只要不趋缓,流入幽州的流民数量只会加大。
且幽州由于是边地军州,每年要接受翼州与青州两亿钱,与一定的布匹,盐糖等生活物资拨给。
幽州有大片屯田,牧场,马驼羊等牲口多有,河系渔获与猎物又多,粮可自给,且粮价仅为内地州一半。
李轩八钱一碗的雕胡饭是买的饭,且菰米不是粟米麦主粮,他当初眼中的焦点是点,是摊上的一碗,而不是大宗粮食价格。
他与简雍熟了才渐渐明白,幽州的粮价算低的了,米栗麦不足三十钱一石,合十二斤三个钱。
幽州缺的是布,盐,糖,纸,酒,陶等手工业制品与生活用品,更缺给边军兵卒发的五铢钱。
可时下青州,翼州已成战场,贸易流通连带铜钱输入都大受影响。
太平道总舵就在翼州钜鹿郡,早打成了一锅粥,加上要应付汹涌北上的人潮,即便平了黄巾,乱不会平。
因为翼州,青州,徐州等地,粮不够。
粮食承载的极限都不足九成,那剩余的一成人口,无论是亡于饥荒,还是死于战祸,终会飞灰飘零。
投降都收不了,没粮,明年春播前降卒无法还田,收了谁养?养不了再乱?
为了不让乱子扩大,多余的人口只会被封在原地,损耗在原地。
当十人中要饿死一人的时候,十个人都不会想做被饿死的那人。
当十人去抢九份活命粮,就会把粮再朝下折,抛荒田继续增多。人再朝下死,人口再减。
只有人死的比粮减的快,到了粮比人多,余七人剩七份多活命粮,余四人剩四份多活命粮时,大乱才会趋向稳定。
至于让各州郡有粮的诸侯勋贵,士族门阀,豪族富户开仓放粮,那就是想当然了。
自家比邻家富的小民小户,愿舍钱粮与邻家贫户么?小民且善财难舍,让门阀豪族舍钱粮予难民?
乱世一临,豪族招兵保家,趁火打劫,起兵从龙还来不及,哪有功夫顾及不相干的人?能看到破家之忧,豪族或会输款给堵门鼓噪的黄巾,但不会理路旁求讨的可怜之民。
当意识到粮不抢不得时,本跪着求讨等赐的可怜之民,会越来越多的站起来,揭竿削矛,用命挣命,变为朝廷最可恨之人。
反贼!
按刘备的话说,这就不是百姓了,是不事生产,蝗虫一样的蛾贼。
无论是何原因,导致了种地之民,变成了蛾贼。总之,民已成蛾,要解决的是怎么把蛾变回乡民?怎么阻止民继续变蛾?
蝗灾一起,若不能阻,那趋势就直奔赤地千里,十室九空去了。
要阻断这一趋势,要么,从外州调一份以上的粮,入青徐翼等缺粮州。要么,调一支能镇压一人起的军队来,露头就压下去。
否则,这一趋势不可逆。
可大汉满共十三州,八州俱反,凉州河套粮仓都饥荒了,哪来的粮?
边军都抽调入司隶,保卫洛阳了,哪来的军?
李轩由此判断,这一趋势,起码三年之内,不可逆。
那么,大概率,幽州动乱在即。
连锁反应下,失去铜钱输入与生活必需品来源的幽州,流民涌入又必将呈逐月扩大之势,一旦粮食掉到了自给率以下,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凭什么不乱?
仅黄巾起事的不足三月间,北上幽州逃难的流民就高达十余万,尤为恐怖的是其中六至八万流民,是春末最后一月涌入的。
以如此恐怖的难民流入速度,今年一年,涌入幽州的流民,或达百万众。这都快幽州在册人口的一半了,那粮食还能够么?
没粮没钱,对内附的胡部赏赐就要断,胡部即便怨而不反,也不会出兵帮忙平叛了。
那等到州内嗷嗷待哺的流民,打算做点什么的时候,缺粮缺钱的边军与郡县兵,估计也饿的动不了,不趁火打劫就不错了。
趋势一出来,李轩立即向刘备等人告警。
时值负责打探刘虞阀阅生平的情报回传,李轩再次修正了阳光三叠浪的初始计划,并征求众人意见。
第一次修正,是由于简雍入彀,连带苏双,张世平皆入圈,随小团伙本钱扩大,相应作出的募兵规模与期限调整。
此次修正,是因为从刘虞家乡东海郯,传回的实地情报。
刘虞此人,以仁德著称,初任东海郡郯县户曹吏,再升郡官,后举孝廉,入洛阳任天子郎官,外放兖州东郡博平县令。
风评天性节俭,终日破衣草鞋,帽子破了都不换,饭食从无两个肉菜。据说得人心,深受百姓爱戴。
可惜,李轩最怕的就是成为只会被一笔带过,寥表慈悲的百姓。
他有笔自会表,会自己收风自己评,对风评没兴趣。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等评语,他是听不懂的。
他只是奇怪一个都做到郡官的大人了,怎么还举孝子贤孙的孝廉入中枢?这事换成范鲤他爹,会干么?
他就是要让人去实地亲眼看看,看看刘虞的家,看看刘虞的身边人,看看刘虞的朋友。
他要以他能看懂的东西,可以衡量的依据,作为可执行计划的变量填充。
他信的是数学,几何与逻辑运算。
不信曰出来的真理!
他自己就可以创造出无数可以对,也可以不对的真理。
“爱兵如子”与“慈不掌兵”一类毫无逻辑的真理,对他来讲屁也不是。
爱民如子?给他个官,他也爱。
自家的羊群,自家的财产,不爱才是想不开。
他不想刘虞爱他如子。
他爱刘虞如子!
老儿子穷成这德行,家里岂非揭不开锅?
若是这样,他这个慈父,就送温暖去。
他是一个爱官如子的人。
第34章 截流扩军()
反馈回来的情报,很简单,其家宅广阔,妻妾皆着锦衣。
其子刘合与勋贵豪族家的公子,没有不同。
根据这份情报,李轩初步认定,幽州刺史治所,广阳郡蓟县城被围,刘虞聚兵而不救,除被黄巾军战略欺骗外,或有别的原因。
刘虞仁德不假,这是论行不论心的。可喜沽名钓誉也是真,善权衡而惜身,多谋而寡断。加上终年帽破了不换,肉菜不过二,想必又是个善财难舍的铁公鸡。
这样的上官,让他大开府库,大给编制官帽子,想必会让大人为难。
既然如此,那就帮大人分忧,先既成事实吧。
编制自封,官自表便是。
反正就要流行自封自官,自表州牧了,走在时代的前列,未尝不可。
都是汉室宗亲,都是大汉子民,为大汉进忠,吊民伐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义不容辞。
刘虞在按兵,流民在北上,刺史治所在被围,未来一段时间内的趋势与周边局势一明晰,众人当机立断,决定“截流扩军”。
计较一定,简家库房中的布帛纷纷被调出,再被一一染红,裁制成汉尚火德之军旗。
军旗大小不一,从最低一伍之三角小伍旗,至最高一级镶黄色流苏,上书“汉室宗亲。刘”之乡军大旗,一裁就是六百余面。
大量手持军旗的骑士狂卷而出,逢流民就发,就地截流,当地设营,就地整训。
北上流民,一出家乡,举目无亲,抱团取暖就是本能。多以同乡,同里,同村,聚合成大小股不一的逃难队伍。
一路长途跋涉,终日惶惶,行至幽州已然跨州,更是关山万里只如浮萍了,不少都是浑浑噩噩的跟着逃难的人流走。
此时,突遇幽州汉军手持红旗漫卷而来,得知愿意庇护他们,逃难乡民心情可想而知。
那真是喜极而泣,浑身松气。
更让乡民中的名宿精壮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