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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马河一段,由西北至东南,恰好把一个立着的胶囊状广阳郡,斜着一分为二,幽州刺史部治所,兼广阳郡治蓟县,在河北面。
若是邓茂沿着拒马河流向朝东南走,同样可抵广阳郡南部。
即便要入郡城,于蓟县南部北渡,似也比在上谷郡与广阳郡交界处渡河稳妥。
李轩心中有了几个猜测,想问问鲜于银,好与他的猜测有个对照。
“估计是怕出了太行山地丘陵段,进入广阳以南的平原地形,被突骑冲击变数更多吧。”
鲜于银知李轩的问中有三分考校的意味,指着拒马河西岸的战场,抖擞精神道,“突骑突骑,冲突军阵才是甲骑具装的幽州突骑最擅之技。黄巾选此段渡河,估计是为了摆脱公孙。
公孙以狼猎牛之战法,临河撕咬黄巾。一是丘陵地域施展不开,二是河滩狭窄湿滑。
若以锋矢之阵重兵凿击,无法凿穿,穿阵而出就冲河里了,一旦在河边被迟滞,骑兵陷入乱军之中,损伤恐大。”
顿了顿,又是一笑,“公孙坠而不击,实际也是在等黄巾进入平原,平坦的地形才利骑兵冲突。若不是黄巾渡河,想必公孙也不会出阵,会再等。
骑兵运用如狼群,狼群围猎是很有耐心的,可一坠千里。”
“我再给你加个理由,你看东面。”
李轩说着朝拒马河以东的视线尽头一指,那里猛一看什么都没有,仔细看才能看清一层似贴地的扭曲空气,“程远志来了,邓茂心急了,急着与广阳黄巾会师。我还提醒他若渡河,必先立寨而后渡,他还是事到临头,眼中只有眼前的路呀。”
说着,嘴角一抿,轻声道,“邓茂个小可怜,真是个反面教材,又给我上了一课。两个都在东面的部队,中间没有被敌军阻隔,只隔着一条河,居然会师的正确选择就是错的。
这对的说错就错,我的小心肝真有点受不了这个,以后还是少弄什么奇兵的好。
这兵阵,还是堂堂之兵击煌煌之阵的方为正道,结硬寨,打呆仗才是最笨的聪明法子。
不确定性越多,便越是掌控不了的变数多。两军交战,谁的变数多,谁就更容易犯更多的错。
我越来越感觉军事就是极端的功利主义,是直击要害,越简单越好的艺术。
奇兵与故布疑阵,反而有点像花拳绣腿了,花架子而已。唬住了就得逞半刻,唬不住下一刻就卒。
不观此战,我或许今后还会悬羊击鼓。上了今天这一课,葫芦谷南口的悬羊击鼓,从此便是北方军的反面教材。谁耍小聪明,谁就别想摸到方面大将的边。”
“长墙更硬,守城更呆,十战之中却有八仗是呆仗。”
鲜于银听的半解半不解,但不耽误奉承,“仙帅取八弃二,便是取八成胜算,确是将帅之道。”
“我不是弃二,只是不希望有方面之姿的大将胚子,轻易折损在奇兵之中。便如严纲上好的一员先锋战将,却折于私斗一刀,岂不浪费?”
李轩摇了摇头,轻笑,“奇兵得逞,更容易塑造传奇故事。多几个雪夜月夜匹马取城,火策妙计破敌的传奇故事,对诱人从戎也有好处,可改民风。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嘛,说不得也是名将的摇篮。
奇兵,适合让位卑却冲劲十足的少壮派干去。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用生死验验成色。要么功成名就,要么死了去逑。奇兵嘛,要么得逞,要么卒。”
说着,又是一笑,“只要奇兵损伤不至动摇本阵,不至战役目的无法达成,不至于让我去出奇不意,我看也挺好的。试金石嘛,谁是祥瑞,一试就知。但愿苏当家的跟世平兄,运气不要太差。”
鲜于银正在远观东面渐渐现出身形的大群黄巾,刚要与李轩说邓茂与程远志合兵之后的变化,闻奇兵与苏张运气一说,先是一愣,继而想起不见了的苏张,与消失了的北方军骑兵,突然浑身一震,脱口而出:“仙帅奇兵已出广阳?骑兵奔袭?”
“所以我说你是个人才,和苏当家的与世平兄一定有共同语言。”
李轩见程远志大军西来,心中的石头就落了地,心态都轻松不少,笑眯眯的点头,“若是鲜于君,如何奔袭广阳?”
鲜于银闻声低头沉思,未被他自己说的“奔袭”,与李轩复又附和了的“奔袭”误导干扰,而是想了半晌,才抬头轻声道,“若是我,一是南下涿郡,再朝东北斜插入广阳腹部。
此南下之路稳,却要渡三河,沿途人口稠密,城县坞堡众多。可击弱,却谈不上奇袭。
二是北出塞外,沿长城东进,至广阳以东复入口,反身击广阳黄巾之背。
北方军南出居庸而东来,却不见骑兵伴随。想必仙帅奇兵,走的是北出塞外路,大迂回,击广阳之背。”
第96章 矛盾相交,谁锋谁破?()
“对。”
李轩没否认,广阳黄巾已西来,奇兵就没有保密的必要了,鲜于银能反应这么快,不愧是幽州突骑服役过的,对骑兵的敏锐与了解,不是他能比的。
这让他非常高兴,下巴微抬,对三千突骑与数万黄巾的战场示意了一下,请教道:“方才鲜于君说若是平原,公孙会以锋矢之阵,凿穿敌阵。是把重骑兵排成箭头的形状,集群突击敌阵么?”
“是,也不是。”
鲜于银知自家兄弟能在北盟有何地位,与自家兄弟在人家心里的分量是等齐的,不免认真解释道,“不是一个锋矢,一个箭头。若是公孙,必是三个箭头共组一锋矢。
尖锐三角之尖部一箭头,为白马义从。会变时下的分散惊阵,改为轻骑兵集群惊阵。
尖部之后一左一右,坠在斜后方的两个重骑兵箭头,则会在轻骑兵惊阵之后,沿变乱的敌阵凹部阵线处,从两翼一左一右猛插进去。
若是敌弱,或兵力不足,阵型厚度不够,被白马义从一个惊阵就动摇,有反身逃跑趋势。侧后两个重骑兵箭头,就会在行进中变为横阵,一排排如浪拍墙,如鞭赶羊。
敌一旦阵崩,大溃反身而逃,就又轮到白马轻骑拉成一坠网,在溃兵身后若即若离的驱赶。越是兵力雄厚的大阵,一崩就越是溃的厉害,洪水一样,收都收不住。
白马轻骑驰马尾坠而射,凡敌聚则绕,交给身后重骑兵再突。
白马轻骑则不断驱赶,直至溃兵跑不动,杀人如割草。”
李轩静静的听着,沉默不语,心中不断闪过鲜于银描述的一个个场景,感觉若无陷马坑阻滞,八千北方军步卒于野地,被公孙以三箭头一锋矢的锐三角集群突击的后果。
便是无第一波惊阵的白马义从,两翼的两个重骑兵集群直接撞过来,北方军步卒拿什么挡?一崩,北方军溃兵也收不住啊。
可是,李轩又想到了什么,疑惑道:“公孙白马义从不过三百骑,不到三千重骑之十一,这要遇上强军,惊不住吧?”
“公孙最看重的就是白马义从,财货皆朝白马倾斜。前年不过二十余骑,如今差不多五百骑了。不少是以义军,私兵,食客,伴公孙左右,实充亲军。”
鲜于银苦笑一声,“甲骑具装之幽州突骑,冲突汉地军阵无往不利。便是幽州东三韩,句丽之兵,也多不识骑兵战法,多以步阵为主。只知如林长矛大戟抗马,实际根本无用。
无论是白马义从的骑射,还是幽州突骑的重甲突阵,长枪步阵一击即崩。
可那是关内汉地,一北上出塞,遇上草原诸胡骑兵,甲骑具装的幽州突骑,也就是仙帅所言之重骑兵,不过是待宰羔羊。”
“为何?”
“草原胡骑全是弓骑轻射,机动灵活,又一向有便宜就占,没便宜战都不战。”
鲜于银摇头轻叹,“草原诸部向是爱放汉军深入草原,可让汉军出塞千里,不见丁点人烟。待汉军补给辎重愈难,先断粮道,再缓图。
骑兵对决同样如此,遇到草原弓骑轻射,重骑兵撞阵再强,撞不到白瞎。
重骑冲突步阵尤佳,可与骑兵对冲。但若与轻骑缠斗,却只能挨射。跑跑不过,逃又逃不了,实无还手之力。
一个精锐又金贵的重骑兵,一个草原放牧的牧民,都可骑马放弓轻杀,放风筝一样。
一出塞,重骑兵就由骁虎变肥猪了,对上轻弓狼骑就是被遛着杀。
公孙与诸胡不睦,塞内固定于地的本地乌丸好说,可公孙怎么敢拿重骑兵于塞外诸胡对阵?
能与塞外诸胡骑兵斗战追亡的,只有同样轻骑弓射的白马义从。且轻骑远较重骑好募好练好成军,塞内外遇到各种军阵与地形又皆可用。
若我所料不差,白马公孙麾下的轻骑兵,不出三年,或许就会超过重骑之数。
到了那时,公孙三箭一锋矢的第一个箭头,就不单可以佯兵惊阵了。轻骑本就可以作为踏阵主力,遇敌阵动摇,不必等身后重骑兵来撞,白马义从踏阵直驱就是。”
李轩眉头微皱,问:“若鲜于君率步军与公孙骑军战于野,如何破其轻弓重骑的战法?”
“若有车,则战车置于前,弩兵置于车后,射人先射马。白马轻弓,占不到便宜。纵马奔行中的骑兵,射仅露半身之卒,何其难也?车后的弩手射的却是连人带马,一伤卒可换三骑扑地,公孙死不起。”
鲜于银毕竟是幽州突骑出来的,似一点都不担心白马公孙的轻重骑兵混搭战法,神态轻松道,“随军辎车杂物,皆可置于阵外一圈,阵前,阵中,隐障碍于其中,于步兵通行无碍。可无论轻重骑兵,皆无法飞跃障碍。其若敢踏阵,便是自陷阵中,自蹈死地。
实际与骑兵对阵,步卒唯静,步阵为整,配以车弩,骑兵是占不了便宜的。怕的就是步卒被万马奔腾的声势骇住,自乱阵脚。
骑兵撞阵撞不死几个,大多步卒与其说是被骑兵杀死,不如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