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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致远一直想当县令,论资格数年前已经够了,可有他当着县令,注定曹致远只能是个县丞。除非他高升或者被罢官,有位子空出来,曹致远才可能当上县令。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能当上县令。毕竟,数年前已放了曹致远一次鸽子,这一次若再放,吏部的人也不好意思。
他一直无法高升,曹致远就一直当着县丞。既然,他无法高升,曹致远就只能盼着他倒霉,做错事被罢了官,机会也就来了。
曹致远不仅干盼,还早早挖了个坑,让他往里边跳。为了让他在坑里越陷越深,这几年曹致远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好麻痹他。如今他深陷坑中,眼瞅跳不出来了,曹致远也就不再夹着尾巴做人,肆无忌惮的露出獠牙。
曹致远这个坑是很多年前就挖好的!那时,他刚来济源,两眼一抹黑,而曹致远异常谦恭,让他误以为这个人是个好帮手,而他又想做出点成绩,于是就掉入了坑中。
曹致远说,克井乡有座小煤窖,产的是上等煤,可组织人手开挖,把小煤窖变成大煤窖。粮食一年只能种一季,煤却能天天挖,正好怀庆府河内县就有冶铁所,把挖出的煤往那里一卖,一年怎么也能赚个十几二十万两银子。
他当即动了心,组织人手开挖,等挖出的煤堆成小山,往河内冶铁所卖时,才发现煤不是你想卖就能卖的。人家冶铁所的煤自有来处,你的煤再好,没有关系,人家也不买你的煤?
为了活动关系,他四处奔走,银子花了不少,可冶铁所依然没有买一斤煤。那时,他想放弃煤窖,亏就亏点吧,总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可曹致远又来游说,说河内的冶铁所不买咱们的煤没关系,咱们可以自己造个冶铁所,正好克井乡也有铁矿,那样挖出的煤不就有了去处!而且,铁的价格比煤要贵多了,这样一来,县里每年的收入将达数十万两,甚至上百万两也有可能。
他当时很犹豫,为了开煤窖,已投入上万两银子。由于煤卖不出去,匠人的工食银子都是半额发放,也已欠了数千两。而开一座冶铁所,又得投入数万两,再雇人手还得花钱,将把整个银库里的钱挥霍光了。
曹致远的一句话让他又动了心。
曹致远说:“咱们可以去省里先报备,等省里同意收购他们的铁,咱们再建冶铁所!”
省里是答应收购他们的铁,冶铁所也就建了起来。可是不知是矿石的质量太差,还是冶铁的工艺不过关,冶出来的铁杂制太多,做农具都不够格,省里不愿收购也在情理之中。
可冶铁所投入那么大,还能关停不成?如果冶铁所关停了,煤窖也得关停。自己身为一县之主,若把这两个买卖都关了,投入的七八万两银子将赔个精光,也就是把县里一百来年的积蓄赔了个精光,那他这个县令还能干下去吗?
所以,两个买卖一个也不能关,开下去还有翻身的机会,关停了也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想解决问题有三个办法,一是把煤卖出去,一是把冶出来的铁的质量提上去,一是拖到他高升。
过了这几年,煤一点也没卖出去。找了无数有经验的冶铁匠人,铁的质量也提不上去。而想要高升之后把问题留给下一任县令,就成了唯一可能的解决办法。但,现实是要想实现也不容易。
首先,煤窖与冶铁所里匠人的工食银子已拖欠太久,匠人的怨气极大,随时都可能发生爆乱。马坤去游说弹压数次,越来越有压不住之势,根本等不到他高升,爆乱就会发生。那时,他这个县令必会被愤怒的匠人撕成碎片,既使有幸逃得性命,也会被朝廷治罪,为平息爆乱,十有八九他会被斩首示众。
其次,虽跟李飞白挂上关系,也算是跟布政使大人挂上关系。现在仅是挂上关系,要想打好关系,再凭借此关系高升,没有两年也不可能。时间太久,根本等不到那时。
最后,他高升之后空出的县令位,继承者十有八九是曹致远。曹致远挖好的坑,会自己往里跳吗?曹致远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往里边跳!
他已收到风声,曹致远跟此次来怀庆府巡按的监察御史是同年,前几日曹致远还特意去了趟河内,把煤窖与冶铁所的事告诉了巡按。两人商量妥当,这几日巡按就来济源巡查此事,然后巡按将以治理无方,挥霍国帑,引发匠人不满几近爆乱等几项罪名,弹劾他。
此弹劾奏折送往朝廷之时,也就是他摘下乌纱帽被问罪之际。所以,在曹致远眼里,他就是个死人,又怎会在乎言语上的冲撞。
赵学飞知道,曹致远不仅恨他,还恨李飞白。
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李飞白是他的幕友,恨乌及屋,恨上李飞白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李飞白此去布政使司提银子,不仅一两银子没少还多提回来很多。这不是在打曹致远的脸吗?让所有人都知道,以前曹致远去提银子,中饱了多少私囊?
曹致远恨李飞白,所以说起话来就不留情面,这些话若传到李飞白耳中,李飞白会不大怒?然后他再求李飞白帮忙,李飞白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曹致远的帮手不过是个监察御史,区区的七品官。李飞白的帮手可是左都御史,正二品大员,还是管着监察御史的主官。只需王守仁说句话,区区的一个巡按敢不遵从?
赵学飞能不能渡过此劫,全看李飞白与曹致远的矛盾深不深。李飞白与曹致远的矛盾越深,他越能渡过此劫。所以,他又怎会告诉曹致远实情,甚至站在那里脸现忧色,让曹致远更加确定李飞白把两位爵爷得罪死了,肆无忌惮的大放厥词。
根本不用他开口,自有人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李飞白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后怕不已()
林志渊等曹致远把难听话说完,还是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去阳台宫替李飞白说两句好话为好!”
曹致远态度坚定,道:“去那干啥?挨训斥吗?让爵爷骂我们这些人读得圣贤书都白读了,竟让一个一点礼数不懂的人当幕友?你不用多事!要去你们去,反正我不去!”
林志渊只好又去求华修杰。
华修杰很喜欢观察人,尤其喜欢观察赵学飞。他见赵学飞脸上虽有忧色,似在担忧李飞白闯下这等祸可怎么办?但垂在大腿旁的右手食指却在轻轻扣着鼓点。
扣的是什么曲子他没琢磨出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扣的是一首轻快曲子。
可能赵学飞都没发现自己有这个小毛病,华修杰却知道,当赵学飞下意识做这个动作时,就证明赵学飞是在得意,何况此时扣的还如此轻快。
华修杰或多或少也知道赵学飞与曹致远之间的恩怨。曹致远在巡按那里告了一状,准备借煤窖与冶铁所的事发难,他也有耳闻。如今,赵学飞的亲信又得罪了两位爵爷,眼瞧赵学飞就要死路一条,为什么赵学飞还能高兴起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李飞白并非得罪了两位爵爷而是得到了两位爵爷的赏识。而两位爵爷中的一位又是巡按的主官,凭借这层关系,赵学飞可从此次的麻烦中脱身而出,所以才会高兴得起来。
作为主薄,因为分管事务的不同,县丞时常跟他争利,所以他十分不待见曹致远,想看看若是得意忘形的曹致远得知事情真相后还能不能得意起来。
可惜曹致远声明不去阳台宫,看不到曹致远变脸的好戏。但既然知道李飞白并非是得罪了两位爵爷,那此次去阳台宫就不是挨训斥而是去给爵爷们请安,他怎会不去?十分痛快的同意了华修杰的请求。
马坤领着数十个衙役进了县衙大门,那是从巡检司衙门回来的路上,把巡街的衙役叫了回来。他直奔四位大人而来,行了个礼道:“回大人,都通知道了,半个时辰之内肯定能集合完毕。”
赵学飞便点了点头。等了一会,巡检司的弓兵以及各班衙役,零零散散进入衙门,竟有两百来号人。
曹致远心中咯噔一跳,暗道:“赵学飞集合兵马想要干什么?该不会是死期将至,一时失心疯,要领着人去强迫两位爵爷放人吧!”
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一百二十个不相信赵学飞敢这样干。围攻逼迫朝廷大员,岂不是嫌自己死的太慢?转念又一想,他就明白赵学飞这是想干什么?
两位爵爷莅临济源,当然是列队前往迎接,带些兵马前往鸣锣开道,也可把仪式搞的威严一些。难不成把两位爵爷迎来济源,还让爵爷与百姓抢道?当然是远远的就把百姓喝到旁边。
而且,赵学飞带着兵马前往,还有一个好处。李飞白既然得罪了两位爵爷,自得好好治罪才行!只有把李飞白往死里整治,方能跟李飞白撇清干系。可不带些人手去怎样才能把李飞白往死里整治,莫非让老爷们亲自动手?那不是有辱斯文?
曹致远本来是不愿淌这趟混水的,虽说能见到两位爵爷,说不定还能在两位爵爷面前表现一番,给两位爵爷留下点印象,以后升官也容易些。可就怕去了根本无法表现,两位爵爷若牵怒于他们,留下的便不是好印象,以后升官就甭想了。
可是现在,他又想随着去阳台宫转转。赵学飞是他第一恨的人,李飞白是他第二恨的人,他倒要看看两个仇人如何自相残杀。心中暗道:“狗咬狗一嘴毛,好玩。”
人马很快集结完毕!
赵学飞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马坤大喝一声:“目标阳台宫,出发!”大队人马便出了衙门,往西城门而去。
若是平常,赵学飞四人是要坐轿出去的,可阳台宫事急,四人也只得骑马而行。
赵学飞一马当先,后边跟着县丞、主薄、典史以及马坤与刘维盛,再后边跟着各班班头以及马快。这些人都是骑马的,可也不了跑得太快,跑得快了,后边跑步的步快、皂隶、弓兵们就跟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