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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旧脓刚除新脓又出,里边有些白色的东西蛹动。钱子俊眉头不时皱上一皱,怒斥旁边仆役:“再清,再清。”
仆役道:“再清就到骨头了!”
钱子俊道:“刮骨也得把清出来!”
这时,藏在人群中的刘医官道:“镇抚大人,不如用烈酒浇之,以解蛆蛹。”
钱子俊破口大骂:“一点小伤,在开封府早治好了,让你治来治去,不仅治不好,还要把命要了。都说良医救人,庸医要命,我看你就是不折不扣的要命庸医。”
刘医官蠕动嘴唇,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却见赵学飞杀人的眼神已朝自己扫来,连忙把头一缩,将身子藏在人堆之中。
钱子俊转头对身边仆役喝道:“还不快去拿烈酒!”话音刚落,只听外边传来一声:“万万不可!”
第五章 要腿要命()
声音苍老却透着一股威严,让人无法置疑。
众人把头纷纷转向门外,只见一个衙役小跑而来,身后跟着一个药农打扮,七十岁上下,胡子头发一片雪白的老头。老头的脸晒得黝黑,脖子却又是白的。脸上胡子、脸与脖子形成鲜明对比,一看便知以前养尊处优,最近才不辞劳苦,晒黑没有多长时间。
衙役进入堂中叩拜,道:“大老爷,小的终于把王老爷等了回来。”
赵学飞“嗯”了一声,示意那个衙役退下。他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领着众官员朝门口迎了过去。待离老者还有十步远,率先躬身做揖道:“王大人,下官有礼了。”
按说,王定一既使在当御医时也是个正六品的杂官,与赵学飞这个正官七品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况且如今还是个致仕在家的闲人,赵学飞本无需如此多礼。可,杂官也看是什么地方的杂官,又是什么样的杂官。王定一未致仕前可是京城里的御医,平常不仅给巨宦们瞧病,就连皇上也天天见面。虽说如今换了天子,可那些巨宦们还在京城,王定一随便给哪个相熟的官员去一封信,都可能影响赵学飞的前途。何况现在,钱子俊的伤能否治愈,还得看王定一的手段,赵学飞哪敢不礼数周全。
王定一是个见过大事面的人,也就没觉得赵学飞的殷勤有何不妥,只是淡淡的道:“王大人多礼了,咱们去看看病人吧!”
赵学飞连忙往旁边一让,他后边跟着的官员急忙朝两边躲,中间让出一条道来。等到王定一走到自己跟前,赵学飞这才转身陪在旁边,随着来到钱子俊身前,道:“王大人给瞧瞧吧!”
王定一伸手把伤处的草药去掉,瞧了瞧已溃烂的不成样子的伤处,眉头不由的皱了皱。他又伸出两指夹了点草药,放在鼻下闻了闻,眉头皱的更紧,轻声道:“只知止血而不知去邪,庸医杀人不用刀啊!”
刘厚德能当上济源医学训科的医官,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觉得凭自己的医术在济源县城里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他先被钱子俊说成庸医,已经是很生气了,若不是赵学飞用杀人的眼神瞪他一眼,他甚至不管钱子俊有何深厚背景,也要与其辩上一辩,以维护自己的医学权威。如今又被王定人说成庸医,他更加的生气,可仅限于生气,却没产生一分要与王定一辩的意思。毕竟,人家是给皇上看病的主,在医学上是绝对的权威,就算他辩也没人会信啊!
他把身体缩的更低,想将自己完全躲藏于人堆里,只怕赵学飞再用杀人的眼神看他。可他没忍住,还是透过人群去看赵学飞的眼,果然,赵学飞也在看他。这次,他从赵学飞的眼神中没有看到杀人,看到的仅是失望以及嘴角挂出的那丝冷笑。
刘厚德整个人如坠冰窟。自己算是彻彻底底完了,别说这个医官做不成了,十有八九,赵学飞还要问他的罪。这可怎么办?他为了当这个医官容易吗?溜须拍马也就算了,还花了不少的银子。扛着医学训科的名头,花出的银子还没赚回三分之一,现在却要丢了官位很可能还会有牢狱之灾。不行,他要挽回在赵学飞眼里的不好印象,躲开牢狱之灾保住官位,可怎样才能做到?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钱子俊见到王定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可见王定一连番皱眉,立马有了不好的预感,忙道:“王御医,王神医,救我!”
王定一来的路上,已从衙役口中知道受伤的是谁,拍了拍钱子俊的肩膀,语气和缓,道:“你放心。你爹在京城当御史时,我跟他也是老相识了,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钱子俊长松一口气,见王定一与自己父亲还有这层关系,道:“请王伯伯多费心。”他静静的等着王定一思索的办法,可伤处痛中麻痒,有如一万只蚂蚁的撒咬,不由的又想起刘厚德的话来,道:“王伯伯,为何不能用烈酒清洗伤处。”
王定一随口道:“你的伤处过大,这几天你又咬牙坚持,只怕饭食也没吃上几口,早已耗光精力。如用烈酒清洗,以你现在的身体如何耐得了那种巨痛,十有八九会疼死过去。”
钱子俊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别看他现在跟没事人似的,全靠憋着一口气硬挺。平常练功,手上磕碰出个小伤,用烈酒浇之都会疼得后心发凉。如今他已是这般状况,再用烈酒浇,肯定会像王定一说的那样,疼死过去。他不再说什么,静静的等着王定一思索救他的办法。
过了良久,王定一道:“只能这样办了!”
几乎同时,赵学飞与钱子俊一起问道:“怎么办?”
王定一道:“要想留住命,就得截条腿。”
钱子俊脸色一个煞白,再也说不出话来。赵学飞道:“王大人,此话怎讲?”
王定一道:“时间拖得太长太久了!如果钱公子负伤之时,我在济源城内并未出去采药,现在已好得八九不离十了。既使我现在回来也算迟,前提条件是钱公子的伤处得好好处理。可惜赵厚德的医术水平有限,只知止血而不知其它,伤处脓疥遍生。如今,疽痈之毒已侵入骨,赵公子也高烧不退,再不当机立断以截腿阻止疽痈之毒上侵,拖个两三天,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的命了!”
赵学飞思前想后,觉得钱子俊丢条腿与丢了命比较,还是丢条腿更让布政使能够接受些。两害相较取其轻,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他点了点头,当即就要决定如此干。可想到苦主没有发话,他也不能决定,于是问道:“镇抚大人,你的意思呢?”
钱子俊有如入了定的老僧,没有一丝的反应?
赵学飞只得拍了拍钱子俊的肩头,继续问:“镇抚大人,镇抚大人!”钱子俊一惊,这才有了反应。赵学飞接着道:“如今,也只能丢腿保命了!”
钱子俊忽然发了疯,咆哮道:“我十六岁中举,本可以去考进士,为什么没考,那是我对武功情有独钟,觉得最无一用是书生,好男儿就得保家为国去打仗,这才去卫所当了镇抚。现在我寸功未立,你让我少条腿当残疾,从今往后只能呆在家里吃喝等死?如果,要用少条腿的代价才能活命,我情愿去死!”
王定一叹了口气,道:“可,只有这样才能救你啊!”
赵学飞道:“镇抚大人,您在考虑考虑。”
钱子俊道:“考虑什么?”又对王定一道:“还御医呢?也就这点水平!我意已决,你们不用再劝,就让我死了吧!”
堂上一时鸦雀无声,都不知道该怎么劝钱子俊截腿活命。过了良久,忽听门后有人说道:“或许,我有办法,既不用截腿,又能救镇抚大人的命!”这句话有如平地响起一声惊雷,震得所有人都往门后看去,除了郑浩然,其它人都只是看到一个陌生的年青人。
第六章 彼一时此一时()
李飞白来到这间屋子,原本只是瞧瞧热闹。可当赵学飞说出那句谁能治好钱子俊的伤赏银百两的话时,他本来平静的心变得不平静起来。
一百两银子绝对不是个小数目。赵学飞每年的俸禄折算成银不过二十九两左右,抵得上一个县太爷三年多的工资,怎么能算是小数目。既使在后世一百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怎么算都值十万块钱。
李飞白是个有大抱负,做大生意赚大钱的人。可首先大生意得大投入,所谓本大利大,没有钱一切都是枉谈。要是有一百两银子,他的资金问题算是解决了,以后鸡生蛋蛋生鸡,只要有雄厚的资本,很快便能研究出电。
至于钱子俊报出的一万两银子,虽说比一百两银子更吸引人,但他却没有多想。他知道,那只是一个垂死之人,为了抓住救命稻草,最后的呐喊罢了,是当不了真的。只要能得到一百两银子,他已经很知足了,也算是在大明朝掘到第一桶金,可以展开后续的计划。于是他,开始琢磨钱子俊的伤势,看自己能不能治好伤,得到那一百两银子。
李飞白不懂医,但却有着与钱子俊近乎相同的经历——他的腿上也曾受过伤。小时候,他十分调皮,爬低上高,天底下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有一次,为了在小伙伴面前显摆显摆,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小伙伴里边还有两个模样俊俏的小女孩。他尝试着往一堵矮墙上跳,十分不幸,结果是没有跳上,而他的小腿与矮墙来了一次亲密接触,被砖头划掉一块鸡蛋大小的肉,当时就血流如注。
因为太过顽皮,李飞白没少挨母亲的训斥与父亲的拳头。所以,他觉得自己若让父母看到伤处,免不得又是一顿责骂与拳脚。于是他隐螨不讲,只是用一块布包住伤口,又穿了条长裤遮盖。过了十天半月,伤处就像此时钱子俊的一样,不仅化脓而且生蛆,高烧不退,疼痛难忍之下他才告诉父母,去医院医治。
他记得十分清楚,医生为他做了局麻,用手术刀刮去腐肉,又用针线缝好。没过多长时间,他的伤就痊愈了。
钱子俊的伤口比他的伤口要大上许多,情况也严重许多,可基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