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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渔谢过斯知县;领了赏赐的钱帛纸张;让小奚僮四喜抱着;吕翰林乘轿;曾渔步行;吕府的一个仆人和四喜跟在后面;出了县衙大门;行过申明亭;却见谢满堂和谢子丹兄弟二人提着灯笼候在亭边——
先前谢满堂被杨师爷训丨斥;不敢违命;押了那个打了曾渔一棍的家仆去打板子;不敢徇私;结结实实打了二十大板;一时还不敢放人;要等杨师爷示下;向廨舍执役打听;得知县尊留曾秀才用晚饭了;谢满堂暗暗吃惊;能让县尊留饭这可是举人乡绅才有的待遇
想起曾渔说过要让他谢满堂这个刑科房典吏当不成;谢满堂越想越心慌;把小弟谢子丹痛骂了一顿;谢子丹肿着半边脸委屈道:“我又哪知道他怎么就成了秀才了;是他打我在先——”
谢满堂唉声叹气;叫谢子丹与他一起在衙门前候着;等曾渔出来好言赔礼道歉;那个挨了二十大板的谢氏仆人也让人架着在一边等着;等了一个多时辰;天都黑了;终于看到曾渔出来了;谢满堂赶紧上前作揖陪笑道:“九鲤贤弟;先前多有得罪;我已严责子丹和那个不知礼数的恶仆——”
曾渔摆手道:“罢了;我已不计较。”跟在吕翰林的小轿旁大步走。
曾渔虽然说了不计较;谢满堂却哪里就能放心;从仆人手里接过灯笼跟上来说道:“九鲤贤弟;你在县城别无亲戚;就到寒舍歇夜吧;咱们姻亲;万万不要生分了。”
曾渔笑了笑;心想:“不过一个秀才而已;就值得这般前倨后恭吗;以前你们谢家门坎可是高得很哪。”婉拒道:“多谢了;我到西山吕翰林府上歇夜
谢满堂一愣;停下脚步;吕翰林是本县第一大乡绅;不但永丰县;就是广信府有什么重大公务要推行都要征询吕翰林的意见;谢满堂知道今日县尊请了吕翰林来商议今冬兴修水利之事;这小轿里坐的就是吕翰林了;他认得跟在轿边的那个吕氏仆人;曾渔竟然与吕翰林有这等交情
谢满堂甚感失落;他为典吏多年;历任县尊何曾请他吃过饭;典吏也只比差役皂隶高半等而已;都是供县尊使唤的;吏是吏;官是官;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如吕翰林这样的人物更是他结交不到的;谢满堂体会到自己与曾渔之间巨大的差距;心里不平、失落、忧心、疑虑、惊惧……
曾渔自然不会知道谢满堂还有这么多愁善感;他随吕翰林到了西山吕宅;吕翰林把他那个孙子叫出来拜谢曾渔当日救治之德;然后到书房里煮茶闲谈;吕翰林问起曾渔今后的打算;曾渔说准备在上饶安家;就近寻一个馆教书奉养母亲——
坐馆当塾师或者到士绅人家做西席是曾渔的真实打算;教书育人嘛;很有挑战性;不过给严世蕃儿子做伴读那就不是挑战性的问题;而是风险极大;但放宽来想;即便是严嵩、严世蕃父子获罪;也没有满门抄斩嘛;杀的似乎只是严世蕃一人;所以也不用太担心;当然;分宜能不去更好;在上饶附近找个富家子弟教教最方便;现在;他的名声也有了;谋个馆应该不难——
老翰林吕怀却道:“转眼就是明年的秋闱;你还是要专心读书作文不好;你的八股文进学是绰绰有余;但要中举;就难说有把握;还得磨砺——”
曾渔唯唯称是。
吕怀又道:“你若是家用拮据;老夫可以按月资助你一些钱粮。”
曾渔感激道:“多谢老先生;学生过日子的钱还有;因那副楹联;张大真人给了六十两银子;而且黄提学说了年底来广信府主持岁考;学生若能考在一等;就许学生食廪;学生定要努力考在一等。”
吕怀笑道:“张大真人润笔之资丰厚啊;嗯;你能食廪最好;明年乡试之前暂不要处馆谋差事;日子清贫一些何妨;若万一秋闱不中;到时老夫为你谋一好馆。”
吕翰林对曾渔这个同乡后辈的爱护奖掖真是没得说啊;曾渔感激不尽。
次日一早;曾渔拜别吕翰林;准备去县儒学见一下孙教谕便赶回上饶;今日已是七月十九;母亲怕是等得有些焦心了;他原说是三、四天就回去的。
四喜背着大包裹;包裹虽大;其中衣物居多;不甚沉重;只是加上昨日斯知县赐予的两匹布和五刀纸就比较重了;不过四喜心里痛快;背负四、五十斤的重包裹也兴冲冲;这小奚僮力气见长——
出了西山山麓走到丰溪岸边;红日初上;秋水明净;主仆二人到南门埠口雇好了一条去上饶的小船;曾渔道:“四喜你在船上等着;我去县儒学拜见孙教谕;礼节过场而已;很快就回来。”又对船家道:“劳烦等半个时辰。”
船家见是一位秀才相公;连声道:“等得等得;相公请便。”
曾渔从南门进去;置办了一份束惰;步行一里就到了县儒学;拜见了孙教谕;孙教谕嘉勉几句;儒学里别无长物;就是文房四宝多;教官也有权处置;于是曾渔离开县学时又得了几刀上好的铅山纸;这个曾渔不嫌多;练习书法、作画极费纸张;以前多买些纸就招嫂子谢氏白眼;只能买些廉价的毛边纸、楮皮纸;这种上好的连四纸都买不起;现在可以痛痛快快挥毫泼墨了——
走回南门外埠口;却见他雇下的那条小船的岸边站着一群人;走近一看;谢满堂、谢子丹都在;还有一个白发老员外;正是他大哥曾筌的老丈人谢员外;本县最大生药铺的老掌柜——
谢家的这些人见曾渔过来;一齐拥过来作揖;谢员外道:“鲤贤侄;你既到了县城;岂有住在别处的道理;今日老汉是来请鲤贤侄到敝宅作客;贤侄万勿推辞;给老汉一点面子。”
曾渔对大哥曾筌的这个老丈人印象模糊;以前只在他父亲去世时谢员外来石田吊丧时见过一面;谢员外那时何曾会留意他;今日却赶到埠口来请他去作客;中不中秀才真有天壤之别啊——
“谢老爹;晚辈原本答应家慈昨日就要赶回去的;不敢再耽搁;谢老爹好意晚辈心领了。”曾渔婉言拒绝。
曾渔言语不带火气;但谢氏父子不放心啊;不得曾渔示好;他们总有忧虑;谢满堂昨夜向廨舍侍候的执役打听过了;斯县尊对这位新进学的曾秀才极为看重;赏赐有加;吕翰林更是视曾渔为小友;谢满堂还获知一个秘密:斯县尊请吕翰林写的修县城碑记;吕翰林竟让曾渔代笔;可见对曾渔才学的赏识——
谢员外和谢满堂竭力邀曾渔去作客;曾渔根本不想去;被缠磨得没法;直言道:“谢老爹;我与谢子丹有些龃龉;我打了他;非是我不留情面;实是谢子丹言语间辱及家慈;我忍无可忍;我这个人坦荡;打了就打了;只要他不记仇;我也不会再计较;怎么说大家都还是姻亲;没必要搞得不容相见;是吧;谢老爹?”
谢员外连声称是;又当着曾渔的面责骂谢子丹;谢子丹低着头一声不吭。
既然曾渔急着赶路不能去谢宅作客;谢员外便命仆人把两个大礼盒抬上来;不管曾渔推辞;就抬到船上去;既如此;曾渔也就笑纳了;免得谢氏父子多
补昨天一更;凌晨还有一更。
第一百零五章 一运二命三风水()
小船离了永丰县南门埠口向上饶方向驶去;谢氏父子立在岸上向小船这边频频挥手;依依惜别似的;小奚僮四喜等小船驶过河湾、埠口的谢家人不见影了;便对曾渔道:“少爷;看看谢家送了些什么礼物?”
四喜最热衷检点礼物;盼望给少爷送礼的人越多越好;见少爷一点头;便打开两个大礼盒检看;一面向少爷报告:
“少爷;有两支老山参哎;这一支是三岔鹿茸;珍贵啊——”
“还有一坛虎骨酒;这两罐应该是山茶油。”
“一包橄榄、一包蜜饯、一包冰糖、一包红糖、两包茶叶。”
“漆盒装着的八种点心、腊肉两刀;这荷叶包着的是两尾咸鱼;嘿;东西可真不少——”
四喜正报得眉飞色舞;忽然一静;悄声道:“少爷;还有一封银子。”
曾渔“哦”的一声;凑过去看;四喜把那封银子掂了掂;很有把握地说:“有十二两;比昨天县尊大老爷送的重一倍。”
曾渔道:“银子都收好。”靠坐在船舷边;心想:“难怪说秀才只要人活泛通世故就能发家致富;我才进学;就有人送礼;还是自家亲戚;收礼就该从自家亲戚收起吗?十二两银子差不多够我们一家三口——还有四喜;一家四口一年的;嘿;我若是替人揽讼打官司;应该是不用几年就能积攒下不小的身家;不过做讼师会被人戳脊梁骨;虽然我不认为这是缺德事;但我娘怕;还是算了。”
小船顺风顺水;午时刚过便到了上饶三江码头;码头上的挑夫、轿夫一见有人下船;便拥上来问要不要雇挑担的?要不要雇轿子?
那些挑夫人手一根扁担;看上去不照顾他生意就要开打似的;轿子其实就是绳舆;象抬猪去卖一般;曾渔从不坐这种绳舆;当然也有真正的轿子;不过收费比绳舆高不少;暑热还未过去;绳舆更能揽到主顾——
曾渔雇了一个老年挑夫;他的行李不重;总共七、八十斤;说好送到祝家畈给四十文钱;贵重物品如银子、参茸之类的四喜结包裹背着;曾渔说要从北城门外绕过去;顺便再看看吴春泽堂叔的那处房子——
三个人逆着护城濠沟而行;到了北门外那处房子;隔了五天不见;这房子焕然一新了;大门前的竹篱笆的豁口被修补起来了;庭院杂草被清理过;狗屎鸟粪打扫得于于净净;原本蛛丝蒙尘的大门也洗刷得看到斑驳的漆底;两个村汉正抬了一箩筐土石出来;曾渔问是谁让他们在此打扫清理的;村汉道:“是吴村的吴相公。”
另一个村汉道:“不是吴相公;是吴相公他叔。”
曾渔心道:“我还没见过吴春泽的叔叔;不知他是想坐地起价;还是就打算五十两银子卖给我了?”
赶到祝家畈;曾渔多付了五文钱打发那挑夫回去;他进去见母亲周氏和姐姐曾若兰;说了回乡的经过;曾母周氏自是欢喜;曾若兰笑道:“小鱼这秀才头巾真是神通广大;连谢家人都要服软;谢家人一向神气得紧。”
曾渔笑道:“是呀;我还是我;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