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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既锐意恢复,朕岂独甘偷安?”
一时间,南宋临安金殿上充满了激昂慷慨的霸王之气。相传很多人都被感染了,无数道崇敬的目光在张浚、赵昚的身上凝聚,给他们镀上了荣耀的金边。
可不包括史浩。
史老师无比坚信自己的理念。哪怕造成川军死伤数万、国家丧地十六州他都不在乎,更何况眼前这些小气氛。他穷追不舍论战不已,和张浚一连辩论了整整五天。这五天里,两人的战场一会儿在金殿上,一会儿在府堂上,一会儿在饭桌上。
史浩可以驳斥,可以嘲讽,吵到一定程度,理论数据方面也不含糊,他指出国家现在能动用的军力,最多只有六万人主战,请问信心从何而来?
严重打击之后,史浩又情意绵绵。他深情地说:“张都督,我生平几十年的愿望就是为了持鞭前驱听从指使,您是我的偶像,可没想到现在我们俩意见如此相左。为了您三十年之大名不坠,国家元勋大旗不倒,您可千万要谨慎冷静些啊”
张浚大怒,这个该死的老学究视其如婴孩儿,居然敢软硬兼施!这是对他最大的蔑视,他决定绝不容忍。他大怒拂袖离朝远去,回江淮前线去视军。
他走得是如此决绝,赵昚立即心虚,十万火急地请他回来,并且明确表态:“朕倚魏公若长城,不容浮言摇夺。”
这也算是最高指示了,可惜谁也不把他当回事。还是史浩,这位新任的副宰相就敢明目张胆地拆台。前方张浚百般筹集军备,能就地解决的绝不麻烦中央,可经费实在是不足,没办法,向赵昚求援。赵昚下旨立即支持,可史浩不同意。
刚刚登基,还没有施恩于民,就横征暴敛,不怕搞出民变吗?那时失地没收复,江南都会有危机。
史浩说得冠冕堂皇,嘱咐有关部门留旨不发,拒不执行。
赵昚急了,这是军务,耽搁不得!
史浩很镇定,要不您撤我的职,反正我不同意。相持的结果是赵昚再一次妥协,无论是张浚还是史浩,都算是他的贴心人,走了哪个他都心痛。
难道他还要起用赵构、秦桧时期的那帮垃圾蛀虫吗?
万般无奈,赵昚决定谁也不得罪。史浩可以继续反对北伐,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张浚去北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钱,赵昚灵机一动想到了一块闲地,每年都要准备进贡金国的岁币,刚刚不是才打完仗,两国交恶吗,那还给敌国干吗?就用这笔钱支援张浚做军费。
终于解了燃眉之急,赵昚却没法欢喜,他更着急了。北伐是个巨大的工程,需要全体官员去支撑无数的环节,难道每一次都得这样拆东墙补西墙吗?
必须要动员起来!
可是向爹要政策,向老师要支援全都泡汤了,还搞得狼狈不堪,白白地多出了负面影响,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赵昚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办,只好使出了最后一招,他亲自出马,以身作则,以帝王之尊亲自号召国民行动起来。
他在皇宫内部开辟出了一块场地,带着宫伴、禁军等在里面做各种军事运动,阴雨天都不停,上面遮上油布,下边铺上沙子,每天准时出操。
没几天效果就出来了,文官们集体看不顺眼,提议皇帝稳重点,不说形象问题,万一伤着哪儿了,还能正常工作吗?
赵昚充耳不闻,他要的就是影响,哪怕是反对的声音,只要传出去就好。他接着操练,结果有一天出事了。那天他在打马球,这是集马术、杆法、急停冲刺等复杂动作于一体的高难度运动,一直以来在军队里非常流行,可以在玩的同时练出非常好的马术基础。
赵昚精力充沛,兴致勃勃,玩得高兴时忘了马的死活。他骑的那匹马被反复折腾得头晕目眩,一时激动跑偏了方向,向场边低矮的廊房狂奔而去。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一干侍卫、禁军都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马冲向了矮房。以矮房高度计算,皇帝肯定要一头撞在房檐上。
祈祷吧,让赵昚在这一刻被老祖宗赵匡胤附体,脑袋瞬间硬度超过铁炉子,哪怕骑马撞上城墙,也啥事没有。
奇迹通常都是孤品,没法复制的,赵昚有自己的故事桥段。他在就要撞到房檐的一瞬间突然离鞍跳起,迅速伸手抓住了房檐,全身挂在空中,松手落下,整个过程神色不动、镇定自若。之后他牵过一匹新马,翻身跃上,重新操练。
一片寂寞,全场欢呼。
“我皇威武,我皇从容,我皇万岁!”
这事儿像长了翅膀一样飞翔在南宋的天空下,赵昚尚武的形象初步确立起来了,连带着人们开始关注起北伐。
趁此机会,赵昚第一次以官方名义发布北伐令,宋朝将在二十年之后重新以战争的方式收复失地。消息传出,举国动荡,先是德寿宫地震了,赵构在望仙桥上咆哮如雷,喊赵昚立即过来解释。“不,你啥也不用说,马上去宣布之前是口误,是昏迷,是喝酒了乱讲!”
赵昚沉默不语。
这是他反抗的极限,他不可能和赐予他皇位的“父亲”作口舌之争,进而翻颜相向,横眉冷对。那都是不可想象的,事实上他只需要紧紧地闭上嘴,沉默到底,就足以说明他的决心。
赵构喊累了,与其说他是在宣泄怒火,倒不如说他是在释放恐惧。这软蛋被女真人吓出了真正的器质性病变,这种病每时每刻都折磨着他,提醒他永远别忘了谁是主人谁是孙子。
这时他当着金国的“孙子”,却管不了儿子,更没胆子重新坐到最前台去面对问题,折腾了好一会儿后,只能挥挥手让赵昚滚蛋。
赵昚自由了,从德寿宫出来之后猛然间天高地阔、乾坤明朗,他终于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了!他回宫之后,绕过了一切官场阻挠,把三省、枢密院都扔到一边,直接向江淮前线的张浚下令,北伐开始!
第479章 最传奇将军(1)()
消息传出,没等友邦惊诧,没等军心振奋,先把士大夫们给惹火了。文官集团怒不可遏,战争爆发了?南宋挑起的?
这还把他们放在眼里吗?
这伙人在近二十年以来集体进化了,变得很西晋。西晋士大夫清谈误国,导致五胡乱中原,开汉人第一次半境沦丧之先河。这实在是荒诞、浑蛋加三级,按说稍懂历史的话,谁都不会重蹈覆辙。可中国历史的特点就是螺旋式上升,发生过的事总会没完没了地再次发生,于是士大夫再次悠闲自在,不管世务。
究其原因,西晋清谈是因为司马氏压制汉魏贵族,不允许其参政、议政,哪怕闲聊时出的错都可能让法场先弹琴再砍头,于是大家都要学会怎样说话不着边际、不着调。南宋也差不多,秦桧当政二十年,但凡有血气者都会憋气窝火致死,那么剩下来的呢?
除了阿谀奉承,就是清谈聊天。要不然还能再干点什么?
可这只是表面,这种生活无疑是非常舒适的,谁过上了都不想再改变。谁要是敢打扰到他们,这帮人立即就会变脸。
悠闲、清雅、高洁、手不沾钱、口不言利都不见了。他们会集狠毒阴损于一身,能赤膊上阵,能口吐莲花,能做出一切人类难以想象的丑事。
这在不久的将来都会让赵昚尽情品尝,至于眼下,这票人在帝师副宰相史浩的率领下集体造反,偏偏理由还正大光明。
史浩说:“我辈虽位处宰执,而朝廷出兵竟不得闻,如此留我辈有何用?”大家都辞职吧!说这番话时史浩的底气还是很足的,赵昚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这好比一头大象如果从小就被拴在一根小木棍上的话,拴到成年,也会认为自己挣脱不开。于是不管走到哪里,只要将一根小木棍插到土里,将大象拴在上面,大象就不会动了。
同理,史浩相信赵昚会再一次不顾一切地挽留他,像上次哪怕损兵失地也不处罚,一定要留住他一样。可惜这次他错了。
赵昚能顶住爹的压力,难道还会在乎一个老师?
史浩成功地把自己给辞退了。他走时孤零零的,并没有大队人马跟着他一起回家种地。这很不符合之前文官集团的如火热情,好像雷声大雨点小似的。
可史浩很满意。
同志们都很成熟啊,知道一时怄气是幼稚的,保住了职位才能在关键时刻做事!这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给他的学生上一堂新课。
回到江淮前线。马上就要北伐了,看一下张浚的准备。江淮之间的军力号称二十万,这与完颜亮南侵时南宋在京口附近集结的兵力相当,按说是可信的。但是,同人不同命,同事不同时,什么事都会有变化。上次是赵构下的令,所以是二十万;这回是赵昚,数字也勾兑了。
正兵八万,民夫五万,这就是这一次北伐的全部军力。
看着很少,但已经是张浚竭尽全力集结的了。为了这些,他招募两淮地区十八至四十五岁的青壮组成神劲军,驻防建康;招募福建、两浙等地的青壮组成忠勇军,驻防临安;招募北方南下的流民组成忠毅、忠顺、强勇、义胜等军,分驻建康、镇江、淮南、四川等地,以换取当地的正兵出战。
国势如此,张浚也算辗转腾挪尽一切可能地拼凑了。
兵不多,将就必须强。此次北伐兵分两路,两位主将分别是李显忠、邵宏渊。
李显忠,绥德军青涧城人,生于公元1109年,初名世辅,至南宋时赵构赐名叫“显忠”。世人尽知,终宋一朝,“北宋缺将,南宋缺相”,这是导致南北两宋始终无法振兴的根本原因。而这也变相地证明了南宋时名将如云的现实。
名将如云,韩、岳、吴、张、刘、杨等不可胜计,可要论身世的传奇性,首推李显忠。在这一点上,连从士兵开始崛起的韩、岳、张三人都无法相比。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