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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小枝忍不住笑出了声。
“走吧，去练剑。”
她在雪饮道指点桓陵剑术，看他摆弄剑诀架势，自己则一遍遍在旁挥剑收剑。
她已经很久没有练剑了，主要是迷信练剑使人贫穷。
现在连山城假秘境生意做起来，债务也渐渐好转，她终于可以放心练剑了。
重新握起喇叭花时，她的心境已经有了很大不同。
她曾有一腔怨愤，满腹不甘，每次挥剑都带着这样的意志，一旦有黑色心蠹渗入，喇叭花总是哀鸣不止。
现在重新握剑，好像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了。
她在最为紧张焦虑的时候，总是梦见城主。
归藏城里注视祭坛的城主，
还有白马台上驭蛇杀人的城主。
她或是哀笑着沉城灭世，说一定要赢，玉石俱焚也要赢。
或是嘲笑着倚窗叹息，说这人世千年万年都一个样，没什么意思。
当真不喜欢人世吗？
不喜欢，又为什么要设法逃出归藏城呢？
不喜欢，又为什么会对它失望呢？
真正的“不喜欢”，应该像华胥故民们那样，无悲无喜，不忠不叛吧。
小枝听了很多典故，这时候才稍微有些明白。
城主被归藏城毁了，也是被自己毁了。
她太“在乎”了。
输赢也好，圣王也好，人世也好。
这些在她心中太重，最后才把她压垮。
小枝默默想着，一遍遍拔剑，挥剑，再收剑。
不断地重复。
又回到了，最初的，刚刚握住湛蓝长剑，兴奋地叫“喇叭花”的时候。
那时候，她剑里是没有那么多东西的。
至少没有“在乎”。
她出的第一剑，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脱困。
而是因为，
这把剑真好啊。
我想挥挥看。
小枝想着，又挥出一剑。
旁边桓陵看着，觉得这剑没什么气势，又不算正经，但是看起来印象很深。
是很好的一剑。
桓陵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突然想道：‘这一剑真好看。’
如果出剑是为了砍一棵树，那这一剑就被树毁了。如果出剑是为了杀一个人，那这一剑就被人毁了。
如果她出这一剑，是为了灭世，那她就被这人世毁了。
不值得。
这个人世，并不值得她为之堕落，随之毁灭。
“喇叭花。”小枝握紧了剑柄，森森寒气渗上来，与她的热血不分彼此，她又轻轻确认一遍，“喇叭花。”
喇叭花在她手里。
它是很好很好的剑。
天下第一好的剑。
她想挥挥看。
小枝笑了起来，她会好好活下去，不能辜负喇叭花。
桓陵也说不清是师姐好看还是剑好看，反正就是看她练剑，心里突然也变得高兴了。
他摸了摸昆仑剑影。
这把剑，刚到手时，是他的天赐机缘，让他感激又骄傲。
后来被人嘲弄时，又成了累赘，让他耻辱又恼恨。
现在呢，昆仑剑影是他往自己身上贴金的标志，可以让他一点点爬出被耻笑的窘境。
“你喜欢剑吗？”小枝一边挥剑，一边问他。
桓陵当然说“喜欢”。
小枝点点头：“它也很喜欢你。”
桓陵只是尴尬地笑。
“你都把它扔在地上踩了，它不还陪在你身边吗？”小枝轻轻地说，“以前在昆仑，可是被万人朝贡的存在呢。”
桓陵手心有些出汗。
他没想到小枝还记得那件事。
他们第二次见面时，他被人羞辱，那些人走后，他把怒火都撒在昆仑剑影身上。
这时候，小枝抱着喇叭花从天而降了。
她都看见了。
“你要对它好才行。”小枝说，“如果真的不喜欢，就趁早改练别的吧。”
桓陵有些窘迫地点头，心绪莫名翻涌。
“师姐，回去吧？太晚了。”
不知不觉，已经月上中天。
桓陵头脑清醒，竟然也没有看累。小枝浑身清爽，也不觉得累。
她回沙瀑道，却发现自己的房间已经被撤走了。
她被“关押”在水狱时，已经被阎狱道从候选者中除名。对外当然是说，她随拂月公子准备封禅一事，暂停参加考核。
她原本放在沙瀑道的东西，都被阎狱道“保管”了。猫都是望屿在养，都胖了不少，看起来过得不错。
小枝也没有惊扰院子里的人，摸了摸大橘就走，准备去雷壑道申请间闭关室，直接住那儿算了。
但是走到半路，突然飞来封诏令。
“可千万别是拂月”小枝祈祷着打开一看，还真不是。
居然是沈风玄！
沈风玄还不知道她城主和祭器的两个身份，也是时候跟他讲明白了。
沈风玄在雪饮道也有洞府，是一处玉阶云楼，看起来仙气盎然。小枝到的时候，他正准备离开，易子规就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
“你来了？”沈风玄诧异，“也没别的事，我刚到任，初亭仙尊希望我了解一下祭器情况，方便以后”
“进去说。”小枝道。
说完也不看沈风玄脸色，直接走向他的洞府。
“我身边却邪使太多了。”小枝传声道。
沈风玄还愣了一小会儿，心想，怎么祭器说话都这么拽的？要不是初亭说了得好好保护，他早就一剑下去了。
进他洞府之后，却邪使冰冷的视线终于消失。
“城主”易子规朝着小枝，微微俯身施礼。
沈风玄脑子里“咣”地响了一下，突然发现一切畅通。
难怪“城主”对蜀山事如此了解，暗中推波助澜的时机也如此准确！原来是拂月公子座下的人，而且是谢迢准备的祭器！
那她违背蜀山，恐怕是为自身性命做打算也不是什么魔主同党。
确认自己没有背叛人族之后，沈风玄心中担子卸下去不少。
他又开始想“祭器”是什么身份。
初亭什么也没讲，只说谢折枝是不周神剑的祭器，以后多注意点，抽空认识一下更好。至于为什么选她当祭器，什么时候祭剑，在哪里祭剑，这些沈风玄一无所知。
他只是隐隐猜到，这个被谢迢救下的孤女，只怕身份并不简单。
“你”沈风玄一时间竟然想不到该说点什么。
小枝急匆匆地问：“你知道谢迢闭关的内情吗？他们后来有没有跟你解释？”
沈风玄慢慢回神，道：“只说是一次突袭，想试探魔主弱点。”
建木就在昆仑正上方，是很适合突袭的地方。
可小枝还是觉得微妙，事情应该不止这么简单。
“你要是也能封个真仙就好了。”她揉着太阳穴道，“谢迢、初亭、拂月这三个人也太排外了，什么都不跟你们说。”
沈风玄也想封啊，可封仙哪有这么简单！
“先圣很难认可我”
小枝又道：“奉明帝不是也能封神吗？你能不能试探着问问？”
“奉明帝刚封过一批洛城土地神，没那么快恢复圣力吧。”
小枝恼火：“行了，你问问拂月、初亭是怎么封的，我改天找机会问奉明帝封仙之事。”
既然谢迢闭关，只有三个真仙知道，那他闭关的深层缘由，没准就与封仙有关。所以小枝想搞清楚，“封仙”到底是怎么操作的。
“我先走了，不然却邪使会上报阎狱道。”
她急匆匆地离开，沈风玄有不满也没来得及说。
没几天，昭华来蜀山了。
小枝抓住她就是一顿叙旧，最后委婉地提出：“听说你父皇康复，我也想去探望探望。上次给他当护卫，带来了诸多不便，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叽里呱啦讲了一堆，昭华感动无比，心道师姐一定是爱屋及乌，将对她的关怀，延伸到了她父皇身上。
“好吧，我们一起回去见父皇。”昭华努力维持平静的表情。
路上，小枝又跟她套话。
昭华地位特殊，知道的比沈风玄还多，而是又很愿意告诉小枝，所以小枝了解到不少新情况。
上次奉明帝遇袭后，蜀山就加大了对洛城的保护。
文广坛入口被缩减一半以上，修道者出入洛城，需要特殊的许可。
而且奉明帝紧急加封了一批土地神，也是用来保护洛城安全的。忘姑封的洛城花神，也在其中。
现在魔主要想伤奉明帝，已经不太可能了。
小枝到禁宫时，奉明帝还在处理政务。等他抽出空来，已经是夜半十分。
他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身圣王意凝练到了极致，眼神越发坚毅沉着。盘膝曲腿坐在桌案后，随便披了件衣服阅奏章。看起来威严庄重，让人不敢轻掠锋芒。
“陛下。”小枝微微施礼。
奉明帝放下奏章，笑道：“你倒是位稀客。”
二人闲聊几句，大多是在谈昭华公主。奉明帝对自己这女儿很不放心，小枝就给他各种心理安慰，告诉他：昭华没谈道侣、昭华修为进步了、昭华平时对您十分记挂
小枝表现得就像真的探望者一样。
二人交谈甚欢，后来奉明帝说要批阅奏章，就要她带昭华先回去。
“好好好！我这就带她回去！对了，陛下，我能去见见忘姑吗？”小枝临走前，突然问道，“我先前与她也认识，所以想顺路拜访。”
奉明帝微讶：“可以，她的祠庙就建在城西。”
小枝点头，不经意地感慨道：“陛下不愧是圣王，封仙封神也是易如反掌。”
奉明帝忍不住大笑：“什么易如反掌！你何时也会说这些恭维话了？封仙封神，是将圣王之权，让给神仙一部分，可没有那么好控制。”
小枝眼睛一亮。
圣王之权，也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