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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穗穿好衣衫去看她娘,正见她用热布捂着额头,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看着憔悴不已。
“娘。。。”林青穗小声的喊,心疼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别担心,娘无事,”高氏抚了抚幺女巴掌大的小脸,柔声道:“老毛病了,无大碍。”
“女儿不孝,”林青穗咬着唇泪盈于睫,“半点不能为娘分忧。。。”
“哎,你看看你,”高氏连忙止住她,“小丫头片子,说的什么话呢。”
“三妹懂事了,娘你以后也少些辛苦,病就好了,”林青荞在一旁软声道。“确实是懂事了,”高氏眼里浮了点欣慰的笑意,缓声感慨:“眼见你们姐妹渐渐长大,待过两年寻户好人家,娘这心也就放下了。”
她又想到青穗青芜两个,便劝青穗道:“你同你二姐姐是亲姊妹,她脾气不好懂事晚,娘这些日子见你处处忍让她,心里头也高兴,但又怕你受委屈。”青穗连忙说:“没有没有,娘,二姐不过孩子气了些,哪里能让我受委屈呢。”
高氏更舒心了,又道:“你知礼一些,这很好,姐妹之间本是一体,需互相体谅包容才是,在外人面前,你二姐姐也是处处护着你的,日后你们姊妹各自嫁了人,更要互相帮衬。”
“我知道的,娘您放心,”林青穗忙不迭的再三点头,高氏才安下心。
老林头和林青松一早就走了,林青芜需留在家里照顾高氏,青荞只带着青穗上山去做活。
入寒冬前需再将田地都翻一遍土,来年才好耕种。
半道上竟碰了巧,遇上了林大伯和林郁。
老林家有三个儿,林青穗的爹老林头是最小的这个,上面还有林大伯和林老二两个哥哥。那时林家祖父母较为偏宠小儿些,当初分家那时候,房田山地等家产,都是让最小的老林头先选的,林大伯他俩反而落在了后头。
林家家产田地本就不丰,划开做三份,其实也分不出个优劣来。何况老林头又不是自私小气之人,选得也不是顶好的田地,茅土屋还是自己成了家砌的,但就分家选先选后这一桩事,让林大伯二叔两个一直耿耿于怀。
分了家之后就不算一家人了,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分分厘厘都得计较,加之田地挨得近,争田垄争地阶都是常事,闹闹腾腾本就不和,林家祖父母两老百年过世后,三兄弟各过各,连日常来往都少了。
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林大伯因娶了个好媳妇赵氏,赵氏娘家舅子多,都各有生计,时常给她添补,还提携了侄儿林郁林泽学手艺,他家日子是越过越红火。林老二家也还不赖,他家媳妇儿能干,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生的三个儿子也跟牛犊子似的,一家人都是干活的好手。
只有老林头,娶了两里坳的高家丫头,高氏的娘家原本就穷得卖儿卖女,当初老林头两箩谷就把高氏娶回了家。
村里人暗下嚼舌根的不少,说是这高氏,一不像林大伯家赵氏那般,有殷实的娘家提拔,二不像林老二家罗氏那样,能干活还能生儿子。高氏娘家穷得叮里哐当响,却养得跟个病娇儿似的,身虚体弱不说,常年还得吃药养着,肚皮也不争气,除了好容易得了林青松这根独苗,生那一串好吃懒做的女娃儿也不知顶啥用。
要不说娶妻娶贤,这些年林家那两个大的没少冷言嘲讽,合该三弟日子越过越差。
老林头家自有难处,家里人多地少也就罢了,当初选的田地产靠山,这些年时常闹旱,再怎么劳心劳力收成也是不好,但林家老大老二才不管那些,只道三弟无用,林老二时常就说:“当初还是他家先选家产的,贪吃懒做,日子混成现今这副模样,温饱都不能,怪得了谁?”
好在老林头也不眼红哥哥们,夫妻两个关了门踏踏实实过日子,苦水都能喝出几分甜来。也尽量避着去沾俩哥哥家的光,没得听那些风言风语。
仨家人一直不咸不淡处着,直到青穗出生长大,竟莫名地亲近林大伯家的郁哥儿,比自己亲生哥哥也不差,林郁也纳罕地尤喜爱青穗,林大伯和老林头两家往来得才勤了些。
路上既碰上,青荞青穗乖巧的喊了人,林大伯板着脸点头应了,一大早开门就看见老三家两个形色匆匆往杜李村走,猜想定是他家那病秧子媳妇又发了病,赶着去找崇郎中抓药,顺口问了句:“你娘又犯病了?”
林青荞苦着脸点头,林大伯眉头皱了皱,语气不善的哼一声:“一年到头白忙活,全喂了你娘那药罐子。”青荞青穗脸色一白,林大伯却已背着手先走了,边走边十分嫌弃似的粗声道:“吃的那郎中草药能顶啥用,还不如让你爹去城里请个正经大夫,好好治一回去了病根。”
余下的三人面色都有些尴尬,林郁安慰两个堂妹,“荞姐儿,三妹妹,你大伯父说话粗,别往心里去。”青荞懂事的摇头笑笑,青穗这才仔细的打量起堂哥来。
她堂哥身量高大,浓眉大眼,面容英挺俊朗,双目炯炯十分有精神气儿,为人慷慨爽朗,迎人总含三分笑,待亲人朋友真心实意,是个极好打交道的人。
许多年前,他也是这般笑呵呵的,拍着胸脯对着自己道:“三妹妹,那贾家人是读书人家,规矩定然有许多,你嫁过去后,也不需怕的,娘家还有人在,郁哥哥替你撑腰。”
第5章()
林郁一低头,便见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正仰着头巴巴地望着自己。小姑娘的脸蛋十分小巧,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清亮亮的,此时这双玲珑目正淌着泪花儿,泪珠晶莹剔透,明眸清澈见底。
“哎哟,幺妹儿!”林郁心头一软,差点要像幼时那般,一把将她抱起来举过头顶去,想及她也是小姑娘了,手里边的动作有所收敛,只笑着揉揉她软绵绵的头发。
“几月不见,怎地还不见长高?还是又瘦又小的,可是你爹短了你的吃食不成,”林郁皱着眉头煞有介事的说,林青穗被逗得破涕为笑,见她大约是为娘亲的病担忧,林郁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铜板来,“你娘吃药要钱,这些你先拿着。”
林青穗连连摇头不敢接,“不了不了,哥哥挣钱也不容易,”林郁硬塞在她手里,“哥哥明儿又得出去做工了,赶不及去看你娘,给你的你就拿着。”
“哥哥可是又要去清河县?”林青穗心口一快,惴惴不安的问道,林郁摇摇头:“清河县那边主顾的生意做完了,近来约莫不会再去,这回去的是鲁乡杨员外家。”
林青穗这才松了口气,她想让林郁最好少去清河,又怕这话说出来不合体,幸好哥哥近来还不会去那是非地。
与林郁分别之后,林青荞叹口气道:“大伯虽凶煞煞的,林郁哥哥倒是对你极好。”
林郁哥哥待她当然是好。前世在她嫁了人以后,多亏得林郁暗中帮扶不少,娘家能仰仗的也只有这位堂哥哥,所以林青穗始终念着他的好,对他的一些事记得还算清楚。
比如清河县,清河县这个地儿林青穗虽没去过几回,但对这名头她却记忆深刻的很,因为她大伯一家,在她出嫁两年后,竟举家搬去了清河县落户。
那时林郁托人给她带了口信来,周详地告知了她哪日乔迁,屋宅地址在何处,请她届时同夫君去喝杯薄酒。但当时贾家郎君正整日勤学苦读,哪里有闲工夫远去清河县吃那酒席,林青穗只得婉言拒了来人好意,也拿不出像样的答礼,只得量了两筒糙黄米包了,口上说了几句吉利话,庆大伯家乔居之喜。
这之后,林郁却也不怪她不通礼数,逢年过节照旧托人送礼来,林青穗在贾家日子也过得十分清苦,缺吃少用,还得顾全举家生计,整日为吃喝发愁,林郁的礼品都是些吃用物件,实用得紧,贾家正缺这些,青穗便厚着脸皮收下了,心里更是对堂哥感激不已。
然有一年,连过年这样的大日子,林郁都未曾送年礼来,贾家人耐不住的托人去问,这才惊知清河县那边,出了大变故!
那报信人说,清河县发了瘟疫,染了病的难民又起了暴动,搞得到处兵荒马乱的,死了不知多少人,林家屋宅早去人去楼空,林木匠下落不明,也不知是得了病还是怎地,听说是被提刀拿枪的兵老爷带走了,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林青穗初听那消息时,当即眼前一黑便晕厥了过去。之后她淌着泪托人到处打听,钱财周折费了不少,林郁却如同她亲哥哥林青松一样,石牛入海般,再没确切消息传来。
如果这世还似前世那般,那郁哥哥,大伯家万万去不得清河县的!
林青穗一想到这节骨眼就免不得惶恐难安,但幸而今时尚早,离大伯家迁居落户还有很多年,事情还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可令林青穗尤其费解的是,郁哥哥为何会搬家?大伯家在村里头田地也不算少的,房屋都修了两座,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要去清河县落户。
再有,只有她知道清河县将来会有变故,但单靠她一张嘴皮红口白牙的说,让堂哥和大伯不要搬去清河县,将来他一家如何能信?所以,她得慢慢想些法子,寻个万全之策,定要规劝住了林郁。
思及这桩事,林青穗就不由得想起昨夜那个梦,她醒来时费神回想了许久,依旧不记得那场大火是何时烧的,又因何而烧。
最要命的是,她发现有关于前世记忆里,她只记得清嫁入贾家之后的事,连贾家养了多少只鸡鸭,贾母爱吃什么口味的粥水,公公时常训斥她的口吻,桩桩件件林青穗都记得分明。
但出嫁之前的种种大事,她竟然通通想不起具体细节来,记忆就跟断了片似的,一截一截的,总串不到一块去。
尤其让她揪心的是娘亲高氏,林青穗竟记不清关键的一点,她娘究竟是什么时候病重到不行的,得的又是什么病,若是因这头痛病。。。。
“三妹妹,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