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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世界怎样天翻地覆,贝贝依然安静的睡着,呼吸均匀。
我抚摸着她的小手,余光里总感觉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我仔细去看她眼睛,又明明是紧紧闭着。
幽幽一点冷风吹来,我感觉身后站了一个人,用眼角一斜,先瞟到右后方一双雪白的鞋,被垂顺至地的黑缎子裤脚掩没了一半,我的身心一阵剧烈的颤抖,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是谁?”
这身打扮我已经不陌生,即使不看她的脸,我也知道是她。
他们都斩钉截铁的下过定论,说黑衣女人是我凭空幻想出来的角色,可她此刻就真实的站在我身边。只是她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全然不知。
我问她:“你到底是谁?”但我仍僵硬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敢回头与她对峙。
“……”
“你要干什么?”
“……”
“你是鬼?还是魂?……你说话。”
“……”
她如梦如幻鬼魅飘渺,来去无痕且全无声息,这才是真正让我通体生寒之处。
病房较大,门敞开着。我鼓足勇气回头时,她面无表情的转身向外走去,长长的裤脚拖沓在地,白色的鞋子若隐若现猜不出质地,她走起来飘飘荡荡没有声音,双手静静垂立在身体两侧,不像常人那样前后摆动。
正是她这样特殊的走路姿势,让我看不出反正面,她可能背对着我迈步向前也可能在面对着我步步倒退,也许那一头黑瀑布般长发里面正隐藏着窥探的眼睛。
几秒钟后,我追出去,她已经无影无踪,空空长长的走廊,极其安静,我的脚步声哒哒哒的传开,象是几个零星空洞的音符。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心想,她所做的仅仅是这样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一定也是个寂寞的灵魂。
有人从身后轻轻拍我一下,我吓的跳了起来,回头一看,是妈妈回来了。
她满脸倦容,大概这一趟一无所获。
一切在我预料之中,一定是大门紧锁,手机关机,段言不是一个肯及时负责任的人,虽然他自己不这么看。
我问她:“妈妈,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飘了出去?”
她一震,说:“我只看见你在这里,谁飘出去了?”
“妈妈,是贝贝的魂。她的灵魂走了。”
妈妈吓的退两步,问我:“你快把我的魂吓掉了是真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妈妈,是真的,我看到她了,不止一次。”
“他们说你病了,我还不信……。”
“我没有病。”
“病人都不说自己病。”
“从前的我已经死了,妈妈。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我了。”
母亲沉默又悲哀的看着我,象在看一个无可救药不知所云的疯子。
她认为她比我明白,我觉得我比她清楚,我们面对面的站着,却无法心贴心的交流,是什么将我和母亲隔离,一时也说不出来,两人都恍惚了。
该怎么解释呢?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要相信的一切。
妈妈深深叹一口气,说:“我把家里的房子卖掉吧,贝贝将来可能会花费很大。”
卖房子这话,让我着实有些心疼,我竟然要害的母亲无家可归。
自我懂事起,我几乎没怎么孝敬过她。恢复了王庄的童年记忆,我们之间又加了一层怨恨,此后更为疏远。
我轻轻的拨动母亲耳畔的银丝。朝如青丝暮如雪。
我看着她说:“妈妈,没有到卖房子的地步。不要担心,再也不会有让你伤心的事了。”
抽空把新租的房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医院里的事情暂且由妈妈照顾打理,我照常上班了。
一上班便换成叶恒永助理的角色。
他出人意料的从办公室走出来,眼神环顾他的员工,嘴角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员工都情不自禁的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他,仿佛他身上贴满了闪耀的金子,也许他真的是个不轻易露面的神秘人物。
他频繁的叫我进他办公室,常常是悠然的向着落地窗喝茶或者咖啡,吩咐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一直耐着性子,随叫随到。
他问我:“家里有什么事情吗?你脸色不好。”
“没有。”
“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公司会给予帮助。”
“真的没有。”
“我是一个有名无实的领导,你也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助理吧,你不用那么卖力,脸不必绷的那么紧,一点笑容也没有。”
“我不是一个什么都不干还理所当然拿薪水的人。”
他斜斜的看着我,嘴角流露出一贯的傲慢,但深深的眼窝里依然藏着孩子般的清澈和无助,他下着命令:“下班后陪我去打高尔夫。”
“我不会。”
“那么陪我下象棋。”
“也不会。”
“那去吃饭吧。这个你肯定会,只要把嘴巴一张一合就可以了。”
“我得回家。”我的语气无比坚定。
他样子气坏了。上班时间我会尽职尽责,但八小时以外我是自由的,他对此也无可奈何。
“你衣服太土太旧了,下班后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以后会经常替我出席一些场合。挑最贵的买,公司承担费用。”
每次他受到拒绝以后都要找一个台阶气咻咻的走下来,又要辛苦的装作毫不在乎。
“好的。”我痛快的答应。员工不与老板争执,何况是一个完全卖身于公司的员工。
照他的话,下班后我乖乖的买了几套衣服和鞋子,急急的跑回医院,妈妈正蹲在病房里手洗贝贝的小被单。病房里那么安静,只听见盆里哗哗的水声。
我问妈妈:“贝贝乖吗,有没有调皮?”
妈妈视我如外星人。
我把几个购物袋堆在地上,拉住贝贝的手说:“来,宝贝,妈妈跟你说说话。”
“她什么也不会说。”妈妈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我。
“有些对话是不需要开口的。”我笑笑说。
贝贝散发着幽幽的香,妈妈给她仔细的擦洗过了,身下涂了痱子粉,身上的管子撤掉一些,只留进食管和引流管。
母亲洗完,站在窗前看风景,她喃喃自语:“这也许是报应,你就当是妈妈从前犯下了罪,现在要你来偿还吧。”
我本想说点什么,却接到段言的电话,他压低声音说:“默之,我现在医院门口,我去左边的咖啡厅等你,我们见一面。”
我只跟母亲说要出去办点事情,她什么也没有问,也许她早在窗口看到了段言,也许她累了。
我坐下来,要了咖啡,静静的看着段言,等他开口。
他的脸好像几天没洗过,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茬,看来心虚的日子没那么好过。我料到他会主动来找我,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他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默之,这里有张协议,你若签了,以后贝贝就跟你了。”他搓着双手,紧接着加一句:“当然,当然,什么钱不钱的,我不会要你一分钱。”
“你是准备抛弃贝贝?就因为她再也没有了任何价值?”我冷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正计划把孩子肢解了去做什么荒唐试验。”
“你不是一直想让贝贝跟你吗?我累了,我放弃了,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办。”
我静静的看着他上演这出好戏。这个男人,曾经与我同床共枕,对我百般宠爱,排除种种患难,修成婚姻正果,最后却还是离异告终,变成这样一幅魔鬼嘴脸,神情龌龊,颠覆了我所有爱的信念。
“我不签。”我冷冷的盯着他说,“我再也不会让你随心所欲了。”
第三十四章 棋子
他吃一惊,问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近日签了太多的买卖协议,我厌倦了这类生意。
我端起咖啡,喝一口,看看窗外。一对夫妇牵着一个芭比娃娃似的孩子,一家三口都面带开心的笑容,正悠然的散步。芭比嘴里说着什么,好像在提什么要求,从欢呼雀跃的样子来看,是得到满足了。
这是正常而幸福的童年,可我和贝贝都与之无缘了。我的心被蜇了一下,忙别转面孔。段言正慌乱的看着我的脸,探测他想要的答案。
我探起身子,凑近他,脸距他鼻尖一寸有余,小声的,一字一句的问:“你,有没有觉得……周围有异常?”
“什么?”他向后欠欠身子,瞳孔瞬间放大又收缩。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以后走路要小心点,最好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有没有一个形容惨淡得黑衣人跟着你,夜里睡觉记得锁好门窗,我不是开玩笑的。”
我以为他会发怒让我闭嘴,结果他目瞪口呆的坐在那里,好像确有其事,不幸被我言中了似的。过一会,他低下了头。
他说:“默之,放过我吧,我要结婚了。”
我坐回原位,不说话。
离异,再婚,原本顺理成章无可厚非。但是,段言的节奏总是快的让人应接不暇,急于建筑自己的新生活,也急于甩脱本应背负的责任。
“那女孩,家族比较大,我不便于让她知道我太多历史。”他顿一顿,接着说:“我错了,真的,我现在向你忏悔。”他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说:“我给你和贝贝准备了一些钱。”
“收起来。我不用这些。”我冷静的看着他说:“我一直不太明白一个问题,你究竟为什么那么喜欢钱?我已经答应给你100万了,为什么还要跟李韶华继续交易?给我一个答案。”
我想他一定误会了,把我的问题当成了一个交换条件,以为只要他坦白了,交待了,我就会放过他。他急急的说:“你知道,象我这样的男人并不甘心一辈子打工,我要构建我自己的事业,但起步太难了。一百万并不多,原始积累当然越多越好。”
原来只是野心在作怪,真让人啼笑皆非。不过,他发现了另一条捷径:只要掩盖事实,扮演一个温良男子,得到一个钻石婚姻,一切又如他所愿了,所以,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我闭嘴,划清历史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