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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彧拿胳膊撑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人生,手里摆弄着一个茶壶盖子,在桌上骨碌碌地响。片刻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你不拼你那麒麟角吗?”
李祎不置可否,反问:“我把它拼好了,你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彭彧似是疑惑地“嗯”了一声,别过视线没看他:“我能有什么问题。”
最后一块碎片归位,麒麟角发出“嗡嗡”的震动,连带着那个小司南也跟着颤抖起来。彭彧没什么反应地继续捏着茶壶盖,眼皮却垂得更低,远看几乎是合上了。
李祎莫名觉得不太对劲,来不及检查刚刚复原的麒麟角是否有异样,心头被某种不安攥紧,可怕的猜测冒出了头。
他一把握住彭彧的手腕,那里皮肤冰凉,脉搏却快得惊心。彭彧浑身触地似的一颤,就要抽回手,却被他以更大的力道镇压,死死扣住。
李祎只觉逆鳞处的伤突兀地疼起来,滚烫的血回流心脏,却像融化的雪一般冰冷。他近乎艰难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
“你抬起眼来。”
第29章 乾坤眼(二)()
彭彧僵硬地提了一下嘴角,人却全然没动,似乎并不想遵从他的命令。
“我让你看着我!”
陡然提高的音量夹杂着一丝不小心泄露出来的龙威,彭彧浑身一震,终于下意识地掀起眼皮看他,随即意识到什么,又迅速错开了头。
只那一瞬间的视线相对,李祎还是看清楚了,并因此轻抽冷气——彭彧眼里漆黑一片,死水似的,竟然看不到瞳孔!
“你”
李祎喉头一哽,语调不自觉带了颤音,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彭彧似是无奈地叹息一声:“别晃了,看不到。”
“你早知道会这样?”李祎双手撑住桌子,眸色微沉地低声呵斥,“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彭彧不紧不慢地把那茶壶盖放下,终于不堪忍受眼睛的剧痛,抬手揉了揉眼皮,语气十分平稳:“我说了你就不那么做了?你从天上掉下来,伤都没好就要出去找什么腾蛇蜕和麒麟角,你比谁都着急,你觉得我能拦得住你?”
李祎张了张口,忽然发现他接不上话。脑中陡然回想起这些天彭彧晚上不肯掌灯,也许就是在提前适应盲人的生活,心头没由来狠狠一揪,滚到舌尖的话也变得苍白起来:“我那是为了”
“我不管你为了什么,”彭彧说,“反正现在东西你都拿到手了,就差我的眼睛了,对吧?你想要你就拿去,趁着我还没反悔。”
“少爷!”潜岳闻言倏地浑身紧绷,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胳膊拦在两人中间,目光如刀往李祎脸上戳去,“不准!”
彭彧一怔,随即哑然失笑,顺着她带起的风声摸到她的胳膊,用力按了下去:“你又打不过他,别添乱了。”
潜岳却不肯退开,依然挡在他面前。
“我不想要你的眼睛,”李祎的视线越过潜岳的肩膀,落在彭彧脸上,“如果可能,我宁愿你不被任何人知道,也宁愿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你这么说可就太矫情了,”彭彧一摸鼻子,“你们龙也兴这么煽情吗?”
李祎却全然没有理会他这不合时宜的玩笑,眼中琥珀将对方的倒影牢牢包裹:“什么时候开始的?”
彭彧一愣:“嗯?”
“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找齐麒麟角自己可能会瞎?”
“这个”彭彧支吾了一下,“大概是你找到第三、四块碎片的时候吧,那时候有一点反应,等到第六块的时候,就开始出现短暂的失明。”
李祎皱了皱眉,心说:为什么会这样?
按理说麒麟角和乾坤眼应该是完全无关的东西,他只是从仙界听说腾蛇蜕和麒麟角是制作乾坤镜的材料,难道这两样东西并不是仙人们随机选的,而是和乾坤眼确有什么必然联系?彭彧目前暂时失明,应该是因为同时受了这两样东西的冲击,日后肯定还会复明,并且坤眼也要彻底苏醒了。
他疑惑地打量着对方,忽听他敲了敲桌面:“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乾坤镜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彭彧摆摆手让潜岳退开,李祎慢慢在桌边坐下,觉得此情此景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索性一股脑儿地和盘托出。
他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话音:“乾坤镜就是一面镜子,以乾坤眼为心,可洞穿天地间一切伪装,任何妖鬼在此镜下无可遁形——那日我的障眼法对你不生效,你也看到了。再添以腾蛇蜕使镜坚韧可承万钧之击,融以麒麟角驱邪镇煞使妖鬼避之千里,此镜若成则震惊三界,如果被仙家拿去,从此以往人、妖、鬼永无宁日。”
彭彧直眉楞眼地问:“那不就是照妖镜吗?为什么永无宁日?不是挺好?”
李祎听闻此言,仿佛被什么梗住,不知想起了何事,瞳孔竟微微地收缩了一下。半晌他才沉了话音:“你不明白,三界秩序存在已久,人、仙、妖之间存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井水不犯河水。乾坤镜的出现势必要打破这个平衡,有了这面镜子,任何道行低微的小仙都可通过此镜窥见妖鬼真身,那样会无可避免地出现斩妖邀功的现象。”
彭彧理解了半天他话里的意思,迟疑着点了点头。
李祎这才继续说:“虽然妖鬼擅作恶,可依然是世间之灵,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若仙家靠乾坤镜一家独大,妖鬼要么被屠戮殆尽,要么与仙人结契偷生,要么奋起反抗,足以引起一场扰乱三界的混战,势必要连累到人间。而我龙族身为万灵之首,守护世间之灵是不可推卸的责任,绝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不想坐以待毙,便只能先下手为强。”
潜岳坐在他对面,虽然暂时被彭彧镇压下来,可身体依然保持着微微前倾的紧绷,那是一种严阵以待的姿势。她右手按在刀柄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祎:“我不太相信你说的话,在我们正常人眼里,仙人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既然没有情欲,何来‘斩妖邀功’之说?”
李祎双手十指交叠,放松地搭在桌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咄咄逼人。他缓缓摇了摇头:“你错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活着的生物能彻底断绝情欲,不论仙还是神。”
他将视线投向远处,轻轻地说:“不然天界还要什么尊卑有序呢,人人都坐着龙椅不好吗?为什么还会有发号施令的人,和言听计从的人?为什么还会有天条这种没用的东西?为什么要时刻提防着仙人动了凡心,抓住一个,还要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潜岳两道秀眉扭在一起,似乎无话反驳。
“只是看对自己的约束是松是紧罢了。”他轻叹一声,“那些看起来德高望重、清心寡欲的人,实际上内心在想什么,又有谁知道?人心隔肚皮,我们两个现在面对面坐在这里,是你想杀了我还是我想要你的命,谁又看得准呢?”
潜岳不自觉地错开视线,指尖一颤,按在刀柄上的手陡然松了。
“没想到你这龙王还挺能说会道的,”彭彧插话进来,“所以我现在知道了是有人想要我的眼睛,你为了不让他们拿走,只能自己动手——那你拿到了,做成了乾坤镜,又要把这镜子拿去做什么?”
这回李祎想也没想地说:“如果必须这样,我会选择用它做完该做的事,然后想办法毁了它。上一面镜子在我不察之时被他们偷偷做成,我绝不能允许再有第二次。腾蛇两千年蜕一次皮,麒麟的寿命是两千年,乾坤眼两千年现世一次,只要我毁了镜子,就能保证两千年内三界安宁。”
彭彧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上一面镜子?也就是说,仙界已经有一面乾坤镜了?”
“是。”李祎不知为何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压制下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铸造乾坤镜只能一次成功,而那时他们太过仓促,材料不全,没有腾蛇蜕和麒麟角,铸成的就只是一面普通的乾坤镜。没有两样神物加持的乾坤镜非常脆弱易碎,每使用一次都会破损一点,即便他们严格控制使用镜子的次数,可日积月累下来,大概也破得不成样子了。”
彭彧:“那你”
“我不想要你的眼睛,”李祎打断了他,“除非迫不得已。在那之前,我会再想别的办法。”
他近乎仓惶地逃离房间,九渊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们,也紧随而去。
“少爷”
潜岳刚一张嘴就被彭彧摆摆手堵了回去,后者没心没肺地伸了个懒腰,捂嘴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了?唔爱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吧,反正我累了,准备睡了,你也回去吧。”
他慢慢摸到床边,和衣躺了下去。潜岳仍不死心地说:“我们不走吗?他说‘迫不得已’,可是”
“走到哪里去啊?”彭彧垂着眼皮,嘴角要笑不笑地一翘,“他们又不是人,你逃跑的速度能盖过龙的脚程吗?”
潜岳:“可我们不跑,岂不是坐以待毙?”
彭彧不知听没听懂她说的那个词,拿胳膊撑住头,彻底阖上了眼,一只手搭在身侧一下下扣着膝盖,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爹告诉过我一句话——虽然我跟他接触得不多,可他说什么我都记着——他说人这一辈子,永远要在知难而进和知难而退之间抉择,有时候你别无他法,只能选择前者,因为后路早就被截断了。”
“既然如此不如从始至终往前看,管他身后有什么,都不是你要考虑的。哪怕往前走只有万二的几率成功,也总比待在原地得强,毕竟你不动,水却在推你,就算爬也不能被它推到深渊里去。”
他缓慢而清晰地说着:“你看我爹,他在我娘那件事上选择了知难而退,从此记了一辈子。后来他哪怕把我扔到济人堂都没放弃我,也算是那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
潜岳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断在了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