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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真是的,削道行便削道行,偏偏要削得这么寸,哪怕再多给他留两百年,他也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忍不住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听周淮问:“感觉好点没有?头还晕吗?”
“晕得厉害。”
“心脏难受吗?”
“难受得紧。”
“那就对了。”
李祎:“”
要不是现在打不过他,绝对把他抓住了抡出去三十里,再罚他打扫龙宫一百年。
周淮笑得春光灿烂,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快乐驾驭在龙王的痛苦之上,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我今天赶早给你配的,难受了吃一颗。”
李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二寸高的小瓷瓶:“我现在无时无刻不在难受。”
“哦,那就难受得欲仙欲死了吃一颗。”
李祎默不作声地瞅了他半晌,还是伸手把药接过了。
周淮随意地往墙上一靠:“逆鳞多久能长好?”
“长好?”李冼轻轻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也许三五月,也许十年八年。我记得上一个被拔逆鳞的兄弟是当场死了吧?若不是我早有准备”顿了顿,“你在此地等我多久了?”
周淮的视线落向他颈间,有绷带包扎着,已经看不到那月牙状的伤:“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你迟到了二十年。我从十八岁等你到现在,半截身子都埋黄土里了。”
“抱歉。”李祎垂了眼,“那他们没有再找到那人的踪迹?”
周淮一耸肩:“没有。除了二十年前露了那么点端倪,再没有任何消息。你说你何必呢,为了一点捕风捉影的事把自己搞成这样,值吗?”
李祎又转头看向窗外,动作很慢,好像每动一下都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他看着窗外扑簌簌抖动的树,微不可闻地说:“万一真的是他呢,二十年也该长大成人了吧。”
周淮难得地没接话,两人很有默契地维持着这份短暂的静谧。许久,李祎把眼皮一垂再一抬,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恢复了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对了,我现在法力被封,把你的符纸给我一些。”
“哟,龙王大人不是最看不起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了么,怎么今天——变性了?”他一边挖苦,一边从腰后不知哪抽出一沓叠好的空白符纸,啪嗒啪嗒地在手心打了两下,“喏,收好。”
李祎只得苦笑:“此一时彼一时,别落井下石了。”
周淮转了转眼珠:“你那灰扑扑的护卫呢?怎么还不到?玩忽职守得过分了吧?”
彭彧当下回了一趟彭宅,先冲回房间猛灌一通茶水,带着哭腔自言自语:“我怎么那么傻呢我,还跟他称兄道弟?我他妈都能喊他一声祖宗!还有,他居然真的是个男的!长那么好看,是个男的!”
管家戳在一边听自家少爷抽疯,一掀眼皮,没忍住接道:“少爷,他本来就是男人,那么大个家伙事儿在那摆着您不是看到了吗?”
“我哪知道!我哪知道他们龙的家伙事儿长啥样,我还以为公母都有呢!”
彭彧捂住脸一声哀嚎,随即一摆手,从怀里摸出张纸拍了过去:“算了不说这个,‘你丑’号商队还在吧?把这个给他们领头的,按这单子把东西买齐了。嗯,还有,再给济人堂送十盏油灯,越亮越好。”
就当做善事,积阴德。
管家也不问缘由,默默把单子收了,又把一摞书放到案上,从善如流地给商队改了名:“少爷,您上次让‘你丑’号商队进的书,昨晚上就到了。”
彭彧点点头把人轰走,看着那摞小黄书,竟然连翻的欲望都没有。觉得碍眼,便想把它们搬到桌子底下去,结果不知怎么那么寸,手指竟被锋利的纸页划出一道血口。
他“嘶”了一声,心说点儿背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烦躁地吮了吮伤口,撇下书便出了门。
第5章 腾蛇鳞(一)()
“唉”
彭彧睡得天昏地暗,正做着个美滋滋吃满汉全席的好梦,突然有人掀了他的桌子,一句话不说,却朝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当下就要发怒,抄起一只鞋正欲扔,结果那人的脸蓦地变成了李祎。他只好讪讪地陪着笑,正要搭话,又听见一声:
“唉”
他怔然看向李祎,对方分明连嘴都没动一下,那这叹息声是从哪来的?
不等第三声叹息响起,他已经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屋子里一片黑暗,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把他的油灯灭了。他只好摸索着下了床,从床头小柜上点着了一支蜡烛——油灯太亮,搁在他眼前他睡不着。
借着那点微弱的烛火,他又走到书案边要去点油灯,结果因为光线太暗,一时间没看清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扑倒,乱摆的账本哗啦啦掉了一地,紧接着“啪嗒”一声,油灯也落在地上,碎了。
“他妈的!”
两天打碎两盏灯了!
他定睛一看脚下,正是那摞新进的小黄书,登时怒气冲冲地一脚踢了过去,结果好巧不巧,书页卡进了趾甲缝里,疼得他睡意全消,眼泪差点下来,跳着脚蹦到一边。
他绝对是跟这摞书犯克!等他看完,一定第一时间把这破书销毁!
被这莫名其妙的梦和闹心的书弄得没了睡意,反倒激起了一点尿意,他晃晃悠悠上了个茅厕,还没等回房,就听见西厢那边传来“哐啷”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落了地,随即是肉体碰撞的声响以及一声闷哼。
好家伙,合着今晚不止他一个人睡不踏实。
西厢里住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才从济人堂接回来的李祎。周淮那不靠谱的大夫收了他的钱便甩了他的病人,说什么也不肯让李祎继续留在济人堂,彭彧没办法,只好给他拉回了家。
西厢里昏暗一片,他站在门口没敢进去,不知道李祎摔得怎么样了,不过就凭喘息声来看,想必是不太好过。正犹豫着要不要摸索进去,一个疲惫的声音传入耳中:“拉我一把。”
李祎今天被搬回彭宅的时候睡得正熟,因为确定外界安全,他直接放下了所有的戒备由着身体放松沉睡,结果一醒来发现自己换了地方,大惊之下弹起身,却忘了自己失血过多,一阵天旋地转后,人已经坐在了地上。
他一时体虚腿软爬不起来,看到彭彧还以为等来了救星,结果这人不知什么毛病,竟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怎么都不肯进来。他疑惑着抬头,刚想问一句怎么了,对方又吓了一大跳似的猛地后撤,绊在门槛上,差点摔个仰倒。
彭彧及时扶住了门框,看向黑暗中那双明灯似的龙目,后背的冷汗出了三层,直接将薄薄的单衣打透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能在黑暗中视物,然而第一次就差点把他魂都吓飞。漆黑一片中突然冒出一双眼睛是什么感觉?一双比狼眼还亮的眼睛,泛着黄澄澄的光,而且与他白天看到的眼睛不一样,竟是对竖瞳。
看到竖瞳的一瞬间,他联想到的不是龙,而是蛇。
但紧接着,那竖化的瞳孔又一点点舒展开了,变回了正常的圆形。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了指:“那个你的眼睛。”
李祎不明所以,他化人形的时候,在夜间为了得到更好的视力,会使用他原本的龙目。而刚刚是因为屋里太暗而灯火通明的庭院太亮,瞬间接触到了太过强烈的光,才导致瞳孔竖化,待适应了光线,便会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不过
他用人目还是龙目,在普通人看来并无差别,为什么彭彧的反应那么大?
这么想着,他便收起了龙目,果然看到彭彧的眼睛很快失了焦。再恢复,他又重新看了过来。于是他得出结论:“你夜盲?”
“啊,是啊。”彭彧老实承认,他也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病。
不过夜盲跟能不能看见龙眼睛似乎无甚关系。
李祎借这功夫缓了口气,也不用他扶,自己站了起来,随后点起油灯。彭彧便如释重负地进了屋,问道:“没摔着哪吧?”
摔着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们龙皮糙肉厚也摔不痛。就是这脑袋有点晕。
李祎摇了摇头,顺着刚才那个话茬喃喃了两句:“周淮不是大夫吗?怎么没给你治治?一到晚上就看不见算什么?”
“治了啊,治不好,他让我吃什么玩意我都论筐吃。”彭彧无所谓地一耸肩,“算了吧,反正这么多年了有那么句话怎么说的?知足常乐?比起我小时候白天也瞎,现在这根本不算事。”
李祎更加诧异:“你小时候?”
“啊,我跟你说我小时候。”彭彧十分没形象地往桌子上一坐,打开话匣子一股脑地往外倒,“我爹说我百天以前是个真瞎,然后你猜他怎么着?他不找大夫,他找了个秃驴。秃驴你知道吧?就是和尚,光头,烫着六个点。”
他边说边比划,在自己眼睛上从左至右地一抹:“他找那秃驴给我开光,说开完光我就能看见了,你说他搞不搞笑?有这么当爹的吗,给自己儿子开光?”
他说到一半先把自己说笑了,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李祎配合他,只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给你开光的秃大师,是哪里请来的?”
“呃,”彭彧没想到他还对这个感兴趣,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个叫日云,不,昭云寺?对就是那,冼州周边就那么一家寺庙。不过现在已经没人了,十来年以前就断了香火,和尚们跑的跑死的死,给我开光那秃驴也嗝屁圆寂了。”
李祎只听了个大概,眉头已经先拧了起来,用拇指的指甲掐着食指的指腹。
百天二十年前治不好的夜盲和尚
还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忽然有股淡淡的血腥味钻进了他过分灵敏的鼻子。
他一垂眼皮,看到彭彧那荡在桌边来回晃的脚,瞬间被打断了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