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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龙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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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祎睨他一眼,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堂堂龙王没有那么随便——他拨开一些垂落下来的气根和枝叶,一个刚好供一人出入的树洞便呈现在面前,他胳膊在洞口一撑将自己挪了进去,抬手不知摸了哪儿,整个树洞瞬间亮堂起来。

    彭彧凑到跟前向里张望,只见这老树里别有洞天,里面空间相当宽敞,铺了一张雪白的兽皮当床,甚至还有虎皮地毯与矮脚案几,头顶是一串树藤缠起来的夜明珠,珠子里搁着龙火,亮度丝毫不输于彭家特质的油灯。

    他将这一方天地打量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你这弄得还挺好嘛。”

    李祎面无表情地一点头,算是欣然接受了他的夸奖:“坐。”

    彭彧便老实不客气地在床上坐下了,他今天刚刚承受了混账老爹去投奔老娘的打击,又背着某龙走了那么久,着实有点身心俱疲。

    他一沾着那柔软的兽皮,浑身骨头便原地化了,十分没形象地往旁边一歪,阖着眼问:“所以这里算是你家?”

    李祎“嗯”了一声,放缓声音,权当给他说起了睡前故事:“我在这里出生。”

    “出生破壳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我不知自己父母是谁,从蛋里爬出来就在这里了,那时我还小,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是树的儿子。”

    彭彧心道这龙王小时候似乎有点蠢,嘴上却难得没有嘲笑,只问:“所以‘木子’——你因为这个给自己取名‘李’吗?”

    李祎:“是。我一直在这里待到一千岁成年,才告别蓬莱飞往外界,这棵树是我的‘灵根’。”

    他看了看彭彧,解释说:“每条龙都有自己的灵根,灵根可以是任何能够聚集灵气的东西,灵根越强,龙的修为就能提升得越快。这树能够将整个蓬莱乃至周边的灵气都聚拢过来,普天之下独此一棵,而我又是二族混血,渡劫修为翻倍,所以我说,我生来就是要当龙王的。”

    彭彧掀开眼皮瞅了瞅他:“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被神仙们欺负?”

    李祎叹口气:“不一样的,神仙们辟谷可以水米不进,我却不行,体力耗尽就只能被压着打了,我们跟神到底是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彭彧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所以咱们来这一趟到底是干嘛的,只是见家长吗?九渊说的那个什么青龙族来信,到底是真是假?”

    李祎被“见家长”弄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来信是真,可信里的内容大概是唬我们的,他们只是想催我快点上路,毕竟那半片青龙鳞在我手里,就算青龙族亲自过来,没我的帮助也是拿不走的。”

    彭彧支吾着应了一声,好像快睡着了。

    李祎把琴放在案几上,解开了包琴的布,彭彧又把眼皮掀开一条缝,从缝里投去目光,只见那是一张再朴素不过的琴,朴素得甚至有些狂野,几乎颠覆了他心目中对“琴”的印象,忍不住问:“你这琴自己做的吗?叫什么名字?”

    “独木。”李祎手指缓缓抚上琴身,顺手调了一下弦,“确实是我自己做的,就用这棵老树的枝干。”

    彭彧回想了一下某个“粗制滥造”的司南,觉得龙王可能在动手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分,又打量一遍那张琴,发现一件更奇怪的事:“不对啊七弦琴七弦琴,你这琴怎么只有六根弦?”

    琴确是正常的琴,可龙王的脑子八成不太正常,只给装了六根弦,最下面的弦眼居然空着。

    李祎显然不想解答这个问题,随口敷衍:“够用就行了。”

    彭彧:“”

    龙族果然还是够随便的。

    李祎一下一下地拨着琴,低沉的琴音从他指尖流泻出来,似乎成了一首音韵独特的安神曲。彭彧本来就困,再听了他这番催眠似的曲子,瞬间拽不住自己即将飘飞的意识,摇摇晃晃飞进了梦里。

    龙王成功把身边的人弹睡着,连黄豆都不扑腾了,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子陷进柔软的兽皮里。李祎把夜明珠的光亮降到最低,捞过彭彧脱在一边的外衣给他盖上,认真打量一番那睡颜,没忍住俯下身,用嘴唇在他额头轻轻碰了一下。

    睡死过去的彭少爷俨然没感觉到这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十分可惜地错过一个反扑回去的机会。

    龙王偷偷摸摸地干完一番“大事”,嘴角要翘不翘地一扬,又迅速正襟危坐起来。他闭眼徐徐入定,周身青光隐现,老树的树叶开始扑簌簌地抖动,蓬莱岛上充沛的灵气悉数往这边汇拢。

    汇集的灵气带起了风,彭彧睡梦中好像被吹得冷了,把衣服裹紧了些,又翻身蜷起腿。李祎一动不动地坐着,将聚集来的灵气全部化为己用,颈边的鳞片再次浮现出来,缺失的逆鳞一点点重新凝成,透明的一片薄薄地覆盖着,甚至可以透过它看到皮肤下交错的血管。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再睁眼时,第一线天光已经透过树叶缝隙漏了下来。

    彭彧一觉不知道睡到了何年何月,醒来的时候第一眼没看到面前有人,迷迷糊糊地想某个半残还能半夜跑了?怎么跑,用爬的吗?

    他正自顾自地脑补那画面,忽听一个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醒了就起,时候不早了。”

    彭彧终于彻底惊醒过来,一骨碌坐起身,只见从头顶上吊下来一根藤蔓,某条龙把自己缩到手臂长,正扒着那藤蔓“荡秋千”。黄豆十分不怕死地骑在龙背上,歪头冲他“叽”了一声。

    某龙暂且还不能动的尾巴无知无觉地垂着,一撮白毛在彭彧眼前晃荡,让他实在忍不住手欠地撸了一把,白龙突然松开爪子,整条龙精准无误地拍到彭彧肩膀上。彭彧被砸得“哎呦”一声,觉得自己要是没“脱胎换骨”,只怕这一下就能让他把肩膀砸塌了。

    彭彧头顶黄豆肩扛白龙,一撩开树洞外的遮挡,就被外面的阳光刺到了眼。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下来,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声,提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民生问题:“所以我们在这里要吃什么?”

    白龙挂在他肩膀上,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十分侮辱他身为龙的尊严,从鼻子里哼哼说:“你等着。”

    彭彧莫名其妙,不知道要等什么,只好趁着等的时间绕着老树树干转了半圈,拾起一根树枝蹲下来开始刨坑。

    他一边刨,一边问:“九渊怎么还没回来?”

    “我让他别回来了,碍眼。”

    彭彧疑惑地偏头扫了一眼肩头的白龙,实在难以从那张龙脸上找到什么破绽,遂自作多情地认为这龙是想跟他过“二人世界”。他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晃了晃即将见底的水袋:“所以这岛上没淡水吗?”

    龙王难得沉默下来,忽觉没让九渊回来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干巴巴地说:“有,不过不在附近,往北深处有淡水湖,东北方向有条小河。”

    “要走多久?”

    “前者大概一天一夜,后者一两个时辰。”

    彭彧:“”

    那他恐怕还是直接渴死比较干脆。

    龙王似乎从他脸上觑到了鄙夷,登时不爽起来,拿尖尖的爪子戳了戳他肩膀上的肉:“你赶紧埋,埋完我带你去找水。”

    彭彧很快刨好了坑,把包裹里的重明鸟骨埋进坑里,又仔细地把土填平。李祎在他肩头问:“你为什么不干脆把它带回去?你爹为了找它”

    “它属于这里,不属于彭家。”彭彧正色说,“我真的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对我娘这么执着?二十年了什么事都往前看不是他自己说的吗?做什么非要来蓬莱送死?我娘转世投胎都能跟我成亲了,我真是”

    龙王难以理解凡人的感情,也体会不到所谓的生离死别,不敢妄加论断,因此没有吭声。

    “去蓬莱岛是死是活都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这次跟着你过来,我还得再过几年才能知道他死了?所以我到底算什么,儿子,还是累赘?”彭彧眼角通红地盯着那个埋葬重明的小土包,忍不住摸了一下鼻子,轻轻嗤道,“哪有他这样当爹的。”

    他自顾自地牢骚完,又把那对玉佩掏出来摸了摸,随后仔仔细细地在腰间别好,起身时忽有什么东西从半敞着的包裹里掉了出来,定睛一看竟是一节重明骨。

    这节骨头也不知藏在了包裹的哪个褶皱里,竟然“逃过一劫”,没能入土为安。彭彧没吃饭已经饥肠辘辘,实在不想把土堆挖开再重埋一次,心里想着“要不我干脆留着做个纪念”,将骨头揣进了自己怀里。

    “所以以后世上就没有重明了吗?”他轻轻地问。

    “会有的,旧的神死了,就会有新的神接替,不管是重明还是麒麟,只是暂且淡出人们的视线罢了。”

    彭彧点点头,拍拍身上的土,拿手指一戳肩膀上趴着的龙:“不是要带我找水吗,在哪?”

    龙王伸出爪子朝某个方向指了指。

    彭彧依照他的指引找到了几株高大的植物,这植物生得颇为奇特,像一把巨大的羽毛扇子,叶片类似芭蕉,叶柄密匝匝地敛于一处,层层叠叠井然有序。

    他跨过几从矮草站到那植物面前,白龙从他肩上探出身子,拿锋利的爪尖在交叠的叶柄处戳了一个洞,清水瞬间一线似的喷射出来。

    彭彧连忙拧开水袋去接,几乎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流淌的清水:“神奇,你们蓬莱岛上的东西真的都好神奇。”

    龙王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句拍得不怎么正的马屁:“能储存雨水的植物很多,看你想不想找而已。”

    彭彧接满水袋,忍不住尝上一口,发现那水就真的是干净的清水,隐约带有一丝植物的清香。他顺带给黄豆喂了点,把水袋拧好挎在身上,疑惑地问:“那你为什么不让潜岳过来?既然淡水这么好找,没什么不适合人类生存?”

    “你觉得,”李祎一张龙脸上写满了一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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