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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十七抖了抖狐狸耳朵,似乎又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事?”
“你能变大吗?”
狐十七琢磨着这个“变大”应该就是字面意义的变大,于是点点狐狸脑袋:“可以。”
“那麻烦你把我们驼到岛心的淡水湖那里去。”
彭彧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李祎,不明白这龙又想做什么,却听狐十七“嗷”一嗓子,整只狐迎风而长,眨眼从小狗那么大长成了两人高,浑身雪亮的长毛一抖,那叫一个威风凛凛,之前的怯弱之气一扫而空。
彭彧亲眼目睹“大变活狐”,忍不住一吞口水,心说这一身狐狸毛要是薅下来能做多少狐裘啊。
一人一龙登上狐背,狐十七四爪蹬地,“嗖”的一声窜了出去,彭彧差点没拽住那一身油光水滑的毛,险些让他掀下背来。
变大的白狐神异非凡,四爪健步如飞,在植被丛生的密林里如履平地。然而他自己是跑爽了,可就苦了背上的人,彭彧不得不尽力弯腰,一手揪着狐狸毛,一手捂住脑袋,免得被铺天盖地的植物枝叶刮花自己金贵的脸。
一天一夜的路途在狐狸脚下不过跑了半个时辰,彭彧被甩得颠三倒四,只怕这辈子都要对“骑狐狸”产生深深的阴影。他七扭八歪地从狐狸背上滚下来,就近扶住一棵树喘了口气。
龙王从他衣服里钻出,钻出来的时候“呸”地一声,吐出一只羽毛乱飞的黄豆。
“我说,”彭彧叉腰缓了好一会儿,才从眼冒金星的状态里回过神,“咱来这儿到底要干嘛?”
李祎:“我想下湖里看看,据说这里是青龙神的埋骨之地,也许可以从他的骨骸上找到那半片青龙鳞的线索。”
彭彧心说“你也知道依照之前的思路找不现实了”,顺着他的目光将视线投向远处,只见那片湖泊一眼望不到边际,四面接天,湖水澄澈如琉璃,湖边丛生的芦苇里成群结队游过几只野鸭,将平静的水面破开来,一圈圈地散开涟漪。
他忍不住微微睁大眼:“这么大的湖”
狐十七大概是跑渴了,已经凑到湖边去喝水,龙王拿爪子勾住彭彧的衣服,眯起眼睛说:“岛上的动物都会来这里取水,吃草的、吃肉的,湖边每天都会上演弱肉强食——所以没事的话不要一个人来这里。”
彭彧咽了口唾沫,四下打量,只见湖边的植被茂盛非常,连芦苇都生得一人高,实在看不出哪里潜藏着危险。
李祎觑着他的表情,心说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凡人怎么还不来求龙王的庇护?却见他目光一闪,似乎是计上心来,从怀里掏出那支才做好的重明骨哨,凑到唇边用力吹了一声长长的哨——
正在喝水的狐十七身形登时暴跌,又委顿回了毫无杀伤力的小狗,整只狐哆哆嗦嗦从湖边滚上了岸。与此同时,湖里所有的野鸭水鸟齐刷刷振翅飞逃,湖边植物里窸窸窣窣一阵乱响,各色各样的走兽屁滚尿流地远遁去也。
黄豆“叽”地一声,就地炸成了一颗新鲜出炉的团子。
李祎:“”
这凡人真的是能耐了。
龙王浑身僵硬地在彭彧身上挂了好一会儿,才险险压制住自己快要炸起来的鳞,只见那凡人咧嘴笑出一口白牙:“现在没有危险了,所以我们怎么下去?”
李祎:“”
他这个龙王可能是废了。
彭少爷得了一根骨哨有如神助,可到底只能吹跑野兽,吹不开湖水,下水这种活儿还是得让龙王来。李祎拿爪子在他脑门上拍了道避水诀,把没什么用的黄豆甩给拖后腿的狐十七,一人一龙相伴下水。
龙王的避水诀比周淮的灵符更高端,不但能避水还能让人在水下自由呼吸,彭少爷作为一只资深的“旱鸭子”,也难得体验了一把游水的乐趣,就是姿势难看得有些辣眼。
“你不是出过海吗?”龙王觉得不可思议,“不会游水,万一船沉了怎么办?”
彭彧对此毫不在意,大咧咧地回答:“等死呗,说得好像会游水就能游上岸了似的。”
龙王紧紧地闭住嘴,只觉此人胸无大志,不可与之共语,连忙招了一条长相奇特的大鱼,带着两人疾速往水底潜去。
彭彧只觉明亮的湖面一点点从视线中远去,游鱼水草从身边一闪即过,渐渐地感觉不到水波晃动,只剩下越来越浓重的压抑与黑暗。这湖不知几千尺深,远远望不到底,他甚至觉得这深度早已超出“岛”的范畴,要往更深更暗无天日的海底去了。
可这明明是个淡水湖,不应该与海相连才对。
他正内心忐忑地思索,忽觉扒着的大鱼一阵挣动,似乎死也不肯继续往下走。龙王不知跟它做了什么交流,那鱼瞬间无情地弃他们,一甩尾巴游远了。
同时龙王自己身形疾长,化成原形,行动不便的巨龙在此刻充当了最佳的下沉利器,彭彧连忙拽住龙背上的毛,两人继续往湖底沉。
“这里有个结界,”万籁俱寂之中李祎缓缓开了口,“其实我们下潜的深度根本没有那么深,不过是青龙为了死后不被打扰而设下的阻碍。”
彭彧紧紧地扒住龙背,只觉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水生生物几乎没有了,愈发显出水底的空寂。他只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爬了一层又一层,一股麻意自脊椎直蹿头顶,险些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句“我们回去”。
而这时候李祎又说:“我之前来过这里,但最多下沉了一天一宿,还是没能沉破那个结界,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有所改观。”
彭彧哆哆嗦嗦地揪住龙背上的毛,甚至觉得自己的体温都要被恐惧带走了:“我说,咱下次行动之前先打个商量行吗?你这样我真的要不咱们还是去‘生机盎然’的地方找青龙鳞?”
李祎完全没搭理他,保持身体一动不动,继续往下沉。
彭彧越去想就越难受,实在承受不住水底死寂的氛围,又干巴巴地开口:“说真的,我觉得你这个思路有点问题,你怎么知道一直沉就能沉到底?万一是鬼打墙呢?”
龙王似乎觉得他这番言论十分好笑,语气里也带了一点笑意:“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彭彧:“你不是说这是个结界吗,是结界就总能打破的?你这样一直沉还是始终在结界里,永远也没办法打破啊。”
李祎:“那你说该如何打破?打破结界需要找到结界的薄弱之处,你能找得到吗?”
彭彧忽然不说话了,上上下下地四处打量,似乎很想从浑然一体的湖水中看出什么破绽。
李祎没有出声打扰,一边等着他的下文,一边继续下沉。
彭彧睁大那举世无双的乾坤眼,寻找结界的所谓“薄弱之处”——往下是一片漆黑,便只能往上瞅,瞅着瞅着似乎觉得那混沌一片的水域里折射出一丝光,像是人在浅水往上望时,看到水面荡漾的波光一样。
第45章 蓬莱(五)()
巨龙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动了;顺着他的指向猛一抬头,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催动水流卷了过去,其势如破竹。彭彧差点被他一并掀飞;连忙手忙脚乱地扒紧;只听头顶水声激荡,方才那一线波光好似银瓶乍破;倏地崩裂开来,明晃晃的天光骤然从缝隙中挤出;朝着他们倾盆漏下——
周遭瞬间明亮起来;彭彧眨了眨眼;发现他们果然早就到底了,这湖的深度大概也就不到十丈,湖水清澈透亮;抬头便能看到湖面不断反射的波光与掠过的游鱼。
“‘相由心生’,原来如此。”李祎似乎是恍然般开了口,“不愧是神留下的结界,连乾坤眼都不能第一时间窥破。”
彭彧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接上话,注意力就被远处的什么东西吸引去了。他惊讶地睁大眼,只见数丈开外躺着一具巨大的骨骸;竟一眼望不到头、摸不清尾,仿佛这偌大的湖泊也盛不下它,白森森的一条蜿蜒蜷曲着,要延伸上天边似的。
那白骨一半掩埋在河底的泥沙里;一半裸露在外,不知在此地沉睡了几千几百年,上面竟不生一丝水藻,游鱼也远远地避开,似乎因害怕什么而不敢凑近。
龙王慢慢拿爪子扒拉着湖底,不怎么灵便地划了过去,彭彧两相比较只觉那具龙骨比龙王的原形大了三倍不止,哪怕只剩骨头都存在感极高,仿佛死了依然神威不减。
“你说四神死了两千年,那这骨头也在这躺了两千年?”彭彧也以狗刨的姿势划拉过去,十分手欠地摸了摸那庞然大物,只觉那触感尤其沉厚,粗糙的骨面仿佛由时间打磨,无比真实地从指尖刮擦而过。
“应该是,毕竟这么大一副龙骨,可不是想搬动就能搬动的。”李祎说,“把那半片龙鳞给我,你躲远点。”
彭彧依言照做,转身游到了龙屁股后面,以他凡人的耳力实在听不出龙王跟龙神的骸骨做了什么交流,却见那半片龙鳞微微地亮了起来,光滑的龙鳞表面似乎浮现出什么景象。
随后龙王无故伸出爪子去碰那副龙骨,碰到的一瞬间,彭彧心里毫无缘由的“咯噔”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沉了下去,与此同时,视线所及处所有的鱼齐刷刷一摆尾巴,惊慌失措地四散而逃。
彭彧无端有种不祥的预感,还不等他的乌鸦嘴说出口,这预感便成了真。他忽觉自己浑身一凉,周身压力骤然增大,原本顺畅的呼吸被水硬生生阻隔开来——那避水诀竟然毫无征兆地破了!
他顿时一阵心慌,连忙闭住气,同时伸手捞了一把龙尾巴,然而某龙下半身尚且没有知觉,根本感觉不到他的触碰。
彭彧抬头看了一眼,估摸着以自己三脚猫的游水功力恐怕没法在这口气用尽之前浮上水面,避水诀一破也没法再说话,只好顺着龙脊上的毛一把把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