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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渊:“”
潜岳:“”
两人齐刷刷别过脸去;齐刷刷耳根一红,以实际行动向龙王证明,这个解蛊的方法绝对实施不了。
“这边弄好了,”朱烬走上前来,感觉到三人之间弥漫的尴尬,不由一头雾水,“现在就出发吗?还是再等等?”
李祎巴不得有人来给他解围,赶忙跟着他跑了:“现在就走。”
两只朱鸟化回原形,模样滑稽地衔着一个网兜,里面网着几只破破烂烂的傀儡往北飞去。关于巫族的一切终于还是被遗忘在了这个深不见底的密林里,关于十三年前的真相,关于少女螟蛉最后的命运,终于是不可考了。
朱雀族再也没能寻找到那只“活傀儡”的踪迹,整个巫族也没有再出现过,或许是同那少女一并同归于尽,或许是顺遂了现任族长的愿,彻底消失在人们视野中,不与外族互通往来。不论哪一种结局,巫族皆以“神秘”二字起,以“神秘”二字终,和他们那不为人知的巫术一道,彻底隐没在连绵的群峰里。
两只大鸟飞往冼州,朱黎又伙同另外几个族人收拾了余下的傀儡,送回漓江边上的小村,在村民的啼哭声中寻一片空地,一把朱雀离火将傀儡焚得干干净净。
村里游荡的傻子突然又不傻了,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出来,在他们焚烧之前拉住朱黎的袖子,轻轻地问:“我可以再看他一眼吗?”
傻子灰头土脸,可傻子的眼睛却出奇干净,干净的眼睛埋不住他内心的祈愿,朱黎一看到他,便知道这人是留不住了。
他慢慢地退后一步,让族人也退后一步,同样轻轻地说:“你去。”
于是傻子便去了,他认真地跪在那具傀儡身边,认真地帮他整理衣物,认真地帮他擦拭脸和手也认真地消失在火里,化作一缕青烟。
一声叹息碎在了啼哭声里,朱黎带着族人给这些村民分发钱财,在漓江边上重新拴好乌篷小船,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走,像飘散的青烟似的,散了便散了,不留下任何痕迹。
李祎三人则回到彭宅,又在床边守上几天,彭彧终于醒了。
他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梦到杨刀了。”
傀儡杨刀还在庭院里戳着,虽然让龙王拿结界隔开不会被人碰到,戳在那里也还是怪吓人的,可没有彭少爷的命令,谁也不敢随便去动他,一院子的人就等着自家少爷赶紧醒过来,把这傀儡处理掉。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对杨刀有感情的,虽然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同样是彭家的人,可常年在外行商的商队,互相之间或许没几个彼此认识,更不要提彭府上下这些足不出户的下人。
反正死也死透了,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又变成个面目丑陋的傀儡,管你是杨刀还是杨剑,长得丑没关系,可你还戳在院子里吓人,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彭彧披衣起身,断掉的骨头还没长好,背上的伤也还没落痂,颇有些半身不遂地站在门口,视线往院子里张望一圈,终于轻轻叹口气:“烧了。”
彭府上下如释重负,行动力超群地把几只傀儡拉到城郊烧掉,龙火焚烧过后,连撮灰也不会留下,“快意恩仇,扬刀天下”终于要交给后人来完成。
彭彧拿那只好着的胳膊扶住门框,露出一个堪称惨淡的笑容:“这回丁大哥走黄泉路算是有个伴儿了不过他应该早就过了,但愿小杨下辈子能真的‘浪迹江湖’,别再牵扯上这些事。”
李祎没接他话,只帮他把即将掉落的外衣重新披好,在他肩膀上虚虚一扶:“外面凉,回屋去。”
两人转过屏风,彭彧又说:“哎,要不你也别回西厢,就陪我在这睡呗?”
李祎诧异地瞧他一眼:“为什么?”
彭彧朝外面一努嘴:“九渊潜岳他们都没去解那个什么同心蛊,咱俩不应该也有点实质性的进展吗?”
“你还想要什么进展?上次吃龙涎还没吃够?”李祎十分好笑,“伤还没好就别瞎折腾了——说起这个我还是想说你,你那天到底发什么疯非要拦上来?你是觉得我们龙扛不住傀儡一击,还是挨不过巫族的毒?”
“你可别吹,”一个耳熟的声音忽从门外冒出,周淮端着碗药,门也不敲地闯进来,“这毒你还真不见得扛得住,所谓医者不自医,你的回春术可不对自己生效。”
李祎无声地白他一眼:“你能不拆我台吗?”
“不能——来把药喝了。”
后面一句自然是冲病号说的,彭病号十分自觉地把药碗接到手里,看着那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只觉跟螟蛉熬毒的大锅颜色差不到哪去,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真苦,”他一张俊脸都苦得不俊了,“你是不是又放了黄连?”
“那还用说,”周淮面不改色地坦率承认自己的“罪行”,“一分钱一分货啊,你钱都出了,我当然不能在用药上吝啬,你说是?”
彭彧:“”
彭少爷这几日气虚体弱,没力气折腾,也懒得跟他计较,摆摆手让他跪安,改日再来进药——他回冼州的第二天就回到彭宅休养,虽然那时候他人还没醒过来,从来“上门看诊诊金四倍”的周大夫也没多要他钱,纡尊降贵地每日登门送药,着实让他感动了一把。
如果药里能不放黄连就更好了。
赶走了碍眼的周大夫,彭彧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后一靠,结果牵动背后的伤,又不得不呲牙咧嘴地坐直,十分怨念地叹气说:“我好怀念能躺着睡觉的日子。”
李祎在他身后放了个软垫:“你就忍忍。”
不忍也没其他法子,彭彧只好自认倒霉,只觉得嘴里的苦味半天也没有散干净,朝床头小柜伸手一指:“给我拿一颗。”
柜上放了一碟梅干,李祎拿“你事真多”的眼神瞧他,同时把碟子递来,可到手边彭彧又不接,眼珠一转:“你喂我。”
李祎:“”
于是龙王眼里的“你事真多”变成了“你有病”,捏起一颗递到他唇边,彭彧却不吃那梅子,而是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你拿嘴喂我。”
这回“你有病”变成了“你找死吗”,龙王拿出了毕生的涵养和对待病号无与伦比的耐心,终于堪堪忍回一句滚到舌尖的脏话,默不作声地运气三次,这才把那颗梅子叼到齿间,屈膝跪在床上向前探身,用眼神向他传递“赶紧叼走否则后果自负”。
彭彧从善如流,迅速把那颗倒霉的梅子抢到自己嘴里,同时用舌头仔细在对方唇上游走一遍:“真甜。”
李祎:“”
龙王默默承受了这一番“凡人的撩拨”,只觉自己三千年的龙生还没这位少爷二十年来活得精彩,一时间有些难以承受这份打击,激荡起的血脉全部滚向两颊,挂在了耳根。
彭少爷还没来得及欣赏对方这“面红耳赤”,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脸上无端挨了龙王一爪子,又挂起了光荣的“四道杠”。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化回小龙的某龙,心说这厮上次可不是这样的!难道能自如化龙以后,他找到了新的不被调戏的方法?
这可怎么是好!
彭彧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扭头看向挂在自己肩膀上的龙,分明从那双浅色的龙眼睛里看见两个大字:“活该。”
彭少爷摸了摸鼻子,自觉“降龙大业”前路艰险,还得养精蓄锐从长计议才好。
碍于身上的伤,彭彧难得消停了几天,寻找最后一段朱雀翎的事也不得不暂时搁置,不过红豆——朱黎说这个倒是不急,因为这段朱雀翎是朱雀族唯一明确知道所在的一段,就是距离有点远,叫他好生休养,等伤好了再做打算。
彭彧简直求之不得,巫族的这一趟说不心力交瘁是假的,什么蛊虫、螟蛉、傀儡、商队,一闭上眼就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转,想赶都赶不走,连续数日做梦梦到商队惨死的景状,还添油加醋地给了那些傀儡狰狞的脸一个特写,又把什么火和倒影强行揉在一起,炖成了一锅乱七八糟的大杂烩。
他正在梦里跟两个杨刀六目相对,似乎在分辨人杨刀和傀儡杨刀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杨刀,丁二突然跳出来拉走了人杨刀,说剩下那个就留给你玩,于是傀儡杨刀非常听话地抡圆了胳膊,砸翻了他们的小船。
彭彧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心脏兀自狂跳不止,心说他梦到的都是什么跟什么。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觉得屋里火盆似乎烧得太旺了,浑身粘乎乎的,蛰得背后的伤很难受。
他瞪眼发了一会儿呆,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喝点水,忽听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又做噩梦了?”
彭彧吓了一跳,一扭头发现是李祎那厮不知什么时候又化回人,强行霸占了他半张床,还霸占了他半床被子。
“你这样不太好,”彭彧干笑一下,“你不是不肯陪我一起睡吗?”
龙王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躺在这里有什么不妥:“无所谓,反正你现在也干不出什么事来。”
彭彧:“”
这话看上去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不对,可为什么莫名让人不太舒服呢。
彭彧自知龙王此言不假,实在不能指望他一个半身不遂能干出点什么坏事来,只好把自己烙饼似的翻了个面:“我还是趴着睡黄豆呢?”
“人家在火盆里,睡得挺好的。”
彭彧:“”
他艰难地把脑袋扭向受伤的一侧肩膀,往地上一瞟,果然看到炭火里卧着只小黄鸟,忍不住抽口气:“你说它不怕火烧,那岂不是意味着吃不成烤小鸟?”
李祎无声地扫他一眼,为时刻被惦记着做成烤小鸟的黄豆默哀三秒。
“所以朱雀族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彭彧又把脑袋扭回来,“红豆一化形就跑得没影,不要我这个爹了?”
李祎心说你当个什么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