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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几人从何处弄来得,忙乎了两三日,在角落中堆得人高。
沈霓裳问过才知晓用途,玉春振振有词:“到时候咱们起个大庭燎,要多爆些竹,竹爆得多薄得响,才是好意头呢!”
转眼就到了二十三祭灶神的日子。
沈府中有大夫人操持,司夫人向来不管事,院里的小厨房便由妙红带着妈妈主事。
众人皆忙忙碌碌,司夫人也****带笑,看不出半分多余心事。
只这日晚间用膳后,妙真同沈霓裳不时对望几眼,又将视线转开。
可这样的事,若是司夫人并无异样,她们二人也只能心中各自心思。
这日直到入睡,院中都一片平静,沈霓裳在床上躺着,难得反复了好些回,才迷糊入睡。
接下来又是二十四除尘,一干丫鬟将院子翻了个底朝天,不仅将用不着的旧衣旧物翻出放置一边,又将里里外外的角落弄了干净。
自此便安心等候新年到来。
沈霓裳旁眼看了好几日,也没见司夫人情绪有何异常,心里也渐渐放下。
到了二十七这日,小扇子传了信过来给玉春。
信是穆清所写。
沈霓裳展开一看,发现穆清虽说他读书不成,但一手笔书却是十分能见得人。写的是行楷,字迹遒劲有力,行笔间可见劲走奔放之态,很是有气势。
信中道,他已经打听到那鬼人男子为十里铺米家买去,但如今临近新年也不好此际处置,让沈霓裳稍作等候,过了上元节再想法子将人弄出来。
在信中,他也略略提了下米家的背景相关,大约是让沈霓裳心里有些数。
玉春凑过来看:“想不到穆少爷的字还挺好看的。”
沈霓裳乜视她:“你还懂字?”
玉春笑嘻嘻回:“奴婢也识得几个字的,要不然奴婢早前也不会在——”想到过去,她顿住,不想说下去,只讪讪笑了笑。
她原本是不识字的,为了进大少爷的书房,才用月钱讨好了一个识字的大丫鬟,跟着学了些。后来如愿到了书房伺候,沈平南也教过她一些。
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字好不好看,她还是知道的。
穆清的字明显就比大少爷沈平南要好看,至少看着穆清这字,透着一种沈平南所没有的气势。
沈霓裳的毛笔字练了这么些日子,也就达到不难看的地步,她心里明白,这种功底除了天赋之外就是水磨工夫,她在这方面一无天赋二无兴趣,练成如今这般也就够了。
就连司夫人如今也不怎么盯着她练字了,足以说明她也就这样差不多的水平极限了。
司夫人曾讽刺她,说是人家都说“字如其人”,她那一手字,也就同那些启蒙一两年的学童差不离,不看她的人,还以为是小孩子写的。
她听着也就听着,不反驳心里也不当一回事。
司夫人的确实写得一手好隶书,笔锋婉丽圆润,若是字如其人,也真真衬得上这话。
但如今看到穆清这手字,她眼前不由地浮现出前世擂台之上,那个翩若游龙的少年身影,心中顿时微晒。
同一个人,截然不同的两种气势,这又该如何评述?
可见此言也不尽然。
想了下就丢过一边,心中开始思忖米家的事。
她没有想到竟然是米家大爷出手将那鬼人买了去。
算来她做鬼三百来日,在米家呆的时候比在沈府还要长。
后来那大半年,她几乎十之七八的日子都留在米家藏书楼。
米家大爷二爷乃至大夫人二夫人,她都是照过面的。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米家竟然还是士籍,且还同王都的太后娘家简王府有关。
她一直以为米家只是一方土绅,喜文弄字而偏居一隅,没想到米家非但是上士族,且还是王都米家嫡系出身。
同为上士族也有高下之分,在云州便属穆商两族最为势大,而米家也算是王都最古老也算数的着名号的大家族。
穆清信中写的还算清楚。
米家如今当家乃是大少爷,因其父亲祖父都已过世,故此虽未届三旬已是当了家,家中便称“大爷”。其祖父乃的王都米家嫡枝长房次子,自生来便喜文不喜武,后来又执意娶其过世启蒙恩师之女为妻,此女并非士籍乃是良籍,甚至不惜只身脱族而出。
再后来,他只带了自己藏书离开王都,最后在云州城外的十里铺落居。
王都米家虽是剥夺了其家产继承权,但户籍还是保留了下来。
而简太后娘家简王府这代世子妃就是出身于王都米家,真要论起来,也能称一声“堂姑”……
将这些关系理清,沈霓裳揉揉太阳穴,心里觉着此事恐怕还有些不好办。
但同时,她心里更觉疑惑。
在米家她呆了大半年,只见过米家大爷一回,听说他一年到头在家的时日加起来也不到两月,多数时候都是在外游历。
他买那个鬼人回家是为何?
她眼前浮现出米家大爷那比常人更苍白阴郁的面孔,心中疑团越发浓重。
“小姐,小扇子还带了话。”玉春见沈霓裳似是从沉思中醒转,才带了两分不甘愿般道:“穆少爷说容先生孤身一人,不如明日过去,也当是提前过个年。”
说完,她小心觑沈霓裳脸色。
沈霓裳神情毫无异样,只点了点头,便再无旁的话。
翌日一早,沈霓裳还未起身,就听得玉春在院中大叫一声。
没等片刻,她就一脸兴奋的奔进来:“小姐,下雪了!好大的雪,都能埋鞋底了。”
沈霓裳披衣而起,推开窗户,只见外间果然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洁白。
冰冷的风带着微微雪意陡然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玉春连忙拉着她回去着衣,嘴里还犹在念叨:“好些年没下这样大的雪了。看来明年该是个好年景。”
沈霓裳心想,看来这个世界的气候倒比原来那个世界不同一些,至少在她前生的记忆中,似乎也只小的时候下过两回雪,后来便再没见过了。
即便是院中有积雪,两人还是照例各自锻炼了一个来时辰。
沈霓裳已给玉春换了三套动作,如今她收放自如,做得轻松熟练,再无之前的痛苦难耐感。
沈霓裳检查了她的肌肉骨骼关节后赞许点头,玉春眨巴着眼神希翼问:“小姐,那我何时可以练武?”
“那是练心法,你如今练的本就是武功一种。”沈霓裳道,“武功一道有内外之分,有些人即便不练内力,也能靠外家功夫横扫一片。不过练这样的功夫需要极大毅力,将筋骨肉通通锤炼,到最后一身铜皮铁骨,也不差习练内功者多少。只不过你如今练的只是粗浅部分,只是为了灵活肌肉关节,也是武功的一部分。不过这样已经够了,那样的功法也不适合女子习练。”
玉春闻言连连颔首,忽地好奇:“小姐,若是这般的话,那些边民岂不是就能练这样的武功了?”
沈霓裳怔楞一瞬,也觉有理,点头:“兴许吧。”
玉春也随口道了句,还是更关心自己何时可以习练心法,她心里还记着花寻的仇呢,于是眼巴巴的望着沈霓裳。
沈霓裳看着她一笑:“年后就可以了。”
玉春霎时大喜,心中更是下定决心,定要发奋图强,暗想着有朝一日将花寻打趴下,来报仇雪恨。
昨日就同司夫人交待好了,故而两人收拾妥当就准备出发。
玉春拎着两壶自制的屠苏酒,觉着有些拿不出手。
虽说她不希望沈霓裳同容苏之间生出旁的事儿,但抛开这点忧心,她其实是挺喜欢容苏的。
去了脉然斋这么多次,从头回初想见到如今,她也寻不出容苏半点不好来。
既是特地过去,又是提前团年的意思,只带两壶屠苏酒,连她这样小气的人都觉着有些寒碜。
沈霓裳见她欲言又止:“走吧,我们就算掏光了家底也置办不起什么像样的东西,有穆少爷在,他哪儿也不会缺什么。”
玉春一想也是。
送礼要么的贵重要么是心意,贵重的她们买不起,有心意的无非是自个儿亲手所制,莫说沈霓裳连补衣裳都不会,就算会女红,她也不想看到沈霓裳送这样的年礼出去。
那就这样吧。
这屠苏酒好歹还是她亲手制的呢。
头日里就带了信去南门宅子里,到了约定的时辰,她们就在府外上了大安的车。
到了年二十八,一路上的铺子大多都打烊闭门,街上多了许多戴着厚重帽子的孩童举着木棍绕着的胶牙饧,小脸冻得通红却依然欢天喜地的在雪地上追来逐去打闹。
有年纪幼小女童奔跑中将手中的胶牙饧落到地上,呆呆看了几眼,仰面哭得极为伤心,然后跑来一个大些的男童,两人五官几分想象,看来应当是兄妹俩。大的男童将自己的手中的胶牙饧给他,小女童咬了一口甜在口中,顿时看着兄长破涕为笑。
男童用袖子抹去她面上的眼泪,牵起小手,一齐朝家归去。
“这哥哥待妹妹可真好。”玉春看得有趣,说了句转首过来,眼珠一转又加了句:“就像容先生待小姐也是极好的。”
沈霓裳淡淡扫她一眼,玉春脸上笑意僵住,待沈霓裳转开视线,才偷偷在心里吁了口气。
不多时到了,马车停下。
玉春先跳下,转身殷勤扶着沈霓裳下来。
这一片本是商铺居多,有不少也带后院。但要么是平素供伙计居住要么就做库房使用,临近年关,伙计也都归家返乡,故此此际这一通街道安静若针落可闻。
昨夜雪大,天亮时零零散散,此际雪已止住,一眼望去,屋檐上白茫茫一片,只露出黑漆漆湿漉漉的翘角来。
空气中弥漫着冷冽而又干净的气息,沈霓裳举目四望,店铺虽说都闭门休市,但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