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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县尉回到长安,直接到未央宫政事堂,向皇帝如实禀报,末了,他客观地说:“陛下一片苦心,满心指望淮南王重新做人,但依臣之见,淮南王顽固透顶,不可救药,还请陛下从速决断。”
刘恒听了长安县尉的禀报,心中一凉,但脸色依然平静,笑着对他说:“卿辛苦了,先回去休息。”
长安县尉起身告辞。刘恒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无论如何平静不下来:“这个刘长兄弟,你叫朕说你什么好,一条道走到黑,冥顽不化,看来朕得让你尝尝苦头。”想到这里,他毅然派出使者,召刘长进京。
使者到了淮南,刘长部署未齐,不敢骤然抗命,只好随着使者,耷拉着脑袋,来到京城。到京城后,自然对簿公堂,在大量的人证物证面前,刘长对自己的犯罪事实再也无法抵赖,只好供认不讳。
犯罪事实一件件,一桩桩,铁证如山,不容篡改与抹杀。
大臣们沸腾了,以丞相张苍、典客冯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刘逸、廷尉缯贺、备盗贼中尉福昧为首,联衔会奏,请将刘长斩首东市。奏章如下:
淮南王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子诏,居处无度,为黄屋盖乘舆,出入拟于天子,擅为法令,不用汉法。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为丞相,聚收汉诸侯人及有罪亡者,匿与居,为治家室,赐其财物爵禄田宅,爵或至关内侯,奉以二千石,所不当得,欲以有为。大夫但、士五开章等七十人与棘蒲侯太子奇谋反,欲以危宗庙社稷。使开章阴告长,与谋使闽越及匈奴发其兵。开章之淮南见长,长数与坐语饮食,为家室娶妇,以二千石俸奉之。开章使人告但,已言之王。春使使报但等。吏觉知,使长安尉奇等往捕开章。长匿不予,与故中尉简忌谋,杀以闭口。为棺椁衣衾,葬之肥陵邑,谩吏曰“不知安在”。又详聚土,树表其上,曰“开章死,埋此下”。及长身自贼杀无罪者一人;令吏论杀无罪者六人;为亡命弃市罪诈捕命者以除罪;擅罪人,罪人无告劾,系治城旦舂以上十四人;赦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舂以下五十八人;赐人爵关内侯以下九十四人。前日长病,陛下之,使使者赐书、枣脯。长不欲受赐,不肯见拜使者。南海民处庐江界中者反,淮南吏卒击之。陛下以淮南民贫苦,遣使者赐长帛五千匹,以赐吏卒劳苦者。长不欲受赐,谩言曰:无劳苦者。南海民王织上书献璧皇帝,忌擅燔其书,不以闻。吏请召治忌,长不遣,谩言曰:忌病。春又请长。愿入见,长怒曰:女欲离我自附汉。长当弃市。臣苍、臣敬、臣逸、臣福、臣贺昧死言:臣谨与列侯臣婴等四十三人议,皆曰长不奉法度,不听天嘴动,乃阴聚徒党及谋反者,厚养亡命,欲以有为,臣等议论如法。
刘恒读了奏章,心中十分矛盾,一方面刘长叛逆的事实不容抹杀,让他感到震惊;另一方面他毕竟就这么一个亲兄弟,他不忍心把刘长弃市。可如何处置这个劣迹斑斑、罪恶昭彰的兄弟,他陷入左右为难、进退失据的两难境地。
第146章 流言四起()
刘恒把刘长的案情再度交给群臣复议,希望群臣中能够站出一位为刘长说话的骨鲠大臣,他好借个台阶,从而实现从轻处罚刘长的心愿。
根据皇帝的旨意,丞相张苍、典客冯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刘逸、廷尉缯贺、备盗贼中尉福昧把在京的四十三位大臣叫到政事堂复议,大家一听刘长的案情,无不群情激昂,愤怒声讨。
“刘长不奉法度,不听天子诏,由来已久。”
“刘长厚养亡命,阴聚党徒,图谋造反,乃是死罪。”
“长痛不如短痛,皇上应该大义灭亲,把刘长斩首东市,以儆效尤,绝不能再姑息纵容,养痈遗患。”
他们再次联合上奏章,列举刘长大量犯罪事实,一致要求处死刘长,没有任何杂音,没有任何异词,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居然没有一个大臣为刘长说话,让刘恒瞠目结舌。也难怪,让大臣为一个叛乱的藩王辩解与求情,无疑天方夜谭,大家脑子没有进水。
大臣复议的结果高度统一,没有完全揣摸清楚皇上的隐衷。刘恒拿着大臣的奏章,轻轻地放到案牍,重重地叹口气,嘟囔说:“说尔等愚蠢吧,尔等却深明大义,劝朕惩恶扬善,执法如山;说尔等聪明吧,太不体谅朕,让朕在历史上背杀亲兄弟的骂名。”他背着手,默默不语走到庭院,庭院内两只雄鸟在弯弯曲曲的树枝上相互啁啾,样子很亲昵,让他感慨万千:“鸟类尚且能和谐相处,更何况亲兄弟呢?”
想到这里,他决定顾全同胞,再次赦免刘长的死罪,只不过褫夺他的王爵,迁徙到蜀郡严道县邛邮安置,并允许家属同往,至于其他参与谋反的人员,如棘蒲侯柴奇、大夫但、国相春、中尉简忌等,一并伏诛。
处理决定一旦公布,舆论一片哗然,群臣纷纷上奏章表示反对,但作为至高无上、乾纲独断的皇帝刘恒主意已定,不顾群臣的反对,并严责沿途各县,供给衣食住宿。
丞相张苍看木已成舟,无可挽回,只好上书请示:臣苍等昧死言:长有大死罪,陛下不忍致法,幸赦废勿王。臣请处蜀郡严道邛邮,遣其子母从居,县为筑盖家室,皆廪食,给薪、菜、盐豉、炊食器、席蓐。臣等昧死请,请布告天下。
刘恒看了丞相的上书,想了想,让起草诏书的官员写了一道诏旨:“朕考虑到去蜀郡道路崎岖,山长水远,特意令刘长的美人、才人、得幸者十人,随他同居,每天拨给五斤肉,二斗酒,其它适可而止。”
诏书下发之后,即令官吏将刘长载上囚车,按照朝廷规矩,一站一站往下传送。刘长的囚车“嘎吱,嘎吱”走出长安,他披头散发,坐在木头制成的囚笼里,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天上几缕淡薄的白云。当他越过著名的秦岭,只见群山起伏,峻岭嵯峨,林莽葳蕤,他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懊悔、痛恨和羞耻。
押送刘长的囚车刚刚出都,中郎将袁盎便来到皇上身边,他看皇上脸色平和,趁机进谏:“陛下,臣看见淮南王的囚车走了。”
刘恒摇了摇头,叹口气说:“走了好,朕眼不见为净。”
“假如陛下当初为淮南王选择良相益师,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犯罪的地步,可是陛下一味纵容他,让他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袁盎知道刘恒善于听取批评意见,一针见血指出朝廷当初在为淮南王刘长选择国相、太傅方面所存在的问题。
“你的话就像黄钟大吕,振聋发聩。”听了袁盎的话,刘恒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愧疚地说。
谁知袁盎却没有收住话头的意思,不依不饶地说:“淮南王性情火爆,刚愎自用,骤然遭受挫折,一定接受不了朝廷的惩治,倘若有个三长两短,陛下就会背上杀弟的恶名,岂不可虑?”
刘恒一皱眉头,不以为然地说:“朕只不过想让淮南王吃些苦头,使他幡然悔改。只要他悔过自新,朕会召回他,令他回国。”
袁盎摇着头说:“陛下仁慈为怀,只恐怕淮南王不能真正理解你的苦衷,会做出一些有违常理的举动来,到时候陛下后悔就来不及了。”
刘恒笑了笑,笑袁盎多虑。袁盎看自己的谏言不被皇上采纳,叹着气,踽踽走出。
刘长坐着囚车,往蜀郡走去。一路上,他看到的无非是穷山恶水,无非是监视的人员。尽管沿途官员小心伺候,顿顿饭食不缺,但自视甚高的他发现,这些人在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无不充满鄙夷的、敌视的目光,再也没有从前当藩王时的风光了。回首往事,他何曾不是前呼后拥八面威风?何曾不是颐指气使发号施令?又何曾不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再看看眼前,坐在只有犯人才坐的囚车,一举一动皆受限制,与落水的凤凰、搁在浅滩的蛟龙又有什么区别?今昔对比,反差太大,他的心彻底失衡。他后悔自己没有珍惜本来属于他的福分,痛恨自己胡作非为图谋作乱,再想想未来,一片黑暗,看不到一线曙光和希望,他绝望了,觉得与其就这样忍垢含辱活着,还不如了断性命。想到这里,他瞪圆一双眼睛,愤怒地对监押官员说:“何人说我恃勇好斗,不肯奉法?”
“没有人说,最起码我们这些负责监押的官员没说过。”监押官员知道他不是一般的罪犯,回答十分小心。
“其实,我平时骄纵惯了,耳边听到的都是歌功颂德的甜言蜜语,未尝听到刺耳难听的但却是金石良玉的规劝之言,才导致今天惨剧发生,后悔来不及,痛恨也无益,不如自我了断,一了百了。”刘长一想到暗淡的未来,不由悲痛欲绝,涕泗横流。
左右听了刘长的话,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赶紧安慰他说:“大王心胸放宽点,多向前看,多向好处看,千万不能寻短见,徒惹人笑。”
刘长摇摇头,不再说什么,知道再说什么,他们也不理解他。而左右这些负责关押他的人,唯恐他自寻短见,对他格外加防。
然而,刘长下了必死的决心,任凭左右进食,却水米不沾,只求速死,弄得左右毫无办法,没过几天,便活活饿死,而左右竟然没有发现。
等到了雍县,县令揭开囚车封条,验视刘长,见他僵卧不动,毫无气息,早死了,不由训斥押送人员:“你们干什么吃的?人早死了。”
“死了?这不大可能吧。”左右一摸刘长的鼻孔,果然没有一丝气息,纳闷地说:“这个刘长,死了还要害人。”
县令觉得没有必要与他们分辨,飞使上报朝廷。刘恒接到急奏,禁不止恸哭失声,任凭朝臣怎么劝解,也不管用,而且哭声越来越大。
恰值袁盎走进来,刘恒抹着眼泪,伤心地对他说:“淮南王果然像你所说的那样,性情刚烈,绝食身亡,朕真后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