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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延年听了这话,腾地坐起来,老脸脸憋的通红,喝骂道:“我为什么要来?我还不是为了你吗?”
张仁轻松地吹了个口哨,不以为然地说道:“那现在呢?骑虎难下了吧?”
张延年瞪了他一眼,哼道:“你懂什么?”
张仁嘿然冷笑:“我是不懂……有人把巨石堡当磨刀石,想磨掉刀上的铁锈,可您老人家要是把刀给磨断了,磨没了,看你怎么向人家交代。”
“你——”张延年一时语塞,张仁这句话正说到了自己的痛处。丰州人少缺粮,筹集军粮向来都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军垦计划因为曾重阳的乱政而拖延搁置,一两年内还指望不上。朴恩俊看不到这一点,他贪大求多,致使前军数量严重膨胀。荼罗或族不过五千多人,能骑马射箭的也就一千多号人,几场野战下来如今退守巨石堡的不过数百人而已。
对付这么一点人,西宁军的三个营加上新林族足矣。收编三千铁面机勒和千余名捆奴军根本就没有必要。杨昊见识过铁面机勒的战力,事前也曾想过收编一部分为己用。但此时的铁面机勒与八月份丰安之战时的那支铁军相比,判若鸿泥。铁面机勒的精锐已经跟蛮勒北上,剩下的都是些不堪重任的残兵败将。
林中部士卒不懂汉话,生性散漫粗野,而且人的心中根本就无“忠诚”二字可言。势强则内附,势弱必反叛。张延年赴任前曾向杨昊请示如何解决朴恩俊招募的这四千回鹘兵。杨昊告诉他,丰州地狭人稀,民生凋敝,军队的数量不可能再增加。朴恩俊收编的这些回鹘兵他只打算保留两个营。至于哪些人可以留下来,哪些人不能留下来,要看他们在巨石堡之战中的表现。
杨昊没有细说怎样处置剩下的人。张延年的理解是,与其让他们回到故地兴风作浪,将来成为丰州的隐患,还不如让他们长眠在巨石堡下。他之所以一连三日强攻巨石堡,用意也就在此。三天之内,四千回鹘降卒只剩下一半,新林族人也受到了重创。而骁骑、晓风、飞虎三营则基本没有伤亡。
张仁的话说的在理,杨昊是把巨石堡当成了磨刀石,既要磨去多余的回鹘人,又要把西宁军磨成一把趁手的利刃。现在第一个目的达到了,可是第二个目的呢?
三天强攻,数千人的伤亡,让张延年看的很清楚,巨石堡远比想象中的坚固。死几千降卒自己可以不心疼,那自己人呢?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追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往火坑里跳?可是,不这么办,又怎能攻下巨石堡?攻不下巨石堡,自己将该如何向上面交代?
巍巍巨石堡在冬日夕阳的映照下,如同一个伏在草原上的巨兽,它庞大的身躯,巨大无朋的兽嘴还要吞噬多少鲜活的生命?
“什么磨刀不磨刀的,一派胡言!”张延年尽力掩饰着自己的沮丧。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总该听我把话说完吧。”
“哼,你有什么好说的?你还能有办法攻下巨石堡?”
“唉,你别总看不起人,我还真有办法。”张仁嘴唇巍巍上翘,说的一本正经。张延年心中一阵窃喜,嘴上却道:“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父子俩说话从来如此,张仁丝毫不在意。
“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我要是赢了……”张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延年打断了:“你要是输了呢?”
“我,我要是输了,我,我从此改邪归正,我听你的话,我不赌、不嫖、不乱花钱,我好好地做官做事做人,我为我们老张家争口气。那我要是赢了,你……”张仁磕磕巴巴还没说完。张延年就不耐烦地道:
“你要是赢了,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过问,什么都由得你。”
“那好,那咱们一言为定。”
“说罢。”
“我的营里来了个人叫豪哥,是巨石堡里荼罗或族族长的侄子,咱们是好哥们。大战之前他就在永丰做生意,我劝他不要回去,他不放心他母亲,硬是回来了。后来就被他叔叔挟裹着到了巨石堡。昨夜里他溜出城来,求我在城破时放他和他母亲一条生路。我说军令如山,能不能放人,我不敢打保票,可是,你要是跟我里应外合拿下巨石堡,那我就好在老爷子面前说话了。他答应了,并和我约好了今晚三更他打开城西的一道暗门放我进堡,还领着我去抓住他叔叔。有他帮忙,这次破城的头功,非我莫属。”
张仁结结巴巴地说完。张延年竟是嘿然冷笑,嘲弄道:“就这些东西你还敢跟我打赌?”
张仁瞪着大眼睛,心中不服:“为何不敢赌?你怕豪哥是诓我的?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就不会这么想了。豪哥的父亲原来是,荼罗或族的族长,他的母亲是林中部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儿。他叔子垂涎他娘的美色,于是就趁他父亲重病之机下毒,药死了他父亲,还霸占了他母亲。这个深仇大恨,任谁也要报的。你说豪哥他还会骗我吗?”
张延年低头略一思忖,问道:“这件事是他跟你说的?”
张仁撇了撇嘴道:“您也未免太小心了,这事我,我七八年前就知道了。你随便找个林中部的人问问,哪个不知道?你儿子再不成器,那也不是个傻子呀。”
张延年又问:“城堡守卫的这么紧,他是怎么出来的?”
张仁叫道:“我的亲爹,您人老记性差呀,我不是说过了嘛,暗道,巨石堡有好几条暗道通到城外,人多进不了,一两个人进出那还不成问题。你要是不信可以跟着去看看。”
张延年叹了口气道:“你既然有十足的把握,我还能说什么呢?”
张仁喜道:“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城破之后,骁骑营既不会占银库,也不去动粮草。我只要帮豪哥杀了他叔叔报仇便是。”
张延年轻轻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拿起已经凉了的毛巾敷在额头,悠然地闭上了双眼。
当日三更时分,巨石堡内果然有人打开了西侧的一道石门,门宽只有三尺,两人并排进出就嫌挤。早已埋伏在城堡外壕沟里的张仁,率骁骑营两百精兵迅速由小门而入。此后直到天明,巨石堡里再无一点动静。
张延年一直在暗中看着这一切,石门关闭后,他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如同一具石像般凝视着灰白色的,如野兽般蹲伏的巨石堡。
辰时初刻,巨石堡里仍不见一点动静。张延年阴沉着脸,下令新林族和飞虎军做好强攻准备。两部数千士卒刚刚列队完毕。
巨石堡正面的一座碉楼里突然伸出了一面白旗,继而鼓乐之声大作,只见张仁左手端着玻璃杯、葡萄酒,右手搂着美艳的回鹘少女,冲着城下尖声呼叫。与此同时,巨石堡正面的大铁门缓缓地升起,一队骁骑营的士卒们押解着荼罗或族的战俘得意洋洋地走出堡外。
张延年紧绷的心终于放了下去,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第93章 遇刺()
杨昊接到攻破巨石堡的捷报是在午夜之后,此前他刚刚和凌彤、李通、庄云清、鱼重敲定虎营的新建方案。十二营之首虎营算是让曾重阳侧地摧毁了。人心浮散,军无斗志。组建方案是由杨昊亲自起草的大纲。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军官是重建的关键。
虎营所有的军官就地免职,打破年龄、资历的限制,唯才唯德,重新选任。不足的则从全军范围内选调。军官选调齐全后,并不急着招募士卒而是让他们组成军官队,到武备学堂里深造一年。不管你原来的官职有多高,资历有多深,功劳有多大,都必须重新从士兵做起,从学生做起。
凌彤建议在方案中再加一条,军官队里的军官职务暂不固定,需要根据在武备学堂里的表现,在结业时重新做一次调整。这就逼着军官们在学习期间不能有丝毫的松懈。杨昊采纳了这一建议。
看完捷报,杨昊感觉一阵轻松,让书办草拟嘉奖令的同时,又派人通知张虎臣和索额,明日准时参加城南落雁川军垦农场的落成典礼。索额月前因为在丰安单兵冒进,致使破虏营蒙受重大损失,还打乱了杨昊的围歼归义军的部署,事后,军令司给其记了一大过,并建议革去他的统军校尉之职。
杨昊同意记过,但没同意革职。从丰安退回落雁川后,索额一改当初对军垦的消极态度,积极督促士卒修建落雁川农场。新落成的落雁川农场有耕地五百顷,水渠二十里长,开垦了近五百顷农田。可种植麦、麻、粟、豆、禾等作物。
此外,索额委托经济学堂的几位讲授农学的教授依据《水部式》结合当地气候、地理制定出《丰州落雁川灌溉用水细则》因为详实易操作,被张虎臣当做蓝本批转各军垦农场使用。
通过这一番努力,索额逐渐走出了丰安失败的阴影,落雁川农场落成前,他邀请杨昊和张虎臣来参加庆典。杨昊一是公务繁忙无暇抽身,二是他知道张虎臣在推动军垦一事上,出力甚巨,他不想抢了张虎臣的风头。他本意想派凌彤做军中代表前去喝彩,但因为巨石堡的捷报,而半途改变了主意。
由丰安城南乘船逆流而上,三十里外就是落雁川。不过时逢冬季,西北风吹的很猛,逆风行船,简直是寸步难行。杨昊从城南渡河,然后换乘马车西进,之所以要乘马车。杨昊是想好好检验一下新修的沿河南路是否平坦,两边的驿站、护路所和税卡是否运转正常。
沿河路已近完工,路宽两丈,两辆马车可并行无阻。路基用碎石碾压而成,路面则铺的一层细石子和河沙。道路两边每隔十里就有一座驿站,每五里有一座护路所,护路所的主要工作是养护道路,此外也担负着道路两边的治安。护路工多由身有残疾的退役士卒充任。他们也拿军饷,数额甚至比现役士兵还高一点。有家庭的护路工可以向军政司公业局申请一套公房居住。
公业局会根据申请人的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