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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泽眨巴眨巴眼,扫了一圈后排的狼军道:“既都是忠贞之士,那便成全他们,全部腰斩!”
所谓腰斩即是用重斧将人砍成两段,一般人不会立即死去,神志清醒,过一段时间才会慢慢咽气。狼军全体被剥去上衣,拦腰断成两截,寿春熬了最久,直到两个时辰后才慢慢死去,临死前连喊数声:“报仇!报仇!”
关在囚车中的赵相如早已醒转过来,她听见了寿春临死前的疾呼,由于牙齿咬得太紧,牙龈都已渗出血来,口中一片腥甜。立柱上所有熟悉的面孔都已不在,广场中央一片血海。
蔡泽不怀好意地走到赵相如的车前,奸笑道:“不知为何赵人不认你为太后,不过外臣以为,您的风姿足够当得起。”
赵相如垂首不应,眼角的泪痕藏在乱发间,断指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衣上全是血渍。
蔡泽不以为意,继续道:“想来您看了大半日也饿了,这些肉是专门为您备下的,还请务必用了。”
说罢,他让刽子手端了盛满庞澈肉块的陶皿,放在了赵相如面前。那些肉混着血,一块有如杏子般大小,连着皮的部分有些黝黑,那是庞澈为了练武经年日晒的结果。
蔡泽原打算用这些人肉吓唬她,倒也并无打算让她吃下,毕竟是个女人,见识了这样血腥的场面,恐怕不被吓疯已是万幸,何况人肉摆在面前,即便她不是太后,怕也是哪位赵国贵族的女儿,吓唬一番又有何妨?
却不料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赵相如突然伸出手,从那些肉片中取出一块来,她静静地凝视了许久。
遇见,恍如隔世。分别,毫无准备。除了泪湿的双眸,和一颗破碎凋零的心,她还剩下什么?此刻,连他也消失在这世间,没有留下一丝气息。仇人就在眼前晃动,她却无力将他们斩杀。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爱他,他就这样在她面前死别,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有淡淡的微笑。
从此,再没有人像他这般站在她身后,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从此,再没有人像他这般如同青山,给她支持,给她力量。
她似是闻到漫天的桐花香,只是肝肠却已被秋声冷。
桃花未落闲池,你却已翩然离去。
赵相如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肉片放入口中,细细嚼咽。
庞澈,这一刻,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将你装在身体里,这是你最好的栖息之所,是你灵魂永恒的寄存地。
这份血海深仇,我将永远铭记,此恨,永无绝期!我发誓,用尽此生,也要将秦灭国,今日之仇,必要用秦人的血海来填!
番外之庞澈
母亲年岁大了,身子越发不好。望着她满头的白发,身为儿子,我觉得过去的自己太不孝了。母亲不过才四十出头,可看上去已如六十的老妪,这些年家中一切俱是她操持,而我却心安理得只顾埋头研习兵法、锻炼武艺,不用劳作以养家糊口。
母亲瘦弱的肩膀,浑浊的双目,满是皱纹的面庞,与村妇无异,可头发从来是一丝不乱的。即便只用枯草束发,穿着最粗糙的衣裳,她一直是干净整洁的。
直到有一天,已经病得无法起身的她将我叫到床前。
她如桔皮般粗糙却纤长的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玉龙带钩。那枚玉带钩洁白温润,通体无瑕。
我很惊讶。玉是身份的象征,只有贵族才能佩戴,普通百姓不要说拥有,连见都没见过。我曾入城卖柴的时候,在一位贵族的头上见到过,质地远比不上这个。
庶民持玉会被定罪,母亲如此谨慎之人怎会藏有此物?
母亲唤我小名道:“彘儿,天不假年,我大限将至,只是有些事必须交待与你。”母亲这番话让我十分难过,但许多年来我也曾怀疑过母亲是否一直瞒着我一些事。比如她会写字,比如那本被刮去一半名字的兵法,比如我的父亲……我心内的疑惑今日终将解开。
其实我更担心母亲的身体,她形容枯槁,可我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她必是极美。
但是母亲接下来说的话,让我震惊不已,且久久无法平复。
她说:“彘儿,你姓庞,出自庞氏最尊贵的一门,你祖父就是庞涓。”
庞涓,鬼谷子的徒弟,他的另外三个徒弟孙膑、苏秦、张仪都是一时豪杰,誉满天下,我又怎会不知?不敢想象,我竟然是庞涓一脉的子孙。
母亲的语气缓慢而伤感,她口中的庞氏原是大家族,身为魏人的祖父深得魏王信任,执掌兵权,而祖父也不负众望,率领魏武卒横行天下,赵、齐、宋、鲁、卫、郑六国莫不成为他的手下败将,庞氏一族在魏国如日中天。可惜好景不长,这一切的终结在孙膑手中。桂陵之战后祖父被齐国所俘,虽然他回到魏国后试图走出阴影,但最终他还是死在了马陵。
魏国一蹶不振,而庞氏也不再受到魏王的亲睐。贵族们惯会见风使舵,原本祖父的政敌们跳了出来,他们开始将导致战败的脏水往庞氏一族身上泼,虽然胜败乃兵家常事,且祖父已经以身殉国,可耐不住墙倒众人推,魏王驱逐了庞氏。
我父亲是家中长子,祖父去后,他成为家长。虽然只能被迫离开魏国,可是困难并不止于此,孙膑对我祖父的忌恨源于上一辈人的恩怨,但很明显他不打算放过已经失势的庞家,当时的齐国已经越来越强盛,没有哪一国的国君愿意收留庞家的人,孙膑的死士也在追杀他们。
走投无路的庞氏族人分崩离析。我的父亲带着我和母亲来到了赵国的这个小山村隐居起来,叔父则带着他那一支去了另外的地方躲藏。想当年权倾朝野,却不料一朝落得树倒猢狲散,父亲的心情自然难以平复。他抹去了过去一切光环,选择进入军营,从一名普通的士卒做起。他得空会回来看我和母亲,我记忆中的那个陌生却有有丝亲切感的男人就是他。可是在我九岁以后,他便再没有回来过。
母亲盼了他十六年,她时常会在村口的桐花树下眺望远方,从满满的期待,等到失魂落魄……可一直多年,她从没有放弃过等待。她总说父亲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而我却知战场无情、刀兵无眼,也许父亲早已不在这世间。可这样的话我从不敢说,我不敢让母亲失望,她盼了这么多年,等待的早已不是一个人,也许她心里比我清楚,可除了我之外,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母亲的忠贞使我感慨,她交与我的不仅仅只有一本祖父遗下的《庞涓兵法》,也不只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的贵族礼仪和文字,她让我懂得了一个人可以对另外一个人从始至终的相守相望,不离不弃,即便不在那个人身边,他们的心依然是贴得最近的。
母亲离世后,我独自埋葬了她。她的遗愿有三:光复庞氏、找到父亲、开枝散叶。我进入赵军后,得到廉颇赏识,慢慢从最普通的士兵成为统兵的将领。我没有贵族的身份作为背景,人人都道我是运气好遇上廉颇,否则即便再有才华,又哪里能以庶民之身成为将领?
我很感激廉颇,可越是这样,我越是需要谨言慎行,不可引来非议。廉颇让我教习太子,这样我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太师,更加尊荣。太子很聪明,对我也很礼遇,我很感激廉颇给我这样的机会,可他们于我一个是慈祥如父的长者,一个是如幼弟般呵护的少年,我心中却并未将他们视作自己真正应当效忠的人。
三十多岁的我还没有成婚,因为我日日在军营,无法得空,我不想有一女子像我母亲一般日日守在树下等我回来,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只系于我一身,这样的人生卑微而凄凉,且无边无际。
当我第一次遇见她时,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夏日。我日后时常回想起,那天的她一身简素,当真美极了。但她是王后,我只当她是这个国家的女主人尊敬。母亲说,光耀庞氏的重任落在我这个嫡长孙的肩上,可我连她都无法战胜,如何能成为一国统帅?
我成为了她的侍卫。但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我盼望着见到她,人海中一眼就能分辨她。我害怕面对这种感情,因为我知道这个女子是我最不能去想,也永远无法伸手触及的。
我将这份见不光的心思永远藏在身体最深的地方,陪伴她,护她周全,帮助她成长。我将从祖父兵法中所学的毫无保留的交给她。她领悟得很快,几乎每战必胜,她是有天赋的!我很高兴,发自内心的。
我喜欢看她梨涡浅笑的样子,那样清浅,就像一瓣落花跌入碧池,在我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我有时甚至不敢看她的脸,怕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会让我成为最不称职的属下,我只敢盯着她的背影,猜想她此刻的神情,或笑或嗔。
我知道她与公孙启的牵绊,那只鸽子数次在她的宫外盘旋,这样的认知让我内心万分煎熬。虽然赵王已死,但我知道她不是那样的女子,何况平心而论,公孙启那样的人确实优秀。我不知该怎么做,也许我什么也不需要做。这样的女子我永远无法企及,就这样静静守候她一辈子吧。
邯郸一战,燕国细作妄图刺杀她,我连想也未想就冲了过去挡在她身前。我只记得自己在看到弩箭头对准她的瞬间脑子一热,等我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将她护在身后,中箭的刹那我是坦然的,幸好是我……能与她并肩作战,已是我此生最大荣耀。
王阿龙曾私下与我说,我昏迷的日子她衣不解带守在一旁,下人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便是他来送战报,也是战战兢兢,生怕惹恼了她。
我淡淡一笑,告诉他也是告诉自己,太后因为邯郸战况,心中焦急,难免上火。
王阿龙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我明白他的意思,有时候我看她,也难免错觉,觉得也许她待我另有不同。
可我总得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那只鸽子。
邯郸之战好不容易结束,我回野台训练,她在宫中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