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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不起这个脸。你且等着,等老爷封了官,少不得你的凤冠霞帔。”
“太太,现在如何是好?”清筠哭得更凶,声音也越发大了,“家里还有些东西能卖的,何必卖祭田?咱们清减了伙食,粗茶淡饭,不能熬过去吗?”
大嫂笑了笑。
“你在我身边十几年了,真是什么也不懂!”大嫂声音有点宠溺,“我卖了祭田,难道是为了吃饭?逢年过节,需得下礼,这是一笔大开销,没个五十两打发不了;
央及和文恭的夏衫、秋衫、春衫,衣裳鞋袜,都要锦文阁的料子,没个三十两也难以打发;过年的时候,需要交祭祖的银子,每年都是三十两;还有平日里,谁有个寿辰、谁家娶媳嫁女,这些琐碎,四十两也只能勉强过去。”
“咱们不下礼!”清筠给大嫂出主意,“逢年过节,咱们装病躲着;央及和小少爷,都有四季衣裳,都是半新的,又不是不能穿,何必换新的?再说,就算换新的,为何非要锦文阁的料子?锦文阁的料子,一尺比一亩田还贵!”
“胡闹!”大嫂声音微冷,严肃起来,“不做新衣裳?你试试看外头那些人,会怎么猜测咱们,央及和文恭出去,谁还看得起他们?世人都是势利眼,只看衣裳不看人;
逢年过节,咱们真的不下礼,从此这脸就不要了,老爷的脸也不要了!宁可饿死,人情往来断乎省不得!”
锦文阁并不是望县最好的布坊,只是个三等的。
若是七弯巷连三等布料都穿不起,就坐实了旌忠巷那边的猜测,以为七弯巷真的是穷亲戚。一旦知道你穷,所有的人情往来皆会变味。
陈璟很懂大嫂的意思。
在清筠看来,大嫂是卖了祭田,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仅仅是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就像清筠所说,不做新衣裳能如何;逢年过节不送礼又能如何;送的礼物轻贱,更不会如何。
清筠永远无法明白大家族之间那些不言而喻的规则。
陈璟倒是很懂。
几千年后,这些规则并未遗落,反而是很好的遗传了下去。陈璟前世出生京都望族,这些规矩比现在还有残酷。
大嫂撑起了的,不是清筠以为的虚荣,而是七弯巷的声望,是陈璟哥哥的体面。
体面,往往比吃饱饭更加重要。
在上流社会,体面比命都重要。
你在架子上,你就要端着。也许在架子上,你为了坚持体面,维持尊严,过得很辛苦。但是只要你下来,你会更加的辛苦。
你自己往下游走,别人就会越发踩你!
陈璟哥哥苦读经书,换来“七弯巷举人老爷”这个声望,县令尊重他们,望县的大族也敬重他们,甚至连那些地痞流|氓,都不敢欺负他们女人孩子的。
这就是体面。
这就是大嫂必须维护的东西!
你丢了这个体面,你逢年过节穿得不妥当,你送的礼物没有相应的价值,不能符合世人对举人老爷家的认知,你就是等于自己把这些体面和尊严丢了。
“。。。。。。外头都在猜测,老爷已经没了。咱们若是往下游走,外人就更会这么想。
老爷好好的,也被他们诅咒坏了。再过些日子,那些祭田就卖不到这个价了,我明日就去,尽早定下来。只要熬过今年和明年春上,京里就该有消息传回来。若是老爷再没有消息,咱们就死心了。。。。。。”大嫂继续道。
明年春上有春闱。
陈璟的哥哥若是还活着,必然会参加。只要他参加春闱,不管是上榜还是落榜,都会有消息传回来。
他若是还活着,以他的身份,大嫂就能从她自己娘家借到钱,把祭田买回来;若是他死了,从此大嫂就关起门,过寡|妇的日子,替大哥守寡,陈氏也不会把守寡的女人赶出家门。
这一切,大嫂全部都打算清楚了。
家里值钱的,大嫂都卖光了,如今只剩下祭田了。
大嫂和清筠还在说什么,陈璟已经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
他脚步轻轻,慢慢又回了自己的小书房。
只是,他再也看不下去书了。
他需要钱!
需要能支撑这个家的钱。
这个家,不是简单的家庭。他大嫂的心思,不输男儿,让陈璟又惭愧又敬佩。
约莫过了一刻钟,正屋的窗棂推开,大嫂和清筠的话说完了。
陈璟再坐了半个时辰,他才站起来,换了身干净的直裰,对他嫂子道:“我去给三叔复诊,再去旌忠巷那边逛逛,晚些回来。”
大嫂心中有事,没心思管陈璟,只是道:“别和兄弟们起了争执。若是没人陪你玩,早点回来念书。”
陈璟道是。
他从七弯巷出来,徒步往旌忠巷走去。
第10章 机遇()
陈璟到旌忠巷的时候,正值午时,阳光正媚。树叶在日照下,层次明暗,阴阳错落。
三房在旌忠巷的东南角,可以从东边的角门直接进入,无需走正门。
若是走正门,就有点正式拜访嫌疑,还得去大伯和伯祖父那边请安,陈璟觉得麻烦。他直接绕过大街,往东边去了。
正门口,正巧遇着了一辆马车驶入。
跟车的,是三叔的小厮儿。
三叔刚巧会友回来。
看到陈璟,三叔惊讶不已,笑着道:“央及,你怎来了?”然后微微凝眉,“是不是我的病。。。。。。”
他以为陈璟是来复诊的。
“不是,不是。”陈璟忙打断三叔,“在家里看书,着实无聊。我大嫂说,若是没事也该出门走动,活动活动筋骨。我没有其他朋友,就想来看看三叔。三叔可要下棋?”
三叔听到这话,松了口气。
陈璟说他没什么朋友可以来往,让三叔觉得心疼。
他忙把陈璟请到了家里。
三房住的,是一座三进院子。
外院是三叔和四哥、九弟的书房,以及待客的正厅;进了垂花门,后面是三婶和堂妹们的出处;再后面,就是四嫂和侄儿们。
陈璟来,也没打算进内院,就直接到了三叔的书房。
三叔有点老顽童脾气,平素不拘小节。进了书房,他随意招呼陈璟坐了,有吩咐书童赶紧上茶点,就把自己那副碾玉棋枰搬了出来。
这还是过年那张棋枰,三叔很少用。
因为对手不够格。
只有陈璟来了,三叔才毫不犹豫拿了出来。
陈璟笑笑,坐到了三叔对面。两人先猜枚,定了先后。陈璟猜的单双,正巧赢了,所以他执白先行。
这次,他的棋风温和多了,一开场的布局,就是流行的棋局。
三叔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棋局很快就布了起来。
“三叔,一百五十两银子,像在您这里,能用多久?”陈璟问三叔。
三叔的心思都在棋盘上。他见陈璟这次攻势如此温良,还以为这小子有什么险招在后头,所以聚精会神,冷不防陈璟会这么问他。
他啊了声,不明所以。
陈璟只得又问了一遍。
“一百五十两啊?”三叔在心里算了算,然后说,“要看怎么用了。若呼朋引伴,在醉霄阁这等酒楼,也不过是一顿饭的钱。若自家用度,不算人情来往,单单衣食住行,像我这个房头,三四个月的开销吧。”
陈璟听了,眉头微蹙。
才三四个月啊。。。。。。
他大嫂打算卖了那些祭田,换得一百五十两银子,是准备做一年的花销,而且还包括人情往来。人情往来,是日常花销中的重头。
三叔说,不算人情往来,他们这个房头,一百五十两银子只能撑过三个月。三房的人数,约是七弯巷的三倍。
那么,如果是七弯巷,一百五十两也只够吃九个月的,还不算人情往来。
根本不够啊!
大嫂如果还有其他东西可以卖,就不会打祭田的主意。所以,卖祭田的银子花完了,他们就真的山穷水尽了。
哪怕大嫂真的买了祭田,家里也撑不过去的。
“怎么,你要用钱?”三叔见陈璟久久不落子,锁眉沉思,就知陈璟是有为难事,询问道。
他一个孩子,又不用他管家,他愁什么钱?
三叔疑惑看了眼陈璟。
陈璟回神,笑了笑道:“没有。我又不结交朋友,呼朋引伴也轮不到我,我需要什么钱?”
家里的庶务,都归女人管。男人只需要读书,然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女人会打理好一切的。
不出面结交朋友,的确没有要花钱的地方。
这话,三叔有点不信。
陈璟笑笑,落下一子。
三叔的注意力,立马回到了棋盘上。
正下着,家丁回来禀道:“三老爷,贺二老爷来了。。。。。。”
“延齐来了?”三叔很高兴,足见是老朋友登门,“快请他进来。”
陈璟不知道什么贺二老爷,自然不好还赖在这里不走。他起身,对三叔道:“去给伯祖父请安,也该回去。一会儿天色晚了,我嫂子又要担心。”
“别走别走,延齐也喜欢下棋,早就听闻你的棋艺。难得碰到一处,你也煞煞他的威风。”三叔拉着不让陈璟走。
陈璟笑,道:“我可不帮您报仇!”
三叔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破,哈哈笑起来,也不计较,只是骂道:“你这小子,精明百般又狡猾多端,往常怎么没看出来?”
陈璟也笑。
他没有等三叔送,自己往松鹤堂去了。
来到旌忠巷,不到伯祖父跟前请安,传出去少不得说他不懂礼数。
尚未到松鹤堂,便遇着了陈七。
陈七穿了件玄色暗纹番西花缂丝直裰,雍容华贵,正带着他的心腹小厮,快步往外走,似偷偷摸摸要出去。
陈璟微讶。
陈七不是被关在松鹤堂念书吗?看他这幅打扮,是要出去厮混的。
“七哥!”陈璟故意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