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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放踏入宫室的一瞬,本能抬头看了一眼匾额,浑身一震。
钟室!这里竟是钟室!
钟室,顾名思义,这里就是放置大钟,按时敲响计时的所在。这原本是一处很不起眼的寻常宫室,之所以令张放如此反应,那是因为长乐宫钟室,在大汉朝是一个令人讳莫如深的地方。
这里,阴谋杀死过一个开国侯。
那就是鼎鼎大名、后世无人不知的淮阴侯——韩信。
高祖十年(前196年),淮阴侯韩信,就是被吕后、萧何,设计诓入长乐宫,缚于钟室杀之,据说是被吊在布袋里活活打死的。此后,这个钟室,就成为令人谈之色变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石显居然引自己入此地。石显,想干嘛?
张放冷睨石显,这位长信太仆浑若无事,像个导游一样,一一为张放做介绍,比如这大钟是孝武时期重铸的,钟上的铭文篆刻出自丞相公孙弘之手,大钟对面悬吊的十二面罄钟,各代表一个时辰等等。
科普到最后,石显别具深意指着屋顶上一根粗大的横梁道:“君侯看到那上面有条深深的绳痕了么?”
张放瞟了一眼,不答反问:“石太仆是想告诉我,那个传闻是真的?”
石显淡淡一笑:“时过百年,传闻是真是假,无从考证。仆只确定一点,纵然是功勋盖世的开国侯,开罪了皇太后,也难免要落得一个凄凉下场。”
张放恍然,原来如此,我说呢,石显纵是长信太仆,也无权引自己进入钟室这种地方。原来是奉皇太后之命,拉自己来看“刑场”来了。目的再明显不过——恐吓!
这是王政君对他鞭挞苟参的回应。嗯,可以的,这很王政君。
可惜啊,他是张放,不是韩信;她是王政君,不是吕后;这是成帝朝,不是高祖朝。以这位皇太后的政治能力,也就只能玩这一手了。
石显说完这番话后,一霎不霎盯住这位少年富平侯的俊脸,就想看看这张从入宫以来,一直云淡风轻的脸会变成怎样的颜色——很可惜,他失望了。
张放悠然道:“既然太仆提到先朝之事,那么放请太仆也莫要忘了,高祖与开国诸公之白马盟誓有言,刘氏当与勋戚共天下。太仆这些年,可没少得罪勋戚啊……”
石显垂首,钟室深深,难窥其容。
张放哈哈大笑,看看日头,道:“时日不早,莫让皇太后久侯,失了臣子本份。石太仆,走吧。”
望着张放仰首大笑的背影,石显没有动怒,只是脸色更阴沉了——他本想扎张放一针,没想到,反被深深刺了一剑。
……
长乐宫前殿,帘后的皇太后王政君看到了那个令她牙痒痒的外甥,她与石显一样失望——那张俊得不像话的脸上,并没有她想看到的惶恐、失措及讨饶,只有一贯的云淡风轻。
“臣张放,拜见皇太后。”张放只是简简单单地合袖一揖。大汉朝就是这点好,即使拜见皇帝、皇太后,也就一揖了事,而皇帝、皇太后还得还礼。当然,起码你得是千石以上官员,几百石小官,就别想有这样的殊荣了。
“免礼,入坐。”
“谢皇太后。”在宫中女官的引领下,张放神态恭谨地在左首短案后端正坐下。
前殿是正式场合,张放只称“皇太后”而不称“舅母”。同样,王政君也以臣子视之。
这一刻,没有亲情,只有怨怼。
王政君首先不问张放,而是问石显:“富平侯少入长乐宫,石太仆可带他看了什么好玩的?”显然,王政君以为石显没按自己的吩咐做,否则这十七八的富贵少年郞,又怎会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
立在宫门侧垂手听候的石显一脸无奈的苦笑,他对张放的了解,远远多过王政君,对这恐吓本不报什么希望,只得答道:“回禀皇太后,仆引领富平候看了会钟室。富平候少年老成,有胆有识,仆深为佩服。”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人家根本不憷,皇太后你的算盘落空了。
王政君显然颇为意外,从帘子的缝隙间认真地看了这外甥几眼。还真是,小小年纪,却有着只在兄长、丞相、大司马这些老臣脸上看到的沉静。看来,是有点小觑这小子了,难怪如此大胆,敢鞭挞自家兄弟、逼死王家子侄……
一想到这些,王政君胸中就腾起一股怒气,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股渗骨的寒气:“富平侯,河东循行很是威风啊。”
张放欠身道:“不敢。臣曾遇险,为山贼所袭,险被熏烧,当时那个狼狈啊……若皇太后看了,一定不会这么说。”
两人一开腔,就像高手搭腕子,瞬间发劲,锋芒毕露。
王政君胸口的怒气没下,脸上青气又升,语气尖锐起来:“山贼啊……河东流民甚多,为盗者亦众。富平侯循行河东,主理迁徙,这可是件得罪人的事。你年纪轻轻,不知轻重,难免会惹下些麻烦,致有遇袭之事。富平候当以此为鉴,日后行事,要三思啊。”
这是借山贼袭击之事,行警告之实。
张放恭恭敬敬道:“臣下明白了,多谢皇太后提醒。也请皇太后多多教导我等勋戚,严于律已,不要做得罪人之事。天下之贼,可不止河东而已。”
对方是皇太后没错,但自己也不是砧板上的肉,被人背后插刀子还要笑脸相迎,这不是张放的处世风格。
王政君差点没被呛死,但就算她是吕后附体,也没可能在当下对张放做出什么事。
“富平侯……你好自为之!”
半晌无声,张放抬头,但见珠帘一阵急遽颤动,帘后已然无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断 腕】()
进长乐宫时,石显与张放,一个脸色笃定,一个云淡风轻。出长乐宫时,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仍然云淡风轻。
二人一前一后,一直没说话,直到阙门之下,石显顿住,揖礼送行时,张放才摇摇头,叹道:“石太仆为什么要这么做?”
寒风中的石显,拢起袖子,淡淡望着天边厚厚的云层,语气平静道:“富平侯还是太年轻了,你不应该得罪皇太后、得罪王氏。若非如此,我根本不敢动你。”
“王氏答应你什么好处?”
石显长叹一声,脸上皱纹深深,透着一股无尽的萧索:“好处?呵呵!富平侯好端端站在这里,我会有什么好处?”
张放点点头,明白了。干掉他才有好处,干不掉哪来好处?或许接下来,就是丢车保帅了。
张放刚踏上轩车,弯腰准备进车厢,远处驶来一辆轻车,车轓上悬着醒目的王氏家徽。轻车驶近,探出一张脸。这人张放认识,是车骑将军王凤的家丞。
王氏家丞一脸谦卑的笑意,向张放揖礼:“家主请富平侯过府一叙。”
张放笑了,下车,来到轻车前,踏阶而上。末了回头望一眼,但见石显脸色苍白,嘴唇微颤,眼里透着一种惨然。
张放拱拱手:“石太仆,后会有期。”
轻车、轩车,一前一后,轻驰远去。石显呆立在寒风,足足半刻之久,直到守门的卫士小心劝道:“石太仆,这天寒地冻的……还请小心身子……”
“哈哈哈……这身子骨,要不要都无所谓了吧。”石显笑声有着说不尽的沧桑与悲愤,一步一跄,身影一点点没入深深的阙门门洞阴影之中。
同样的笑声,在车骑将军府响起,不同的是,这笑声洪亮,充满自信与自傲之气。
车骑将军府大开中门,王凤以天子元舅之尊,亲自出迎。这阵仗,令远远围观的拜访宾客艳羡不已,都道是富平侯不知做了什么好事,竟能令车骑将军另眼相看。更有消息灵通的官员,得知富平侯怒鞭督邮之事,都是一万个看不懂,这车骑将军卖的什么药?
只有张放心里明镜也似地,王凤卖的是“人情药”。这一次,是他王氏理亏,坏了规矩,如果他不出面打圆场,就等于宣布树立自己为政敌。王凤的政治智慧,可不是王立,甚至王政君能比拟的。眼下,王凤绝对没工夫对付自己,他所释放的善意,是和解的信号。所以,这一次,底牌在自己手里,可以好好敲打一下了。
王凤直接将张放引进雅室,宾主相对而坐,施礼、奉浆,而后遣退仆从。
没有外人在场,也就不必绕什么圈子了,王凤郑重行礼:“凤这一礼,乃是为吾弟鲁莽之举而致,请富平侯看在老夫面上,饶过他一回。”
王凤没有为王政君道歉,因为那是皇太后,张放是臣子,无论皇太后干了什么,身为臣子,没有资格要求道歉。王凤也没有为异母弟苟参道歉,因为张放对苟参的折辱,已等同于杀了此人。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都被你这样了,你还要人道歉,那真是……
张放直视王凤,没有说话。后者也含笑对视,眼神有莫测意味。
张放笑笑,端起****饮了几口,方才缓缓开口:“我要知道此事的所有参与者,以及过程。”
王凤笑声爽朗:“应该的。”抬手啪啪拍了两声。
房门拉开,一人长揖到地,恭声道:“王立拜见富平侯。”
张放一点都不意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王中郎,请入座。”
王立道谢而入,以往阴狠的眼神,已变成绵羊般温顺。张放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是他的兄长调教有方。王立真正畏惧的,不是他张放,而是其兄长。
“王立自知多有得罪,特向富平侯请罪……”王立边说边稽首之礼。
张放自然不会当着王凤的面拿架子,拱手还礼:“我知道,王中郎恨我事出有因,此事是非曲直且不论。我今日就想知道,都有谁参与,以及过程。”
事已到此,王立也不再隐瞒,开口第一句就是:“此事最早是石显对我提起。还有,当日柱儿之事,我们兄弟是一直瞒着皇太后的,也是石显将此事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