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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吃惊地瞪大妙目,她似乎明白张放的意思了,
张放目注昭君,一字一顿:“明白了?你这个侧夫人,不是玩笑。”
这一刻,昭君完全慌了,语无伦次:“可是……家主没有陛下的诏书、诰身……啊!我……婢子是说,婢子只是宫中遣放之使女,岂能成为侧夫人……”
秦汉时代的“夫人”,可不是象后世那样,是个嫁了人的女人就可以自称的。这时代,“夫人”,是一种赐爵,是一种诰身,而且等极相当高。即便是二千石高官娶妻,如果没有皇帝所赐诰身,其妻也没资格称“夫人”。
侧夫人等级虽低于夫人,但也不是一个列侯可以自许的。张放当着乌孙君臣的面,指昭君为侧夫人,这是相当大胆的政治冒险,打的就是一个时间、空间差。当然,这也是他有把握,事后天子能为他补这个锅,正式下诏赐昭君为侧夫人。至于诏书、诰身之类,乌孙人敢叫他亮出吗?有这个必要吗?乌孙君臣打死也想不到,这位汉使胆那么肥,敢把一个婢女指为侧夫人。
昭君一旦成为乌孙人认可的汉使侧夫人,就会获得一种超然的地位,拥有与乌孙上层的通话权,为眼下的汉民及明年抵达的下一批汉民及汉军护卫争取更多保障。这些,是班稚、公孙覆等人远远做不到的。在副使甘延寿到来之前,昭君这个侧夫人,能起到一个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你可能认为,我是为了大局,给了你这个身份。”张放起身,走近昭君,俯视着她,目光灼灼,“你若这样想就错了,大局只是附带的。对我而言,你——昭君,就是我张放的侧夫人。不管是在西域,还是中土;不管是在赤谷,还是长安。”
昭君浑身都在颤栗。屋里很暖和,她也不觉得冷,但就是止不住地颤栗。
“家主……我……”
“不要再叫家主,叫郎君。”张放眼睛有火苗在跳动,伸手握住昭君的皓腕。
昭君颤抖如秋风中的枝叶,喉咙紧得仿佛不能呼吸,本能向后收手。或许是张放握得太紧,这一夺顿时令她痛呼一声。
这一声夹着惊惶的痛呼,仿佛一把冰雪塞进张放的脑海里,顿时清醒过来。
“真失礼,我过于操切了……你想好再说,我可以等。”张放深呼吸一口气,放开手,点点头,缓步向门口走去。
“等一等。”
张放的手已碰到门栓,闻声一顿时,讶然转身,入目是一双美丽而坚定的眼睛。
“我不能等,过了今晚,或许郎君便离去……又或许,我就会没了勇气。”
昭君的声音渐渐飘忽,眼前的情景也变得朦胧起来,依稀可见貂裘坠落。然后,那件薄薄的轻纱,也从浑圆的香肩滑落……(。)
第三百零八章 【巾帼不让须眉】()
尽管时间很紧,张放却并没有急于离开赤谷城,倒不是完全因为沉醉于昭君的温柔乡,而是他必须为昭君、班稚把底子打好。短短三天时间,张放冒着严寒,连续拜望乌孙上层权贵,又是馈赠礼物,又是许诺会在摘星城为诸公贸易大开方便之门,总算把这关系打好了。
嗯,这时张放虽然距康居、距摘星城还有三千里,但摘星城的传闻,已传到他的耳中。
张放在三天里,忙里偷闲,召见了十几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商人。他们的共同特点,都是在摘星城有商铺。张放详细询问,喜忧参半。
喜的是摘星城果如他所期盼那样,在三年多的时间里,成为闻名遐迩的丝路中转站及商贸城。中土、西域、中亚,诸国商人纷纷涌入,在城里租买商铺,生意火爆。忧的是,这种利好的情况,只持续了短短两年。从今年初开始,康居人似乎有所不满,康居国师乌陀与迭利部小王抱阗,就曾屡屡向摘星城伸手,若不是犀月部首领、副王屠墨坚决顶回去,估计眼下摘星城已换主人了。
这些商人毕竟是局外人,虽然提供了不少情报,但具体东西很多说不明白。不过对张放而言,这些情报很宝贵,至少让他大致明白了摘星城所取得的成就,以及眼下的困境。
“乌陀、抱阗,当年你们给西征联军带来过不少麻烦,一时没工夫收拾你们。看来,这一次得新账老账一块算了。”
张放做出决定,翌日出发,前往康居。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地方要去。而且,是带着昭君、青琰等一块去。
距赤谷城不到二十里,有一片背山望水倚林的平地。在这里,按中原的形制,建了一座红岩石墓。墓碑上刻着“右大将夫人、汉家冯氏夫人嫽之墓”。
“这里就是曾祖母的墓地了。”
带张放一行来此凭吊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乌孙妇人。说是乌孙妇人,穿着打扮都是乌孙人模样,但她的样貌气质,却有几分汉人神韵。
张放谢过,面色肃穆,领着班稚、昭君、青琰、女侍及一众扈从,依次上前。按中原祭祀之礼,摆三牲、撒草梗,庄严拜祭。
这里,埋葬着汉家女儿、巾帼不让须眉的传奇女外交家——冯夫人冯嫽。
这位最具传奇色彩的中国历史上首位女外交家,本是解忧公主的侍女。在随公主来到乌孙之后,因其生性聪慧,识文善书,与解忧公主相互慰勉,情同姊妹。冯嫽常驰马牧场,出入毡帐,短短几年,便已通晓西域的语言及风俗人情。
乌孙右大将仰慕冯嫽,求娶之。于是,她的身份由公主侍女跃升为右大将之妻。无论是汉朝、乌孙,以及西域诸国,都能得到认可,初步具备了成为外交使节的条件。
解忧公主嫁入乌孙,身负宣扬汉朝,结恩施惠西域诸国的使命。但她毕竟是公主,更是昆弥的右阏氏,不便出巡诸国,而冯嫽恰好是最适合的替代人选。于是,冯嫽以使节身份代表解忧公主访问邻近各国,向国王赠送礼物,宣扬汉朝威仪。各国君臣见汉朝以女子为使,大方谦恭,善于辞令,与人交谈时连翻译都不用,惊奇之余,啧啧夸赞,尊称她为冯夫人。
汉宣帝执政之际,乌孙发生内乱。朝廷原本想让外甥元贵靡(解忧公主之子)继承王位,不料亲匈奴的北山大将乌就屠杀死国王,自立为王。汉宣帝得报后,急令破羌将军辛武贤率领一万五千兵马进驻敦煌,准备讨伐乌就屠。时任西域都护的郑吉考虑汉军道远兵疲,胜负难料,建议朝廷派使与乌就屠谈判,劝其让位。郑吉知道冯嫽善于外交,推荐由她当此重任。
值此危难之时,冯嫽欣然受任,她的丈夫右大将与乌就屠关系很亲密,所以她和乌就屠也算很熟悉,于是开门见山对乌就屠说:“将军夺了王位,似是可喜,然喜中不可无忧。如今汉朝大军已至敦煌,将军区区兵力,岂不是以羊群搏猛虎?”
乌就屠听了甚为惶恐,有所意动。
冯嫽晓之以理:“汉与乌孙亲如一家,若两国开战,百姓遭殃,将军也必身败名裂,望三思而行。”
乌就屠自知远不是汉军对手,最终让步:“愿听夫人劝告,让位于元贵靡,但求汉朝给个封号。”
于是冯嫽回国请示汉宣帝之后,乘坐驷马锦车,手持汉节,召乌就屠至赤谷城,宣读诏书。立元贵靡为大昆弥,乌就屠为小昆弥。靠着冯嫽奔走斡旋,终于化干戈为玉帛,消除汉朝与乌孙之间的一场杀伐。
这是冯夫人一生中最光彩照人的一次成功外交,而冯夫人也因此举,被载入中国史册,成为令后人景仰的出色女外交家。
甘露三年(前51年),解忧公主已是七旬之龄,思念故土,上书汉天子求归。汉宣帝考虑到她大半生身居异域,为国操劳,有功于汉室,就派人把解忧公主和冯嫽一起接回长安,并以公主之礼照顾刘解忧的饮食起居。对冯嫽也以厚禄优礼相待。
黄龙元年(前49年),解忧公主病逝,以公主之仪安葬。
彼时乌孙大昆弥星靡生性懦弱,继位后因治国无方,致使乌孙局势再起动荡。冯嫽虽身居长安,却心系乌孙,上书汉元帝请求再为汉使,出使乌孙镇抚星靡。汉元帝准奏,选派一百名士兵的队伍护送冯嫽第三次出使乌孙。
冯嫽以她的威望与才干,游说乌孙各方消释嫌隙,对抗乌就屠吞并企图,帮助星靡稳定局势。对此后雌栗靡顺利接替政权,稳固执政二十年,可谓功莫大焉。乌孙上至雌栗靡,下至普通牧民,无不敬重。
数年之后,冯嫽寿终正寝,葬于乌孙赤谷城附近。她的子孙,部分在长安,部分在乌孙。眼下领张放等人前来拜祭的,就是冯嫽的后人,曾孙女乌玛。
拜祭之后,张放对昭君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瞻仰冯夫人么?”
昭君轻轻颔首:“夫人实为女中豪杰,大汉奇女子,昭君唯有膜拜而已。”
张放悠然道:“一个人,能做多大事,除了内因,还需要合适的外因。当初若不是随解忧公主出塞,冯夫人或许也将泯然于众,终身不过一王侯家使女而已。历史给了她一个机遇,她抓住了,成就了冯夫人之传奇。”
说到这里,张放顿了顿时,看向昭君,饱含深意:“你若在长安,也不过是王侯家使女。而你既然选择出塞,就意味着你选择了不平凡。你现在有一个不亚于当年冯夫人的身份,能做到怎样,就看你自己的了。”
昭君眼睛渐渐瞪大,满脸不可置信:“我……”
好半晌,昭君才说出一句纠结于心很长时间的话:“昭君只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深宫使女,此次出塞也纯属机缘巧合,为何郎君总认为我能做出一些不同寻常之事呢?”
“因为,你是昭君啊!”张放目光闪动,意味深长一笑,“我很看好你哟。”(。)
第三百零九章 【风雪来骑】()
韩骏和宗巴小心翼翼地催动战马,行进在落满雪花的针叶林里。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两个汉军骑卫,一个乌孙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