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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裘皮厚衣,当年苍白的小姑娘已变得一脸健康红润。鹿奴笑笑点头:“是的,我现在是坚昆小王的阏氏。”
“太好了!”青琰由衷为好友高兴,但高兴之余,也不忘低问一声,“是左还是右?”
鹿奴与李忍对望一眼,自豪而骄傲回答:“没有左右,坚昆小王只有一个阏氏。”
青琰的表情,只能用惊喜形容,但笑容未褪,好友一句反问,顿时令她笑容僵住。
“青琰你呢?听说,他已经是富平侯了……”
青琰飞快截断话头:“我是公子的婢子,除此无它。鹿奴,慎言。”
鹿奴怔了一会,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管拉住青琰的手:“来吧,参加我们部族的篝火晚会。”
青琰轻轻抽回手,翻身上马,勒马转圈,抬手掠了掠鬓边的青丝,笑道:“我还有职责未了,待了却大事,必定与鹿奴欢聚。”
鹿奴微笑挥手:“一会见。”
“一会见。”青琰大声说着,策马如飞,很快融入队伍,消失不见。
昭君、雌栗靡一到,主客基本就算来齐了。之所以说基本,那是因为还差一个比较重要的人没到:都护府使者。
经过昭君、雌栗靡、日2协商,先聚会三日,待都护府使者抵达再议。当然,这三日头头不商议,手下可以先碰头,互相摸底,讨价还价,框出大致条款,最后提纲挈领,交给头头们拿到正式会议上讨论。
日2那边做这事的是他的儿子乌图,心腹乌日。昭君、雌栗靡这边,则是班稚、大乐负责。
篝火晚会上,许多年轻小伙,为争得昭君夫人……的侍女一顾,各种卖力舞蹈、骑射,展示勇武。不过,即使那些草原儿郎差点厮打起来,那几个英姿飒爽的侍女也没正眼看过他们。
青琰也得到昭君准许,与鹿奴欢聚。两个久别重逢的女子笑闹正欢,突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抬头看去,这才觉,不知何时,乌图与班稚居然出现在场中。
虽说这里是坚昆、呼揭、丁零的欢聚之地,但在草原上,并无限制,随时可以“串群”。更何况,乌图还是这块地儿的主人。只是,这两人进场方式,明显有些不对他们是拎着酒囊入场的。
乌图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壮汉,也不知是酒喝多了热还是天生体质异于常人,大冷的天,居然敞开胸怀,露出毛糁糁的胸膛。他一手拎酒囊,一手揪住班稚,牛眼四扫,最后停在青琰脸上,咧开大嘴哈哈笑道:“班中郎,就在这拼酒如何?”
班稚还没来得及出声,周围的北方三族男女都齐声喝彩起来,加油鼓劲,怪笑呼叫不绝于耳。
青琰清楚的从班稚脸上看到为难与不情愿,这一囊酒少说也有七八斤,虽说这时代还没啥烈酒,但就算是七八斤水,灌进肚里也够呛啊。青琰想起先前听班稚说过,在谈判时,乌图、乌日两人,被他一张口驳斥得几乎说不出话不用说,这是两个谈判对手之间互给下马威了。
乌图嘿嘿笑道:“班人,我这才用最文雅的方式与你比拼。你要是不干,那咱们就比比角牴咋样?”
周围的哄闹声更大了,不断向班稚喊话。幸亏北方三族说的蛮语听不懂,否则班稚的脸色怕更难看。
班稚是被乌图硬拽来的,众目睽睽,已骑虎难下,他要不喝,丢的可不止是他这个人。班稚咬咬牙,拔下软塞,托起酒囊,仰伸脖,将饮未饮之际。乌图一手托住囊底,猛地灌下,嘴里出刺耳大笑。
班稚被灌得口鼻喷酒,呛咳不已,当真难受无比。
嗤!一道寒光闪过,酒囊袋底被利刃割破,酒水哗啦一下全倾漏出来,浇了乌图、班稚一身。
青琰傲立于人群,冷睨乌图:“二位都是谈判使,当以大局为重,酒多误事,还是少喝的好!”(。)8
第三百三十章 唇枪舌剑()
十一月初,传来消息,由于冰雪阻碍,都护府使者被阻于姑墨,无法前来。?而这时伊利草原上风雪将至,也拖不起了。事已至此,只好在都护府缺席的情况下,召开会议。
在一座白色的穹庐里,昭君一袭白裘,领上毛茸茸的貂绒,将一张清丽而专注的面庞,映衬得格外迷人。都说专注的人最吸引人,而一个既美丽又专注的人,那种吸引力,更不必说。连一旁侍立的青琰,都看得有些呆,以至昭君连唤几声都没听到。
“啊!昭君,你叫我?”
“自然是我叫你,你怎么了?”昭君有些奇怪地看了青琰一眼。
“没什么,唤我何事?”青琰很快恢复平静,垂候令。
“还少一份条款,你去问问班中郎。”
“诺。”
“等等,请班中郎过来一下。”
望着青琰离去的背影,昭君眼睛飘过一丝黯然,轻声叹息。她与青琰情同姊妹,万里携行,如何看不出来。青琰是受李忍、鹿奴影响,有所思,有所感……然而昭君也只能叹息,丝毫做不了、说不了什么,甚至不能表露出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妹子的倔强。
昭君摇摇头,把感情的思绪甩开,今天,她有更重要的事,协调谈判,即将开始。
她常年居于深宫,几乎没接触过外界。这一次万里之行,真正打开了她的眼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当她跟随他走进赤谷城时,整个人的心境、眼界、胆识,已经焕然一新。而成为侧夫人后,认真听从他当年离去时的叮嘱,在半年里,几乎走遍半个伊利草原。望尽了雪山冰原,感悟了冷暖人间,现在的昭君夫人,已经脱胎换骨,举手投足,气度俨然。即便与雌栗靡并立,气场也丝毫不弱。
大乐曾对她说过一句:“冯夫人年轻时,亦不过如是。”
但昭君心里依然不托底,她想再演练一次。
很快,青琰带班稚前来。班稚行了个揖:“夫人可是要再演练一番?”
“正是。”昭君示意班稚入座,自己却站起,甩甩袖,神情肃然,“你现在就是乌图、乌日,或者日2。用他们的语言,他们的说话方式,怎么粗鲁怎么来,怎么无理怎么做。”
班稚深深一揖:“稚,明白。”当他直起身时,脸上的恭谨已变成肃穆,眼神凌厉。一番唇枪舌剑,就此展开。
“我当继位小昆弥。”
“可以,但需要经汉天子册封。在印册送抵之前,不得擅称小昆弥。”
“我要安日、姑莫匿的人头。”
“绝对不行!安日是前小昆弥之子,亦是王子。大汉不会把一个王子交给一个弑君者。”
“那姑莫匿呢?这位不是王子吧?”
“姑莫匿为主复仇,是为忠;舍身刺仇,是为义。他不是王子,却是忠臣义士。大汉也不会把一个忠臣义士送上不归路。”
……
辩论在继续,但场景已转换到日2的牙帐。
昭君依然侃侃而谈,而对方已经换成真正的对手——日2。
“……请左大将撤回原地,仍以松原为界,勿逾越阗池以南。”
“这没问题。但还是那句话,我不能让人白砍一刀,然后砍人的家伙还四处逍遥——我可是小昆弥!这让我以后如何治理臣民?”日2黑着脸,眼睛看向别处,以免触及那张令人失神的面容,说错话或干脆不知道说什么。这使得他在说这话时,明显气势不足。
日2也知道要安日的人头是没办法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收拾姑莫匿,挽尊再说。
姑莫匿的生死,是谈判的一个焦点。日2将其定性为叛逆、刺杀者,必欲杀之而后快。而昭君、雌栗靡一方则认为姑莫匿此举是为主舍身。所谓主辱臣死是为大义,更何况是主遭横死,无论姑莫匿做出什么过激行为,都符合大汉朝的社会价值观。大国向小国输入的,不正是这种价值观么?所以汉朝上下,是绝不会允许日2诛杀姑莫匿。不仅不允许他受伤害,还要嘉奖褒扬其义行(历史上的姑莫匿也确实因此而得到都护府的嘉奖)。
昭君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帐外,似有所待。
日2正想问什么,陪议的班稚开口道:“左大将稍安毋躁,有个新消息。算算时辰,也差不多到了。”
帐中一时安静下来,众人交头接耳,纷纷猜测,不过谁也猜不出所以然来。
大约过了一刻时,帐外隐隐传来蹄声,越来越近……过得一会,帐外传来禀报:“有赤谷城书。”
日2一方交换目光,点头:“呈进来。”
羊皮书先送交大昆弥雌栗靡过目,雌栗靡看完,如果在赤谷城,他会转给大乐、北山翕侯,但在此时此地,他先转交的,是昭君。
昭君接过,看了一眼,举起向日2示意:“这是姑莫匿誓书,按了血指印,请左大将过目。”
有侍从上前接过,转呈日2。日2却没接,而是乌日接过。这倒不是日2傲慢或者什么,而是他不认字,睁眼瞎一个。
北乌孙左大将不认字?这倒没啥好奇怪的,乌孙上层大多数都不识字。因为乌孙本就是“从俗匈奴”,而匈奴是没有文字的。近几十年,匈奴衰弱,大汉强势,乌孙贵族开始接受汉文化,先是语言,其次是文字。不过,北乌孙是亲匈奴的,自然要排斥汉文化。排斥的结果就是,没几个人认得汉字。
乌日之所以能参与谈判,并在之前作为使者前去拜见汉使张放,就是因为他是北乌孙为数不多的几个能认汉字的人。同样,姑莫匿的誓书也是旁人代笔,他摁手印而已。
乌日接过一看,双目圆睁,脱口而出:“姑莫匿愿断臂赎罪!”
姑莫匿在羊皮书里称,日2弑君,他就要为主复仇。而他日若日2成为小昆弥,即为北乌孙之君。那么,姑莫匿愿以血还血,以臂还臂。
这一番话表达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你日2当初是左大将弑君,我就要刺杀你为主复仇。但等你上位成为小昆弥后,你是君我是臣,那我愿以臂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