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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商有没有干过如耿定所言之事,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审讯的结论是否认定他干过。如果耿定一口咬定上书之事属实,在王商缺乏有力证据洗清自己的情况下,会对他的形象造成沉重打击,所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是也。
虽然这二人身份相差巨大,与王商相比,耿定不过鞋底泥一般的存在,但在特定情况下,却能给予王商重创。
解光忍不住问王章:“这奴才之前藏身在何处?”
王章是京兆尹,长安治安正是他的职权范围,这事问他倒没错。
王章苦笑:“章也是事后才知。此人当年离开长安,回到频阳,力耕度日。但在半月前被贾氏兄弟所遣游侠秘密带回长安,一直藏身于贾氏酒楼,由贾宏、贾万兄弟看管。陛下一发诏,这耿定当即‘落网’,直接被缇骑押入廷狱。我等根本无从插手啊……”
王商摆摆手:“仲卿无须自责,王孝卿早有准备。收罗某之‘罪状’,唆使御史上书,请陛下收系耿定,旋即将早已暗藏之人犯交出……一环扣一环,根本不容我等插手,也插不上手。”
“眼下木已成舟,前事不论,只能看看能否亡羊补牢。”史丹把目光投向杜钦,这位眼盲心亮的智者,曾多次展现出众的智慧,这一次,能否为王商化解危局呢?
杜钦眼神虽不好,其余四个感官却异常敏锐,史丹目光投注过来,他便有所觉,当下道:“为今之计,只有釜底抽薪——让耿定翻供或闭嘴。”
杜钦此言一出,现场一阵沉默。
眼下的情况是,想接触这个耿定都不太可能,更别提让他翻供了。至于让他闭嘴……任谁都知道,这闭嘴的意思是永久闭嘴。只是廷狱禁卫森严,此人又系钦命重犯,看管必定极严。而且王凤必定也有所防范,论起阴人及狠辣,王商差王凤老大一截。想让此人闭嘴,何其难也。
但仔细想想,确实舍此别无他法。
杜钦只说了这一句,便闭紧嘴巴。他只管出谋划策,策略提出来了,能不能做,怎么做,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解光好几次看向史丹,想请这位有着从龙首功、在天子心目中份量颇重的外戚入宫陈说,看能不能让天子改变主意。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史丹份量再重,也重不过王凤啊,有这位大将军压着,天子也难松口。
辛庆忌则从头到尾没说话。此公长于军旅,不擅权谋。他应邀而来,只为表明姿态。而王商也深悉这一点,只要此公帮个人场就行,出谋划策不指望他。
应对方法有了,但说了等于没说,在场一众公卿达官,皆束手无策。
“诸君既无良策,某只能求请皇太后了。”王商微喟,神情透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
王商这句话,解光、王章、杜钦这些外臣或许不解其意,而似张放、史丹这等可行走禁中、消息灵通的内臣却顿时明白。
王商这是要献女以解危局了。
就在两个月前,皇太后王政君问及他的女儿,想让她入宫为妃。而当时王商的女儿恰好生病,王商本人也不愿女儿入宫,便据实奏言,婉谢皇太后美意。如今王凤算计他,要躲过此劫,唯有皇太后出面。同时女儿入宫的话,最起码封个婕妤,争取封昭仪。这样后0宫上下发力,方可破局。
“我准备请于婕妤代为说项,请皇太后俯允……”王商说这话时,多少有些难堪,毕竟当初是他婉拒皇太后,如今再做冯妇,这脸打得酸爽。而且走后0宫路线终究不是正道,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将事情压下,不致于闹大。而名声受损,怕是难以换回。
王商端跪合袖行礼:“诸君不畏强势,应邀而来,云天高谊,商铭记于心。便请……”
“丞相且慢。”一个声音响起。
王商一顿,诸人一怔。
张放按膝而起,摊手:“我来釜底抽薪吧。”
第四百零二章 【堵 枪 眼】()
张放之所以等到最后才出声亮相,既不是玩心跳,也不是搞压轴,而是看到诸君实在没法子,王商都被逼得“卖”女儿了……他只好伸出援手。
论审讯与洗脑,天下无出其右。但张放并不想、也不愿在长安展露自己的异能——这玩意是用来傍身的,尽量少用,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少出手。过早暴露,会让对手警觉。对手有了防备,难以下手还不是最糟的,若是被有心人扣上个“巫蛊”的帽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张放基本没出声,就等着哪位大能有招,把事情给办了,他能帮忙的地方就尽量帮忙。遗憾的是,没有谁拿得出办法。王商的献女之策明显是下策,就算行得通,也会对其声望造成重大打击,这丞相肯定没法干了——而这就是王凤的目的,否则他怎会坐视皇太后向王商提出纳女?好歹人家是兄妹好吧。
王商献女,也改变不了结局。没法子,张放只好出手了——尽量少用不是任何情况都不用,眼下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要探监,接触耿定,有两个人是绕不过去的。一是司隶校尉王尊;二是廷尉左监施贤。没有这两人同时签署并用印的公文,就是大将军、丞相来了,也请向后转。
司隶校尉王尊,是出了名的严厉耿直,秉公执法。王凤动用此人,不是因为王尊是他的人,而是因王尊是个坚定的中立派,除了皇帝,谁的账都不买。就此事件而言,王凤要的就是他“不买账”。
这样一个人,王商以丞相之尊,也莫可奈可,余者可想而知。
廷尉左监施贤,也素有“铁面”之称,想让他睁只眼闭只眼,那也是难上加难。
在座诸公,包括智者杜钦,都想不明白,张放要用什么办法,从这两人手里拿到公文。更想不明白的是,就算真拿到公文,他又有什么办法,让耿定翻供……
张放对此只说了一句:“山人自有妙计。”
诸公都没了言语,也不再问,只等看结果了。
回府路上,张放与杜钦共乘一车。屁股刚沾上软垫,杜钦突然道:“你不是要找王尊及施贤,而是……”杜钦没说下面的话,只是用手杖向未央宫方向指了指。
张放哈哈一笑:“知我者,子夏也。”
阿离毕竟只是妾,二人又是忘年交,故以平辈论交。
诚如杜钦所言,张放根本没打算从王、施二人身上打开突破口,因为这样做风险很大。张放固然能用强制催眠从二人手里拿到想到的东西,但后果难料。这二位放到现代,一个是内务处处长,一个是最高检副检察长,那警惕性与分析能力绝对岗岗。要是对他们使用相同的手段,事后这二位必定要一查究竟。只要他一碰头,一合计,必可看出端倪。这样做实在太冒险,错非性命交关,张放不会采取此等下策。
要想探视耿定,其实不只王、施二人签押署印的公文这一条路,还有一条路,那就是直接向天子讨一纸诏令。诏令在手,比什么公文都管用。
绕开王、施这二位难缠的老江湖,直接从年轻的天子那里下手,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釜底抽薪。
“正好,后日便是我值庐。”张放笑道,“看来又得顶住皇太后一顿训斥,与陛下痛饮一番了。”
杜钦没问张放为何如此有把握,能让天子抛开对大将军的顾忌而下这道手诏,他只是再次提醒:“羿啸讨来手诏,大可让心腹持之入廷狱面见耿定,届时威逼利诱皆由之。实不必亲自涉险,与大将军公然作对……”
“子夏好意与担忧,放焉能不知,只是……”张放知道杜钦是一片好心,也明白自己这样做无异于跳上前台,公然与王凤唱对台戏,不排除事后恼怒的王凤会对他采取行动。然而,他有选择么?盟友不给力,自己想躲在幕后出谋划策、坐山观虎斗都不行。
王商不能垮台,丞相印绶不能丢。这一次,他别无选择,只能自己上。
……
张放从未对刘骜使用过强制催眠,以往他用不着,现在……也不需要。他只需要一瓮酒与一席话。
这样做的好处是,压箱底的秘密手段没暴露,能用正常的手段解决问题,就尽可能别用特殊手段。
张放很有把握,因为他了解刘骜,也知道刘骜对这件事所持态度,更明白刘骜的“帝王术”。
刘骜早前就曾跟他推心置腹,朝堂需要二王对立,将、相平衡,天子才能垂拱而治。二王是朝堂的两根台柱子,哪根都不能倒。这就可以理解,为何刘骜会说出‘暗昧之过,不足以伤大臣’这种大事化小,息事宁人的说法了。
如果不是王凤逼宫、太后施压,刘骜根本不会下那道捕人诏令。刘骜并不糊涂,他知道王商倒台,王凤独大的后果,那样的局面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刘骜缺乏的是顶住压力、乾坤独断的魄力。这也是历史上他最终被太后、大将军联手压迫,最终屈服的原因。
普通人是性格决定命运,而帝王则是性格决定国运。
帝王之术,就是扶弱抗强,打压权臣,保持平衡。所以,刘骜这一次,是站在王商这边的。
张放的请求,与刘骜的意志可谓一拍即合,当即写了一道手诏。
刘骜本就不觉得张放探监是多大点事,他也知道张放此举是为王商之故。如果是王商出面,刘骜还有些为难,但通过张放的话,至少他在元舅面前有搪塞托词,大家都好下台。
一切皆如张放所料,手诏到手。当然,这还没完,还需要御史中丞用印才能生效。张放倒不担心这个,御史中丞是个明白人,只会顺水推舟,不会硬趟这淌浑水。
“羿啸,你说……明晨、明晨母后会不会突然又出现在我们面前?”刘骜斜依御案,以手支额,半眯着醉眼,半是自嘲道。
张放淡淡朝宫外瞥了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顿于案上,顺手抓起手诏,起身向刘骜长揖:“陛下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