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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人天南海北,谈论各自见闻,不时有人发出会意笑声,直到堂外传来一阵厚重的脚步声。
陈汤披着一件羊裘厚袄,因热气蒸得鼻头发红,眼带熏意,端杯指着门口道:“这般虎步熊形,必是君况无疑……来来来,迟到罚三杯。”
门前人影一闪,进来一人,果然是甘延寿。这位西域都护正解开大麾,甩给扈从,大步上前坐下,接过侍从呈上的酒爵,仰脖一饮而尽。不待陈汤催罚,便呼:“再来。”
诸人都停下手里杯碗,望向甘延寿,俱感受到这位都护的愤懑。
陈汤微讶:“君况不是送焉耆使者返都么?怎么,区区使者还敢对都护不敬?”
甘延寿只摇头,连饮数杯后,方才吐出一口酒气:“不是焉耆使者对我不敬,是郅支那个混账对大汉不敬!”
诸人面面相觑,怎么扯到北匈奴去了?
这时扈从队率忍不住道:“禀报副校尉、张公子及二位贵人,是焉耆人又跑来控诉了……”
原来焉耆人自从上回被折了威风,焉耆王回都之后,头痛夜梦了几天,赶紧找来巫师。巫师占卜后告诉焉耆王,他是冲撞了厉魂,要去祖庙供祀化解。于是焉耆王遵照行事,果然几天之后,情况好转(其实是灵魂穿刺的轻度后遗症消除)。
焉耆王欣喜之余,也对那个神秘莫测的富平侯世子有点怕怕起来——胡人就是这样。你明刀明枪,他敢伸脖子让你砍;但你若玩鬼神莫测之术,他们就给跪了。
于是焉耆王派出国中第二号人物辅国侯为使者,既是向都护府表达诚意,同时也是向张放释放善意——便如此刻张放身上穿的白貂裘,头上戴着貂尾帽,足下豹皮履,还有满兜的美玉,便是焉耆王的“意思”。
都护府自然大加欢迎,甘延寿甚至还冒雪亲自送使者出辕门二里之外,给足了对方面子。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直到又来了第二拨使者……
焉耆国出了桩不大不小的事,国王急召辅国侯返都商议。这本属寻常,可坏就坏在,使者不知是奉命,还是着急,竟当着西域都护的面,把这事说出来了。
焉耆国与某胡商预订的今岁最大、重要的一批商货,在伊利河谷,距乌孙赤谷城二百余里某处,被郅支匈奴与康居人劫走了。胡商血本无归,命都丢了半条,焉耆国事先预付了部分订金,损失也不小。不过损失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东西没了,直接影响王室对臣民的信誉,还被打了脸……
“被掴脸的是我们啊。”甘延寿重重将陶碗顿在案几上,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我在一旁听着,感觉就象有人这样……”
屋里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若早个十天半月,张放不一定知道为什么焉耆国商旅被劫,甘延寿会说象是他被打脸。而经过这段时间与都护府上下频繁接触,他了解到了许多以前从不细思的东西,比如——西域都护。
什么叫西域都护?“并护车师以西北道,因总领南北两道诸国,故号都护”。焉耆就是车师西南城廓诸国之一,是大汉的属国。都护“护”的就是属国的民政安全,属国商使被劫,你说是不是打了都护的脸?
再来说职责,西域都护的职责,是很明确的,为“统领大宛及其以东城郭诸国兼督察乌孙、康居诸国,颁行朝廷号令;诸国有乱,当发兵征讨”。现在康居与北匈奴勾结,劫掠商道……你都护的职责哪去了?焉耆人简直就差指着鼻子说这样的话了。
如此之辱,甘延寿能忍到现在,张放都得佩服,换成是他……恐怕也只能忍。
或许是酒意上头,或许是有感而发,陈汤击案断喝:“八载了,整整八载!此辱何时能消?!”
在场诸人,俱为汉人,便是曹雄与林天赐,血管里流淌的,也是炎黄血脉居多,一直视汉为母国。对陈汤之愤,亦感同身受,一时气氛压仰。
“这郅支是怎么回事?烦请甘君、陈君细加分说。”张放先前曾听林天赐大致说过事件原由,不过林天赐也是道听途说,语焉不详,而甘延寿与陈汤就不一样了。甘延寿一直在朝为官,而八年前,正好又是陈汤出狱重新入朝为郎官的时间,这二人算得上是事件目击者,最有发言权。
甘延寿口才不如陈汤,加之心气难平,便由陈汤为张放详加解说。
初元四年(前45年),北匈奴郅支单于上书汉朝天子,请求将其子驹于利遣送回匈奴。当然,郅支不是无缘无故提出这样要求的,他的理由很充分:自己年老体衰,恐怕不久于人世,希望长子而回来做好继位准备。
早前张放听林天赐说得不清不楚,一直百思不解,汉朝为何会归还匈奴质子,现在总算明白了。这样的理由,确实没法拒绝。
于是便以卫司马谷吉为正使,送还匈奴质子。不过,人可以送,但怎么送就有讲究。当年朝廷中不少大臣都认为郅支离汉地太远,不能有所约束,怕对汉朝使者不利,因此要求谷吉把驹于利受送至塞下即可。
汉元帝也吃不准,分别征询朝中大臣及谷吉本人的意见。
御史大夫贡禹等人认为郅支单于所在绝远,又归化之心未彰,建议朝廷使者送郅支王子到边塞就可以。而曾经力斩莎车王,扬威异域的右将军冯奉世则认为出使无妨。
谷吉亦上书:“中国与夷狄有羁縻不绝之义,今既养全其子十年,德泽甚厚,空绝而不送,近从塞还,示弃捐不畜,使无乡从之心,弃前恩,立后怨,不便。议者见前江乃始无应敌之数,知勇俱困,以致耻辱,即豫为臣忧。臣幸得建强汉之节,承明圣之诏,宣谕厚恩,不宜敢桀。若怀禽兽,加无道于臣,则单于长婴大罪,必遁逃远舍,不敢近边。没一使以安百姓,国之计,臣之愿也。愿送至庭。”
谷吉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南匈奴已归附,就剩一个北匈奴。若能让北匈奴也归附了,则大汉百年之患将彻底终结,此诚不世之功也,而送还驹于利受正是一个绝好的契机。而且此次自己是代表大汉送还其子,这是天大的恩惠,郅支感激还来不及,如何会加害?更何况匈奴向来有不杀汉使的传统。汉匈争战百年,其间互遣使者无数,羁押有之,驱逐有之,留用有之,唯独未有刑杀。
在谷吉的坚持下,终于获准出使坚昆。但谷吉错了,他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何等残忍之人——这是一个可以把自己妻子的脑袋割下,扔进都赖水而不眨眼的豺狼。
当谷吉不辞万里,历经风霜雨雪来到坚昆单于庭,等待他的,不是感激的美酒,而是冰冷的刀斧……
第九十四章 【风雪夜话】()
(感谢大盟、小胖、铁锤s、同乐村落,以及诸位书友支持。三江位置居中,还不算难看,哈哈。今日下榜,本书也恢复一更,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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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大雪纷飞,天地之间被厚厚的皑皑白雪连成了一体,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地。屋内,炉火通明,被温热了的老酒散发出浓郁的酒香,弥漫着整间屋子,席案上一条被烤熟了的全羊腿已经被割得只剩下几根白骨。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又牵扯到陈年旧案。曹雄与林天赐终属他国,再坐下去难免尴尬,称不胜酒力告退。其余侍从,也都被打发下去。屋里,就只有张放、陈汤、甘延寿沉默对坐而饮。
汉使谷吉的经历,令人唏嘘。
应当说,谷吉也是一个敢于冒险,意欲成就博望(张骞)、定远(班超)之不世奇功的标准大汉士人。只可惜,他的运气欠了点,碰上了个做事不计后果的匈奴单于,以致壮志未酬身先死。
令人扼腕的是,壮士魂断异域,朝廷却不知情,以为又是像前辈使者张骞、苏武一样被囚禁。几次三番派使者讨人未果,最后还是辗转从乌孙人那里打听到,汉使尸骨已寒……
更令人叹息的是,已经得知汉使确凿死讯,被打了脸的皇帝,却保持沉默。这一沉默,就是整整八年,不快九年了。
汉元帝建昭二年,既公元前37年——这,就是张放身处的时代,以及准确纪年。
这个时期的匈奴,虽然已经在走下坡路,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时还能蹦哒出来恶心人。郅支之所以敢这么干,正应了那句老话——山高皇帝远。
天山实在够高了,而郅支城更是超出西域范围,已经算中亚了。距长安,不,距大汉最西边境敦煌都不止万里之遥。空间,给了郅支巨大的安全感。同时,也令大汉君臣望而兴叹。
“自古以来,有千里破虏,未尝闻万里击胡啊。从河西,甚或从三辅发兵讨逆,都是不可行的。”甘延寿长叹一声,如针虬髯,在旺火的烘烤下,似乎也微微卷曲起来,“当年我曾向右将军请教过,其曾有言,错非从都护府发兵,或可行险一搏。惜乎其时西域诸国人心未定,都护府兵力不足,难以成议,故而搁置。”
“那么如今的西域又如何?”张放将目光转向陈汤,这位副校尉刚刚进行“任职调研”,对西域的情况想必有个大致了解。
谈到本职,陈汤眼里熏意尽去,清亮明澈,他只用了二十个字总结说明:“匈奴缩南北,都护居正中,塞上无胡骑,诸国皆畏服。”
嗯,陈汤这段话,虽然略有长自己志气之嫌,但基本还是符合事实的。匈奴两大单于,一南一北,相距万里,彼此反目,整个西域,包括漠北,都出现了势力真空。汉朝及时抓住这个良机,驱逐匈奴残余势力,占领这个空间,并拓展声威,都是非常有必要的。
当然,再怎么挤占,胡人总是不会绝,匈奴人走了,别的什么部族又会趁势崛起。塞上无胡骑,也只是指没有大股胡骑犯边而已,小股胡骑劫掠商道,甚为至于追杀汉人(便如张放此次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