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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魔女非人,擅以外表惑人,则不可轻易以貌取人。
倒是王承恩见由检沉吟太久,尝言道:“黄毛丫头,观汝稚嫩之容,唯言辞大胆,岂十有五六耶?”
奏举起双臂,在胸前交叉:“错。”
朱由检不欲浪费时间,陪她玩猜岁数游戏,直问其龄。
奏右手拨过右耳的发丝,淡然道:“时间太久,我都忘记了。不过肯定,至少逾千载以上。”
人称万岁爷的实际只有三十多,反之外表十五六者却有千岁以上。
朱由检及王承恩难以置信,遥想戏曲中,凡人之于仙人,不正是蜉蝣之于乌龟,难望其寿尽。
“不用惊讶,同样是魔女,比我更长寿的大有人在。”奏好似忆及某些回忆,语带苦涩道:“我应该是最年青的魔女吧,哈哈。”
朱由检尚有几分怀疑,未曾释疑。
盖容貌衣裳可易,名字身份年龄可诳。
“即使如此对我来说,你和初生之犊无异。你对年上有性趣,我对小婴儿可没有兴趣。何况我已经有喜欢的人。”
王承恩正想出言,由检制止他,终于愿意走出来,面对面立在奏跟前:“那么魔女大人,你想要我献上甚么?”
“唉呀,我都未想到。”
奏一掠长发,金丝于晨光中飘扬,那一幕风情万种,彻底烙印在由检的瞳孔中。
“将来帮你恢复江山后,再行找你讨还。”
看见朱由检脸上阴晴不定,奏只能无奈摇头:“放心,不会吃了你,而且对你及子孙有利。”
“当真?”
“江山社稷,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出手救你是有目的,方便我完成某些事。”
奏侧侧头,最后决定坦白道。
“如果你死在此处,将来会发生更加悲惨的事。”
“愿闻其详。”
奏指指地面道:“如今攻入大顺的军队”
王承恩出言纠正:“贼匪!”
“军队就是军队,贼甚么匪甚么?连贼匪都打不过,你又算哪根葱?”
“妖女”
奏无视王承恩,继续向朱由检说明:“别看闯王风光,过不多久就会覆灭?”
“莫非是犬子率领各地勤王军反攻,驱逐反贼?”
奏听后一愕,不怀好意地笑道:“确实是勤王,只是不是皇子,是满州人。”
朱由检顿时五雷轰顶,头脑一片空白:“甚么?”
“黄河水清,气顺则治,主客不分,地支无子。”奏突然念道:“天长白瀑来,胡人气不衰,藩篱多撤去,稚子半可哀。”
朱由检感觉诗中有隐话,却想不明其中窍秘,只好请教。
“那是推背图中的谶诗,预言下一个皇朝的诞生。朱重八以为打乱次序,将之列入禁书,预言就会失效。岂料连子孙都读不到,无法及早应对预兆,正是因果循环。”
居然连开国祖宗都照骂不误,这下子朱由检终于忍不住:“放肆!”
右臂举起,正要掴向奏的脸颊上,霎时眼前一黑,脸部受钝物砸中,整个人站不稳,踉跄倒下。
幸得王承恩从旁扶住,才不致受伤。
二人发现一本“书”在半空中飘浮,此书与平常所见亦异,封面厚硬,镶嵌华丽,连书页都是金色,叠成像砖头般沉重。
不知从何处出现,一击就令由检右脸颊留下火烫的伤痕。
“朱重八算哪甚么,就算他从墓中重生在我面前,都得跪下来。”
奏左手递起,书本归还入手心。
“你将祖宗的江山都丢了,不知该当何罪?还有脸指责别人不敬?”
奏每一句说话,都直戳朱由检心坎。
国破家亡,最锥心刺肉者,当然是他本人。
视线内,右边是绳圈,左边是魔女。
他有想过反抗,想过逃走,再想到苟活。
所有选择在脑海中一略而过,最后全部否决。
只有死亡才可以解脱,让身体真正休息。
打从他登基没多久,就隐隐约约觉得大明气数已尽,自己将成亡国之君。
每天早起努力处理奏章,全部都是不幸的消息。朝中全是奸臣恶党,无一是心腹。待尽除奸臣后,国家早就病入膏肓,错过最后的时机。
他自问比任何一位君主诚恳,甚至连一丝的休息与玩乐,都觉得是罪过。只要有精神有时间,就全心全意处理政事。
然而最后结局?就是眼下这副惨况。
甚至他想嘲笑自己,悔不当初。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索性纵情声色犬马,至少逍遥快活十七年。
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付出再多努力,都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甚至命运在开玩笑,彻底背叛你的努力。
闯王用三个月就推翻这个国家,否定十七年的岁月、信念与人生。
奏用厚书脊痛击,教他想起不少事。
当他十七岁初登基,就知道要杀死魏忠贤。
面对那么强大的敌人,他如履薄冰,可谓耐心至极,慢慢取得九千岁的信任,麻痹他的敌意,最后连根拔起,一个不留,全数杀光。
现在何尝不是吗?李自成再强,大不了明刀明枪斩过来,哪及魏忠贤万分之一,微笑间暗下毒手,就不明不白死于非命?
想想祖先创基立业,追思历代帝王,吃狗屎者多的是。
为生存,为天下,他们连尊严都可以不要。
最初之所以自杀,是走投无路;当柳暗花明,有一处生机时,为何不提步闯过去。
奏像是会读心,右手递过来:“如何?想清楚没有?”
朱由检拂开她的手,自己站起来:“既蒙魔女错爱,我当拱听明诲,重夺河山!”
奏微微屈膝躬身:“大人既不厌弃,我亦愿奉献魔女之力,为君策劳!”
第3章 崇祯十七年三月#003 暂匿京城()
君臣之誓结成,王承恩又责奏不行跪礼。
朱由检已感疲劳,摆手道:“古来女子从不上朝,且今天我不再是天子,岂可用朝庭礼仪约束。承恩,你亦无需再下跪,快快站起来。”
“谢主隆恩。”
朱由检有新目标,毅然转身,向奏拱手:“眼下匪贼肆虐京城,未知奏有何良策解决。”
“现在我们手上无一兵一卒,当然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兜兜转转大半天,没想到魔女会提出这么简单肤浅的计策。
王承恩认为她在开玩笑:“要是能逃,早就逃了!妖女,你在戏耍圣上吗?”
“你们逃不了,不代表我逃不了。”
奏自信满满地拍拍手上的书本。
“只是未知大人想逃往何处?”
这个问题倒是考起朱由检,他仔细思量,来回踱步,沉声道:“据我所知,李自成兵分数路,几乎将整座京城包围得水泄不通。主力直取大同、宣府,西面及北面尽落入其手,又有一支人马东出井径,封锁南逃之路也就是说,唯有东路可走。”
“不,东边都不大安全。”奏翻阅掌上厚书:“李自成已经派军堵路,根本不让你有命逃出京城。”
“妖女!你这不是欺君犯上?出尔反尔?”
奏专心看书,慢慢道:“放心,先在京城这处躲一躲,待风头过去后再寻找机会逃走。”
朱由检其实不太安心,想想京城中文武百官,皆识自己的容貌。
得知自己未死,李自成势必难以安眠。
而叛臣为向新君献忠,双方必然尽全力搜查。
自己平生不出宫门,对外面世界陌生,要安全躲起来,谈何容易?
奏似是看穿他的忧虑,左手托起书本递向绳圈,霎时无数书页自书芯纷飞,一张接一张剥离,卷至朽树之下,塑成两具尸体,更布置成自缢之貌。
朱由检及王承恩望之变色,因为两具尸体正正是他们的容貌!
王承恩率先撑起胆子靠近打量,匆匆回来禀报:“回皇上两具尸首栩栩如生,与与”
“但说无妨。”
“与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这一刻由检感叹,何谓鬼斧神工,就在眼前矣。
望见“自己”缢于树下,心中产生莫以言之的栗动,寒毛直竖。
再望望“魔女”,奏却轻松平常,合上书本道:“普天之下,人人皆认定大人已崩,便不会再搜查你的踪迹,便利逃走。”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有奇怪的法宝,会用神奇的法术。
抖出这一手,朱由检不得不相信,她是货真价实的“魔女”。
没错!他就是需要这样的奇迹!
登时心中一热,觉得前方似乎有路可行。
奏指示下二人尾随下山,沿东北方慎重慢行。
朱由检最初觉得不悦,从来都是他走在最前,怎么现在会跟在别人身后?而且是一位少女的后面?
但想想对方是会妖术的魔女,若然一个不高兴,捏死自己易于反掌。
再者既有求于人,只得忍住胸中不满之气。
倒是她穿的这身异国衣服,腰带的结竟然是系在身后,而且是非常华丽的蝴蝶结。
脚踏斜坡上的石块缓步落山,受下摆的束缚令双腿不能跨太大,兼之臀部一扭一扭的,别有一股魅力。
朱由检猛力摇头,如今矢志复国,岂可沉迷女色,尤其对方是逾千岁之老妖女。
当离开煤山,回头时只有茂林尚在,熟悉的城门楼阁不复再见。
“圣上”
“走。”
朱由检暗下决定,终有一天要堂堂正正返回这个“家”。
不多时来到山脚处,奏一边走一边捧书低头细读。
或迈前,或转左,或闪右。
眼睛从不举头,却像有第三只眼,彻底看清楚路段方向。
朱由检及王承恩亲身体会,不免心中胆怯。
毕竟身在窄小胡同内,四周闻得战争之声,一旦有闯贼发现,凭他们三人,焉是敌手?
纵使奏会妖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