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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霍强忍不住了说:“好吧,现在请回答一个问题,荒村到底存在吗?”
“我已经说过几遍了,这只是一篇小说而已,请不要太当真。”
春雨突然有些激动:“不,你骗人,荒村一定存在,它一定存在!”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就算再铁石心肠也撑不下去了。也许我那位朋友也是因此而“出卖”我的吧,毕竟我们都很心软。我咬咬牙,勉强点了点头:“好吧,我承认,荒村确实存在。”
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一道耀眼的闪电忽然从天际闪过,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似乎连窗玻璃都在颤抖。难道是不祥之兆?我的心一沉——
不,我不能这么说,荒村不应该存在。可惜,说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了,现在想来真是非常后悔。
当时听完了我这句话,几个大学生都异常兴奋,只有苏天平还保持着冷静,他问道:“那么请你告诉我,荒村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已经在小说里说过了,荒村在大海与墓地之间。”
“这我们都知道。现在,我们想要知道的是荒村的确切地址,你在小说里说荒村在浙江省K市的西冷镇,那么K市又是哪里呢?”
“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霍强果断地说:“我们想要去荒村。”
“要去荒村”的话音未落,窗外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响雷,叫春雨的女生下意识地紧紧抱住旁边的韩小枫。
我也怔住了。窗外一片白茫茫的烟雨。奇怪,这个季节本不应该有那么大的雷雨啊。
那四个大学生都直勾勾地盯着我,他们正等待我的回答。
这让我更加心神不宁起来,奇怪的预感如雨水般打在心里,又如咒语般在脑中反复叮咛。绝不能让他们打开撒旦的大门。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我不能告诉你们!”
已期待了许久的四个大学生,立刻像漏了气的皮球一样,尤其是那个叫春雨的女生都快要哭出来了。
“为什么?”韩小枫显然是个急性子,她立刻冲我问了一句。
“不为什么,反正你们不能去荒村。”
霍强摇了摇头:“不,我们都已经作好准备了,一切野外旅行和探险的装备都已到位,惟独就缺详细地址。不管你是否支持,我们去荒村探险的计划绝不会改变。”
“取消计划吧,这样的计划毫无意义。我建议你们多关注一下U…FO或者是百慕大三角区,不要让幻想压倒理智。”
“百慕大太远了,而荒村就近在我们身边。”说话的是苏天平,他也有些激动了,“你知道吗?我和春雨就是因为读了你的小说,对你的文字着迷以后才加入探险俱乐部的。你知道我们费了多大的劲才找到你的吗?今天又冒着这么大的雷雨登门拜访,你可千万不能让我们这些忠实的读者失望啊。”
我的读者朋友们,我怎么会让你们失望呢?可是,在荒村这件事上,绝无退让的余地,我必须硬着头皮说:“你们回去吧,我是不会说出荒村在哪里的。”
霍强冷冷地说:“真的很遗憾。不过,就算你不说也不要紧,因为只要荒村这个地方确实存在,那么我们就一定会查出来的。”说完,便起身匆匆地离去了,其他几个大学生也都跟在霍强身后。
叫春雨的女生是最后一个走的,她在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说:“我真的很失望。”
我只能无奈地说了声:“外面打雷,你们当心。”
目送四个不速之客消失在楼道间,心里涌起一股愧疚,该不该这么做呢?他们都是我的忠实读者,我本应该尽力帮助他们,可荒村……不,不要再提荒村了。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然而,就在四个大学生离去的当天晚上,更奇怪的事情闯入了我的生活。
深夜时分,外面已不再电闪雷鸣了,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窗户上,如同某个女子的手指在敲打。
我像平常一样打开电子邮箱收e…mail,自然又收到了许多关于荒村的邮件,大体是崇拜者有之,谩骂者亦有之。但其中有一封邮件的主题引起了我的兴趣——
“你漏了那口井”
在看到这个标题的瞬间,我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个幽深的圆形洞口
——井?
我的鼠标像是被这个标题击中了一样,一眨眼滑得不知去向。我连忙挥动几下右手,总算找到了这只胆怯的老鼠,它被这标题吓怕了吗?
点击“你漏了那口井”的标题,一段文字跳进我的视线——
你好:你就是《荒村》的作者吧,如果你认为这封信是骚扰邮件的话,那请你现在就删除它。今天下午,我看完了你的中篇小说《荒村》。请原谅,我现在是以一个知情人,而不是以读者的身份来评价你的小说。我要告诉你,你在小说里遗漏了一样重要的东西,不知你是故意隐瞒还是记性太差,假定你是真的去过荒村老宅进士第,而不是道听途说的话。还记
得老宅进士第后院里的那口井吗?你可以不回复。打扰了。
一个读者
看完这封奇怪的e…mail,我愣了好几分钟,电脑屏幕上的那些文字似乎跳过了眼睛,直接进入到了脑子里。
摸着鼠标的手犹豫了几下,还是没有按下删除键。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井?
在合上双眼的一刹那,黑黝黝的洞口又出现了——
小心地把身体探到井口,狭窄的古井深不见底,似乎沉浸在光阴的漆黑中。突然,几丝波纹出现在了井底,微微荡漾的水纹反射着洞口的光线。瞬间,我在井底的水纹里,发现了自己脸庞的倒影。
我颤抖着看着井底的自己,就像面对着爱因斯坦假设的“黑洞”,那个亿万光年外的宇宙黑洞正以无限的力量吸收着一切物质,而时间则在它的周围扭曲变形。是的,面对这口古井的我,似乎也感受到了一股气息,自井底缓缓地升起,通过宛如婴儿出生的产道般狭窄湿润的井壁,从狭窄的井口汹涌而出,直喷到我的脸上、我的鼻息,又随着呼吸而充满了我的胸膛。我摸不到它,但能贪婪地呼吸到它,我知道它在这里。现在,它从井里跑出来了……
它是谁?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那口幽深的古井瞬间消失了,眼前还是电脑的屏幕保护。我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刚才浮现的那一幕实在太刻骨铭心了,甚至不知道该用恐惧还是忧伤来形容当时的心情。
但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打开那口井,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能做的只能是隐瞒这口井的存在。
这封奇怪的e…mail说的对,古井确实存在于荒村,就在古宅进士第的后院里,只是我没有把它写进小说《荒村》里。
因为我对这口井有一股特别的恐惧,以致无法想像当它进入小说中,展现在无数读者的面前时,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不!我无法想像。
现在,我面对着这封奇怪的e…mail,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知道那口井的,或许也仅仅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虽然,对方说我可以不回复,但我想还是回复一下的好,至少我想知道对方究竟是谁?是穷极无聊幻想出一口古井来吓唬我,还是确实和荒村有着某种关系?
思前想后,我还是给对方回复了一封e…mail。
你好: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但现在我必须承认,在进士第的后院里确实有一口古井,请问你是如何知道那口井的?一定要回复。
发完这封e…mail,我关掉电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雨点继续敲打,宛如荒村海岸渐渐退却的潮汐。那晚并没有意识到,我的生活将因这两封邮件发生巨大的改变。
果然,第二天子夜时分,我的电子邮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你好:我说过你可以不回复的。
但既然你承认了那口井的存在,那么为何在小说中遗漏了它?至于我究竟是如何知道那口井的,对不起,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恕我直言,在看完你的《荒村》以后,我有一个感觉——如果你不是故意隐瞒什么东西的话,那么你根本就没有去过荒村。因为你这篇小说里的错误实在太多了,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我会一一向你指出来的。
如果我没有想起来的话,那算你走运。
告诉我,你真的去过荒村吗?
这回结尾没有落款,看着这封e…mail里咄咄逼人的文字,我实在想像不出对方会是什么样子。
犹豫了片刻之后,我做出了回复——
你好:你是谁?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交流,就像是在大房子里玩捉迷藏的小孩,两个人都相信对方猜不到自己的藏身之处,而自己却能准确地猜到对方藏在哪里。
再说一遍,《荒村》只是一篇两万多字的小说而已。
小说是什么?我觉得小说就是梦,所有的小说都是小说家的梦话。而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无论这梦看起来有多么真实,梦与我们的现实生活总是有距离的,所以我们才会喜欢做梦,才会喜欢小说。
好了,不管你是否相信,我确实去过荒村。但是,小说中的荒村,与现实中的荒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否则也就不称其为小说了。
最后,有个小小的请求,能不能留下你的落款呢?
回复发出以后,我顺手关掉电脑,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
自从中篇小说《荒村》在杂志上发表以后,脑子里一直就很乱。奇怪,现在怎么也记不起来,几个月前我决定要写这篇小说时,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记忆一下子崩裂成碎片,怎么也拼不到一起。我竭尽全力地在脑子里搜索着,直到想起那个寒冷的冬日下午——
没错,我记得那天据说要下雪,仰头看着天空,期待着雪花飘舞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