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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舒……不也是在关中吗?”曹丕还有些犹豫。
“关中离这里不过千里,而且全是坦途,将军以为,一旦有事,将军能赶在车骑将军前面回来吗?”吴质摇了摇头,很郑重的问道。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关中无事,车骑将军逍遥自在,每日之事,不过到四处转转,他随时可能带着亲卫骑赶回邺城,最多三五天时间,他到达邺城的时候,只怕将军消息还没有接到。而将军正在前线厮杀,就算接到了消息,也不可能放下大军立刻赶回邺城,如果不幸而言中,那么就算将军荡平了辽东,又有何用?”
曹丕沉寂不语,吴质说的这些话提醒了他,再大的功劳又有什么用,荡平辽东难道还比平定西凉的功劳更大吗,他在战功上反正已经不是曹冲的对手,还有没有必要再冒这个险?他在关中打过仗,知道嘴上说说战略是一回事,可是真正打起来又是一回事,为什么曹冲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来不上第一线,他那么好的身手,却没亲手杀过一个人,为什么?还不是知道战阵凶险。
他不是曹彰,不是以征伐为爱好的曹彰,他要去辽东一方面是要立功,另一方面也有赌气的成份,就是想让别人看看,曹冲能打仗,他曹丕也能,尽管他的战功没有曹冲显赫。
可是如果因此把机会白白的送给曹冲,这个气赌得代价未免有些太大了。
吴质见他面色变幻不停,知道他心里松动了,接着又说道:“战功虽然显赫,却不是王者所为。孝武皇帝武功盖世,可是他从来没有亲临战阵,而是以卫霍为爪牙。将军有爪牙为何不用,而欲自为爪牙?胜不足恃,败则为一世辱,将军又何必冒这个险呢?车骑将军险胜西凉之后,由领军将军征西域,自己却回驻关中,而他将征北的大功让给镇北将军,又岂是谦让二字可说的?”
“季重,你说的……有理。”曹丕长叹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屋顶的帷幕,半晌无语。曹冲挣够了战功,才二十一岁就可以退居中枢,从此不用再在阵前厮杀了,他这个做兄长的,却还要为一份战功而亲冒矢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要论跟在曹操身边上战场见世面,他可比曹冲早了好多年啊,现在的差距却这么大,看来自己真不是打仗的料,要想靠战功打败曹冲,显然是不现实的。这个结论虽然让曹丕不愿意接受,但从理智上来看,却又不得不接受。
“我再想想。”曹丕无力的对吴质摇了摇手:“你远来劳顿,先下去休息休息,我到时候再与你商议。”
“喏。”吴质见曹丕的神情有些颓丧,知道曹丕的心情很不好,不好再说,连忙拜退。
玄武池。
曹操躺在躺椅上,轻轻的闭着眼睛,听着丞相军谋路粹读着曹丕发来的请求调拨粮草军械的文书,曹植站在他的身后,轻轻的摇着躺椅,中等身材、面容清瘦的杨修垂着眼帘,静静的站在曹植的身边,两个美人宋姬和媚姬坐在远处的席上,不时的向这边瞟一眼。媚姬从来了之后就没看到过曹操处理政事,今天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未免有些好奇,要不是宋姬拉着她,她真想凑过来听听。宋姬则安静的坐着,手里擦着已经干净之极的案面,打量着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酒杯佳肴,看看上面有没有灰尘。晶莹的水晶杯里,荡澜着血红色的西域葡萄酒,这是车骑将军曹冲特地从西域购回的,说是对老年人身体有好处,让曹操每天喝一盅,这已经成了曹操的生活习惯,虽然曹操很不喜欢葡萄酒的口味。
路粹读完了公文,略有些紧张的将公文放下,抬起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虽然已经是九月下旬了,天气也不是很热,可是他还是直冒汗。
曹操久不理政事,丞相府的政务一直是曹植在代劳,有事就和下面的掾属商量着办,通常情况下只要把结果告诉曹操就行。而今天之所以到玄武池来向曹操亲禀,就是因为曹植的意见和以路粹为代表的丞相府掾属意见不一致。曹丕请求调拔七万大军一年的粮草,还有大量的军械,曹植不愿意他立了战功和曹冲抗衡,借口说数量太大,难以一下子调拨齐全,不想答应,而路粹得了曹丕的好处,一心想着促成他的大功,力争征辽东的好处,说丞相府应该大力支持才对。曹植一时没了主意,转而向杨修请教,杨修却不象以前一样给他出主意,而是劝他把路粹一起带到玄武池来,由曹操决断。
连杨修都不支持他了,曹植就更不敢决断的了,他只好把路粹一起带到了玄武池,让他当着曹操的面宣读曹丕的公文,看曹操怎么处理。现在路粹读完了,曹操却象是睡着了,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的眼皮偶尔跳动一下,曹植真会以为他是睡着了。
屋里一时安静得有些过份,连远处媚姬轻轻的娇笑声都清晰可闻,外面清风渐起,挡风的帷帐被风吹得飘起,拂动了曹植的脚边,一缕风吹了进来,吹得他浑身一阵发凉。
“你们怎么看?”曹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却谁也没看,而是淡定的看着飘动的帷帐。
曹植有些犹豫,他看了一眼杨修,杨修的眼皮垂得更低了,两只手握在一起,似乎也要睡着了。路粹却心急的看着他。曹植见躲不过去,他这个代理丞相的当然要先解释一下自己的意见,他张了张嘴,却觉得嘴里发干,只得先咽了口唾沫,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儿臣以为,辽东太远,大军远征消耗太大,如今新政刚刚开始,尚未见功,不宜……抽调太多。”他偷偷瞅了一眼曹操的眼色,又接着说道:“儿臣以……为,辽东公孙康虽然意图自立,可是他并没有自立,还是用的朝庭所给的辽东太守、武威将军的印信,如果朝庭贸然起兵去攻,未免有些……不妥。不如派一个使臣去辽东,宣示朝庭的恩威,说不定能不战而胜,免起……刀兵。”
曹操咧着嘴无声的笑了笑,不置可否,又问路粹道:“文蔚,你看呢?”
路粹见曹操发话,连忙说道:“属下以为,公子所言不妥。公孙康虽然与朝庭的公文上还用辽东太守、武威将军的信印,可是他在辽东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又分辽东为辽西中辽郡,私置太守,越海收东莱诸县,置营州刺史,早就不把朝庭所封的辽东太守放在眼里,这不仅是辽东人尽知,就是朝庭也是知道的,如何还能说他没有自立?如何能说他眼中还有朝庭?”
曹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曹植的脸色立刻一变,路粹却得到了鼓励,精神倍增。
“要说粮草数目,车骑将军七万人征西凉,用的粮草除少量是从河东郡输运的以外,大部分都是从南阳、南郡和汉中运送过去的,那里山路崎岖,运输的难度更大,都能运到,何以辽东不能?辽东虽远,可是有河海之利,事半功倍,比起运到西凉,可容易多了。”
路粹口若悬河,话里话外的拿曹冲征西凉和曹丕征辽东相比较,意指曹植心存偏颇,用心不正。曹植有些恼怒,却因为路粹所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一时心虚,又担心曹操责怪,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公子说到新政,河南尹刘大人的新政执行一年,诸郡丰收在即,据说今年的收成将比往年增长五成,以如此丰收之势,支付七万大军一年的粮秣,何难之有?更何况还有青徐兖豫冀幽六州的财赋可以襄助,别说是一年的粮秣,就是一下子提供两年的粮草,也不是不可能的。”
路粹掰着手指算了一笔帐,把大军所需的粮草怎么调配,从哪个州调配多少,都算得清清楚楚,曹操听了连连点头,赞道:“文蔚说得好,陈留多才俊,果然不虚此言。”
“丞相过奖了。”路粹心花怒放,连忙谦虚了几句。
曹操哈哈大笑了几声,抬起手拍拍肚皮,发出通通的声音:“子建,你真是腹中空空啊,这么明显的帐都不会算,看来你确实不太适合政务。”
曹植面色一灰,连忙低下头说道:“儿臣知错了,还请父亲责罚。”
曹操抬了抬头,曹植连忙上前一步,把他扶起来,曹操从躺椅上坐了起来,静静的坐了一下,又试探着站了起来,扶着腰走了两步,活动了一会儿,这才回过头对路粹说道:“文蔚,你说得很有理,辽东公孙康不臣之心久矣,如今天下平定,他也没有递表祝贺,恐怕他正忙着备战。依我之见,要打,就得快点打,大军去得越快,他的准备越不充分,子桓的胜算越大。”
“丞相高见。”路粹差点开心得飞起来,曹操这话的意思不仅是支持曹丕去打,而且是要全力以赴了。他不敢多话,生怕打断曹操的思绪,略有些紧张的听着曹操的下文。
“子桓所请的粮草、军械,全部如数调拔给他,那个……那个军械,还是以南阳工坊的质量最好,丞相府发急令,让南阳太守诸葛亮如数调拔,不得有误。另外,发令给仓舒,让他从军中调一些攻城方面的好手给子桓,象那个张……张什么来着,就是张子布的那个侄儿?”
路粹连忙应道:“张奋张文敬。”
“对,就是他,让他带些人一起到辽东去,有了他,攻起城来更容易一些。”曹操一拍脑袋,哈哈大笑道:“年纪大了,有些人名都记不全了。”
“哪里哪里,丞相日理万机,偶有忘却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路粹连忙笑着拍马屁。张奋是曹冲军中辎重营的校尉,是主管军械的第一把好手,曹操能把他调给曹丕,那可是对曹丕寄托了很大的希望的,对于曹丕来说是个好消息,对于不喜欢曹冲而喜欢曹丕的路粹来说,当然更是个好消息。张昭是徐州人,这次曹丕在徐州大肆招揽名士,张昭的儿子张承、张休都被征辟入府,如今再把张奋调到曹丕帐下,只怕张昭也跑不掉了。张昭如今是天子面前的红人,德高望重,就连曹操也要礼让三分,张昭的态度,对天子有很大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