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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口气。
石桌上什么都没有,整个院落显得孤寂冷清,丝毫看不出外面就围着千军万马,两个人都在仔细观察着对方。
孙传庭缓缓舒了口气,开口说道:
“让王总兵的千金之躯随老夫来到这残破的院落,会不会委屈了?”
王争淡淡一笑,“相比在京师牢狱中受苦受灾的孙先生而言,在下实在是不值一提。”
谁也不会想到,此刻在这所平平常常的民居院落中,却坐着两个关乎天下大势的角色。
一个手中握着大明中原五省最后拼凑出来的那点精锐,另一个则是从登州崛起,现如今雄踞一方的枭雄军阀,两个人自然都明白这次谈话的重要性。
孙传庭是明白人,知道学那些官员推太极没作用,所以上来第一句就带着严重的讽刺意味。
王争虽说听出了这层,但却依旧是淡然处之,神态并未有什么波动。
见状,孙传庭再次开口:
“老夫本想着恭祝王总兵旗开得胜,顺利拿下沧州和半个河间府,可最后还是来晚了。”
说到这里,孙传庭微微一笑,继续道:
“王总兵,此次你未杀一贼,官兵却杀了七千有余,你这次兵谏,谏的好啊!”
听着孙传庭陡然严厉起来的话,王争却只是低头看了看脚下,随后若无其事的擦了擦军靴,好像根本没听到。
见王争没有出声,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孙传庭心下凉了半截,虽说面上依旧镇定,但话却是愈发严厉。
“王总兵,你可知现今的天下为何这般糜烂,就是像你这样的军将太多,自恃手握兵权,嚣张跋扈,为所欲为!”
“为了区区爵号,竟悍然兵谏,置大明江山社稷、万民水火于不顾,全然为了一己私利,搞得天下间生灵涂炭,民怨四起。”
听到这番话,王争猛的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过下一刻便是一笑置之,抬头看天色,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对方这个样子,更是让孙传庭怒火中烧。
若是放了其他人,这种时候怕早就起身怒骂王争是乱臣贼子了,不过孙传庭依旧平静的坐在那,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王争,似有似无的说道:
“王总兵,老夫没记错的话,这山东一省六府之地,原有三位总兵吧,前些年,正选总兵刘泽清被查出窝藏林易纶,副总兵丘磊忽然人间蒸发,剩下那个竟然主动交出兵权整日在翁州府闲居。”
孙传庭仔细盯着王争的反应,继续道:
“还有刘泽清全家被杀的事,现下想想,也都是你王总兵做的手脚吧?”
“老夫不明白,就算你得了山东六府之地,可流贼和东西二虏已经尾大不掉,最后若是被他们趁乱取了天下,你王争岂不是千古罪人?”
说到这里,孙传庭起身拍了拍王争的肩膀,沉痛的说道:
“王总兵,你要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明的江山若是没了,你这山东一地又怎能独存?”
孙传庭既然要来,那自然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事先已经有人将王争近些年来的事情从头到尾整理好交给他。
这些事情虽说都是差无可差,在当事人看来,可能是毫无关联,但是在孙传庭仔细翻阅之下,又能发现其中都有些藕断丝连的关系。
要说王争这个人一路清清白白走上来,那根本是不可能,不过就算他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但是不见得能做到滴水不漏。
孙传庭清楚地明白,若是没有朝中的支持,王争依旧是难以走到今天的地步。
至于朝中到底是何人帮着王争,造成今日养虎为患的结果,孙传庭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首先,显然不会是那些东林清流,原因无它,只因为王争一介武夫的身份便绝不可能。
除此之外,有能力扶住王争青云直上的,似乎也就只剩下太监了,说起来,当今圣上对太监还是最为信任的。
“难道王争是所谓的“阉党”?”
尽管孙传庭做了周全的准备,但是王争的反应的确在他意料之外,这个武夫的表现,根本不是任何一个武夫能做出来的。
从进入院落到现在,几乎一直都是孙传庭在磨嘴皮子,可任凭他怎么去说,王争的面色仍旧一动不动,面露微笑的坐在那。
天下间有王争这般心机的武夫,怕也就是这一个。
若非要找他有了什么小动作,那就是方才孙传庭说那番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眯起来,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
这些在孙传庭看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因为他不是山东军的人,既不知道这动作代表着什么,也根本没注意这细微的环节。
孙传庭自知实力上拿王争没办法,不能像贺人龙那般凭密诏杀之,所以只带了几千骑兵,为的就是求一个来去迅速。
现在看来,对于自己这督师的身份,这位左都督似乎也并不感冒。
那剩下的办法无非就是拿言语相激,可人一旦到了这个山穷水尽的地步,换句话来讲,也就是到了外强中干的时候。
孙传庭现在就是这样,本想着对王争言语相激,但是对方的反应实在太过镇静,最后丢掉城府,心中愤怒的却成了他自己。
听完孙传庭的话,王争根本没有起身,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那里,说道:
“孙先生带兵大半辈子,什么都见过,屠城这种事情一定是经历不少吧?”
闻言,孙传庭一愣,沉思半晌,最后竟然是没有表态。
虽说他带兵几十年,但几乎都是在中原五省,被下狱之前流贼还没有闹到如今足以威胁大明江山的地步。
那个时候,不管各省官军还是流贼,虽说抢掠屡见不鲜,但屠城这么严重的事情他好像还真的没见到过。
王争看见孙传庭的反应,当下也是呵呵一笑,起身看了看眼前受到严重损毁的民居,说道:
“前些日子,王某带兵入城的时候还是深夜,隔着几里地就能听见沧州城内传出的喊声,就能看见城中的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等到王某率山东军进城的时候,百姓的尸骨是遍布了大街小巷,战后我山东军的兵士清理了整整三天。。。三天哪。。。”
“当时王某心里想的,就是自己为什么不早一些来,早一些将这些乱兵杀个干净!”
说到这里,王争回身冷笑道:
“要是依着孙先生的意思,我山东军遇到这事情就应该昧着良心,就不该管上一管,任凭这些虎狼官军屠杀百姓而无动于衷,去问问当今朝廷的意思?。”
“哈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
王争在孙传庭惊愕的目光中仰天大笑起来,面露痛恨之情,说道:
“孙先生,你说的不错,我王争是有私心,方才您所说那些事,也都是在下所为,但试问一句,这天底下谁没有私心?”
说到这里,王争面色再度归于沉寂,淡淡说道:
“无论于私于公,看见这副情景,在下若是不管上一管,就怕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山东军诸多军民对在下的信任!”
第四百三十五章:一肩扛之()
“你。。。可河间府不该是你这山东总兵管辖的地方,就算约束,也根本轮不到你这小小的总兵,朝廷自然会对此商议个章程出来。”
孙传庭虽然一样在说,可这话的力道却逐渐降了下去,显得有些强词夺理,闻言,王争反问道:
“孙先生,在下不说督师,反而叫您一声先生,就是为的在此地不分尊卑,和你谈谈心里话,扪心自问,朝廷到底有没有管过黎民百姓的死活?”
看见孙传庭欲言又止,王争又道:
“孙先生是不是还想说当今的皇帝?没错,崇祯是个好皇帝,若是在太平时节,值得我王争,甚至值得整个山东军为他效死,可现在这种时候,却又完全不同”
“有左良玉那种总兵军将在一日,黎民百姓只会更加畏惧官军甚于流贼,许多人宁可去投奔闯贼和献贼,也根本不愿意来到官军驻守的城镇。”
“孙先生,您还不去想想现如今这天底下都是些什么官军吗?”
说到这里,王争看了一眼京师的方向,冷笑道:
“还有那些北直隶的重臣、勋戚,文武百官,王某今日在这里说点实话,当然了,也是孙先生听了后觉得大不敬的话,相对于在下而言,在他们的心里怕早就没有这个大明了。”
“王某率山东军教训教训这些畏贼如虎,却对百姓如同恶狼的官兵,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当今的朝廷?”
王争虽然方才沉默不言,但一说起来便条条是道,侃侃而言,期间孙传庭曾许多次都想要找机会反驳,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出什么道理来与他争论。
孙传庭不是那些读死书的腐儒,知道什么君臣大义这种话在王争面前就是个屁,若是想说动王争,肯定要实打实的来。
可思来想去,这大明各地的兵马,如同沧州这般的还真是到处都有,似乎除了自己领的秦军,其余官兵大都可以说是劣迹斑斑。
尽管官兵屠城的事情没听到过,但要是追根究底的查下来,似乎每位带兵的将帅都干过不少杀良冒功,借百姓人头充军功的事情。
还有那些北直隶的重臣,每个都自诩清流之事,可他们做的事情和阉党相比,无非就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而已。
这些所谓清流全部的田产地契加起来,根本就不比阉党少,而且他们往往都是官官相护,在朝堂上就连崇祯的话都敢忤逆,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不敢做。
这些孙传庭都懂,只是还不愿意面对罢了。
想到这里,孙传庭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力的感觉,眼下的大明,到底如何去做才能救呢?
“王总兵,你可对今后有所打算,难道要就此成为千古罪人吗?”
听到这话,王争摇摇头坐下来,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