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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祭奠武家的老祖宗,就对不起李家的老祖宗!也真难为他们,能把这么一个滑稽的逻辑修饰得天衣无缝。
请愿之声如此强烈,媚娘自然“勉为其难”,决定在家乡文水为武氏七代祖宗立庙。
可就在这时,意想不到之事发生了,裴炎突然一脸严肃走出朝班:“臣以为,太后母仪天下,以盛德临朝,乃出于致公之心,不宜追赠祖考、建己宗庙而示自私。难道不见前汉吕氏之事乎?”朝堂上一阵宁静,相较僭越立庙之奏,首相的话更令大家意外——裴炎表态了!这个素来与太后配合默契的宰相第一次当众阻谏,而且措辞严厉,一开口就端出吕后之祸!
唯有裴炎自己明白,这比喻其实已是隔靴搔痒,太后志向比吕雉大得多。但那是微露端倪之事,他不可能也不敢把话挑明。即便坦明太后也不会自认,反而会给他扣上狂妄诽谤的帽子,裴炎最多也就点到这个地步。
虽说如此,媚娘还是感到一阵惊心——刘仁轨把她比作吕后好歹是在纸上,裴炎竟当面脱口而出!错愕片刻她挤出一缕微笑:“相公言重了吧?吕氏封侄子为王,权与生人,以致败亡。如今朕只是追尊已故祖先,这怎能相提并论?”不错,吕雉封侄子吕禄、吕产为王,她没有这么做。可武承嗣等人身居要职,除了没有王爵,和吕氏外戚又有何不同?
裴炎知她想避重就轻蒙混过关,断然道:“虽事有不同,当防微杜渐,此风不可长。”
群臣之中也有反对者,只是不敢说话,这会儿见宰相挑头,心里有了底。凤阁舍人李景谌随即出班附和,他口气没那么强硬:“太后匡扶社稷功莫大矣,武氏祖考恩育太后,即恩育苍生。天下人皆感武氏之德,心内尊仰、万般礼待,此情胜于万座庙堂……”这话说得滑头——既然人人心中皆有武氏宗庙,文水的七庙就不必修了吧?
但他措辞再巧妙也没用,媚娘根本就没理睬他这条小鱼,而是直勾勾望着裴炎,不知在想些什么。裴炎也不看她,只是低头注视手中笏板。如此沉默良久,媚娘才缓缓开口:“既然宰相反对,此事以后再议吧,散朝……”立庙之事出于“群臣请愿”,她若表现得太迫切就不美了。
裴炎施礼欲退,又听到太后的呼唤:“裴相公,且留一步。”他自知此举开罪非轻,心下忐忑,勉强抬起头,却见太后仍是满脸笑容。
“裴公,近来朝政多赖你操持,方才他们称赞朕功德甚高,其实这何尝不是你的功劳?古之圣君选贤任能,未必万事亲理,公与朕便循此道。不过……”说到这儿媚娘笑容越发温婉,“燮理阴阳、统领百僚乃公之职责,祭祀宗庙、赏功封爵乃朕之本分,类乎今天这样的事,您就无须干涉太多了吧?”说罢起身而去。
裴炎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大殿,心头泛起阵阵压抑感,太后虽然朝他笑,但笑容背后隐藏的却是威胁——朝廷的事你说了算,但前提是在我统治之下,而我的决定你不能反对。哪怕我要把这天下变成我武家的,你也只能听之任之!
世事就是这么可笑,开始时你知我不知,糊里糊涂帮你;后来是你知我也知,你不晓得我知,还在用我;现在是你知我也知,你也晓得我知道你的企图是什么,却还要硬把我捆在你那条船上,逼我继续为你效力。裴炎烦恼至极,也彻底迷惘了。他垂头丧气回到凤阁,没有去大堂,而是迈进了政事堂。此刻不是会议之时,别的宰相都不在,他想独自静一静,思考脚下这条荆棘丛生的不归路该如何继续走。
哪知才静了片刻,忽有一人信步闯进来:“舅父……”
裴炎一见此人,顿时皱起眉头——薛仲璋!
薛仲璋虽官居监察御史,但此项任命与舅父毫无干系。其实裴炎为官廉洁,从不干任人唯亲之事,连儿子裴懿升任太子舍人都是媚娘替他安排的。惜乎薛仲璋不是本分之人,在宪台仗着舅父的名头趾高气扬,招惹一帮逢迎之徒,三天两头向舅父推荐这帮朋友。裴炎焉能如他所愿?凡其举荐之人断然不用,一再正颜训斥,渐渐地,舅甥之间嫌隙日深。
这会儿裴炎见他开口便以“舅父”相称,又忍不住斥责:“胡言!这是政事堂,不是私宅,哪来的舅父?”
薛仲璋却道:“又无旁人,随便叫一声也……”
“这是规矩!”
“好好好,我的裴相公!哦不,裴内史!”
“内史……”虽说更改官号已有一段时日,裴炎还是不适应自己的新称呼,仿佛中书令是大唐李氏的官,换称内史就成了武家的官,“政事堂乃宰相之所,百官不得擅入,你怎么冒冒失失闯进来?”
“我倒有心在大堂见您,您可得在啊!有事求您帮忙。”
裴炎料定他又没好事,正逢心里烦闷,半点儿耐心都没了,劈头盖脸数落道:“你找我能干什么?不是吃了谁的贿赂来求人情,就是为你升官那点儿事。老夫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把心放在正道上,别整天招惹一帮狐朋狗友,但凡你引荐的人确属贤良,老夫焉能不用?再者越是……”
“越是亲眷越要懂得避嫌,是不是?”薛仲璋比他更不耐烦,没好气道,“您老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们肉眼凡胎的,哪敢在您面前求人情?托您的福,那帮朋友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如今半点儿体面都没有了,升官更不敢指望!魏真宰因功晋升,我自不敢媲及;张仁愿、李善感与我资历相仿,您不升我先升他们,先人后己我也无话可说。但是鱼承晔、周矩之流,干才平庸学识浅薄,御史大夫骞味道多次批评他们‘不了事’,可如今因为托庇武氏兄弟也都混上了侍御史,我再不堪也比他们强吧?为何人家怎么都行,偏到我这儿公私分明?您分明就是看我不顺眼!如今宪台改制,分成左右肃政台,听说还要增置补阙、拾遗,将来鱼龙混杂,更没我显山露水的机会。我也想开了,等三年任满我就走人,何时您辞了宰相我再回来当官,一来我能随心,二来也省得污了您的贤相之名!”
裴炎听着外甥这一大堆牢骚话,固然不悦,却无言以对——倒也不怨他挖苦我,这世道确实不公。攀附武氏之人一升再升,敢抗拒者即便忠良也遭排挤,可笑我这般洁身自好,究竟为谁奔忙?朝廷弄成这样,我算哪门子贤相?
薛仲璋发完牢骚,这才话归正题:“最近听到传言,说淮南有官员横行不法、强占民田,我想去巡察一趟。”
“这不合规矩。”监察御史可以巡察天下各道,但前提是朝廷指派,不是谁想去哪儿就能去的。
“快收起您那套规矩吧。”薛仲璋苦着脸道,“实话跟您说,一则为朝廷办事,二来我想去淮南玩一圈。我快辞官了,最后这点儿心愿您都不肯成全吗?”
“唉!”裴炎心事沉重不禁悲叹,“还不知咱俩谁先丢官呢。”
“瞧您这话说的,就好像我连累您似的!这既不是请托,又不是徇私,就是您一句话的事,何必放着河水不洗船?扒了这身官皮咱是好亲戚,有朝一日……”
“好好好,由着你去!行了吧!”裴炎叫他弄烦了,干脆快让他离京,图个耳根清净吧。
薛仲璋如释重负,这便施礼而退,走到堂口却又回过头,冒出句讥讽之言:“舅父,临别之际外甥给您提个醒,清官也罢赃官也罢,那不过是小节。西晋宰相张华,才华绝代、清廉耿直,到头来党附贾南风而死,谁人念他的好?您好歹是天皇托孤之臣,小节倒是不错,也不知到头来能否守住大义。呵呵呵……”
裴炎听罢不禁火冒三丈,想叫住外甥痛骂一顿,却见薛仲璋一溜烟就跑远,遂低头长叹——算了!爱说什么说什么吧。这宰相当着也难受,趁早全了我的大义,倒也干净!
二、扬州叛乱
即便裴炎据理力争,媚娘依旧坚持修建自家宗庙,只是碍于众意把规格降为五庙,比天子略低一等,却给列祖列宗追赠了崇高的爵位——五代祖武克己为鲁靖公,高祖武居常为北平恭肃王,曾祖武俭为金城义康王,祖父武华为安成王;连早已追赠太原郡王的父亲武士彟也进一步提升为亲王,谥号是魏定王。
光宅元年九月末,天气已逐渐转冷,并州文水的武氏宗庙却在寒风中拔地而起,虽然是五座庙堂,但建筑规模丝毫不亚于长安的李唐宗庙。随着这一工程,武家声望再度提高,可就在媚娘享受快意时,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传来——扬州叛乱!
原来薛仲璋便是骆宾王所荐之人,他领受魏思温之计,央求舅父让他巡察淮南道,径自来到扬州,同党韦超趁机告变,称扬州长史陈敬之勾结高州蛮族酋长冯子猷谋反。陈敬之虽是三品地方长官,但依照朝廷惯例监察御史有权暂停其职,薛仲璋当即将其逮捕入狱,并假装上报朝廷。时隔数日,李敬业堂而皇之进入扬州,诈称自己是新任长史。一来他名声赫赫,二来有薛仲璋一唱一和相互印证,扬州上下竟无人生疑。
李敬业顺利接管权力,诈称朝廷查明前任长史谋反是实,将倒霉的陈敬之矫诏诛杀,又大肆宣称高州叛军不久将至,以募兵御敌为名派李宗臣释放囚徒、召集工匠,组织起一支数百人的队伍,继而假借商讨战事召集扬州所有官员,除了仓曹参军阎识微感觉事情有异驰马逃出,急赴洛阳告变,其他官员尽被擒获,遭李敬业胁迫共同举事,不从者当即被杀。李敬业自称匡复上将、领扬州大都督,设立匡复、英公、扬州大都督三府,以唐之奇、杜求仁为左右长史,李宗臣、薛仲璋为左右司马,魏思温为军师,骆宾王为记室,韦超、尉迟昭、李敬猷分统诸军,自此正式举兵,恢复已被废黜的嗣圣年号,誓要匡复庐陵王李哲!
李敬业凭借扬州富庶,敞开府库招募兵马。为了广邀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