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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慷慨激昂,百姓们听了大为振奋,不住欢呼:“皇上英明!皇上万岁!”武三思也不禁手捻胡须欣然微笑——话说得确实漂亮,但冤杀无辜、殃及百姓的事他们武家子弟何尝没参与?实事求是地说,丘神、傅游艺不过是马前卒罢了,现在却把所有罪过都扣在他二人头上。而此刻这两只替罪羊的嘴被木塞堵得严严实实,根本说不出话,况且经过酷刑拷打早已奄奄一息,死亡反而是解脱,哪还有心辩解?只是茫然瘫软在那里,等着砍脑袋。
魏元忠眼见此景,不禁想起自己两年前陪法场的经历,当初同时被赦的还有郭正一、张楚金、元万顷,惜乎郭张二人年迈,先后病逝在岭南,元万顷更是“莫名其妙”地死在流放途中,独他一人熬了过来。此刻见今忆昔,顿生兔死狐悲之感,忙把头扭开,怅然叹息道:“抛开忠奸是非,好歹同朝一场,咱们别看了。”
离开都亭结伴同行,狄仁杰没带几个仆从,魏元忠蒙赦而回只有一骑,说短道长走得很慢,将近一个时辰才入都城。洛阳城还是那座洛阳城,但它已由李唐的东都变为武周的神都,更添了几座引人注目的建筑。除了明堂和正在建造中的天堂,城东营建了武氏宗庙,祭祀严祖成皇帝武克己、肃祖章敬皇帝武居常、烈祖昭安皇帝武俭、显祖文穆皇帝武华、太祖孝明高皇帝武士彟等五代祖先,以及周文王、郕叔姬武——武曌宣称他们文水武氏是上古周室后裔,周平王之子姬武之后,故而也将他们建祠供奉,并列武氏七庙。而长安的李唐宗庙虽没有拆除,却降为享德庙,只保留李渊、李世民、李治的祭祀,其他李氏祖先的灵位皆被撤销。武曌甚至还想推翻隋唐以来的州县制,改州为郡,但重新界定地域过于烦琐,有人提出“州”与“周”同音,大周建立反而废州乃不祥之举,于是此议作罢。另外武曌以佛立国,宣称自己是弥勒转世,继位伊始便下诏称“自今以后释教宜在道法之上,缁服处黄冠之前,庶得道有识以皈依,极群生以回向”,就此改变了李唐的宗教政令,佛教地位高于道家,所以朝廷对伽蓝精舍也很重视,洛阳的大福先寺、佛授记寺、白马寺、麟趾寺等庙宇都有所扩建,香烟缭绕气象一新。
狄仁杰、魏元忠离京数载,目睹这一切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不知不觉日至中天,二人再不敢耽搁,来到邸院(地方衙门设在京城的办事处,便于传递消息、接待官员,中晚唐时期演变为进奏院)存了马匹行李,没来得及吃饭便先去皇宫——受召入朝自然要觐见皇帝,但在此之前要到天官报到,等候安排。
二人堪堪行至天津桥畔,忽闻蹄声大作,有一支马队自则天门涌出。二人还以为碰上女皇出巡呢,忙退至路旁;怎料细一打量,哪是羽林军?骑在马上的尽是和尚。虽说是出家人,但这帮和尚个个腆胸迭肚、五大三粗,俨然侍卫的模样;正当中有匹通体雪白的宝马良驹,其上端坐一位年轻僧人,斜披紫色袈裟,腰系镶玉宝带,连手里的缰绳都是金线编的;面上观,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相貌英俊微有虬髯,一脸傲然之态。
“竟是这淫僧?”狄仁杰愤然蹙眉,“离京数年,没想到这小子恃宠跋扈更甚往昔。”
魏元忠唯恐狄仁杰一时愤怒惹出麻烦,忙提醒道:“此乃御虱,摸不得。”
古往今来再英明的皇帝也未免有格外宠信之人,臣子将这等人比拟为皇帝身上的虱子,虽然厌恶但不敢触碰。何况当今皇帝乃一女子,更不能随便摸!这位僧人法名怀义,据他自己宣称俗家是河东薛氏,表面上是和尚,实际是女皇的面首。不过女皇显然不仅将其视作男宠,还给予他许多重任,先是建明堂,既而炮制《大云经疏》,甚至还曾统军征讨突厥,打了一场“兵不血刃”的胜仗。因为这些功劳,他跻身大周的开国功臣,地位扶摇直上,如今不仅是白马寺住持,还官封右卫大将军、爵封鄂国公,加授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的头衔。
遥想当年怀义刚刚“蒙受天恩”之时,因为从正门入宫被宰相苏良嗣撞见,被狠狠责打了一顿;而以他现今之势派,出入宫廷无所禁忌,连武承嗣、武攸宁之辈也要让他三分,满朝文武谁还敢阻拦?狄仁杰、魏元忠虽都是性情中人,遇见这个和尚也只能隐忍——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叫人家有“后宫之宠”呢?
龙马奔腾,耀武扬威,怀义趾高气扬挥鞭驰过,显然没把往来的官员放在眼里;他手下那帮僧人也都狐假虎威,数十匹马的铁蹄踏在桥上,隆隆震耳,那声音借着洛水传得极远,回荡许久才渐渐散去。狄魏二公回望怀义的背影,嗟叹半晌才过桥入宫。
与长安的蓬莱宫不同,太初宫的三省官衙并不在朝堂左右,而是设在宫城的西南角,虽说觐见远了点儿,但官吏往来办事不会遇见圣驾,反倒随便许多。二人验明身份,穿过永泰门猛一抬头,大为震撼——有个“巨人”正低头俯视着他们!
那是一尊正在雕刻中的佛像,竟然比龙门的卢舍那大佛还要大,就屹立在明堂的后面,那个位置便是天堂。武曌下令修建天堂供奉佛像,还交代其规模要超过明堂,这可难坏了有司官员。明堂有三层,高达二百九十四尺,已是庞然大物,比这个规模还大,那要有多高?建多少层暂且不论,这是一座佛堂,既然建筑高大,其中的佛像必也大得惊人,如何把一尊巨型佛像运进这座建筑中呢?经大批能工巧匠讨论研究,最终想出一个办法——先造佛像,后筑佛堂。
皇宫的工程比不得龙门,毫无山势可借,也不可能把比明堂还大的整块石料运到宫中,所以这座佛像采用脱胎夹纻之法。先用石材、木料雕刻拼凑出一座佛像,作为胎体,然后在外面裹上麻布,涂上漆料、瓦灰,等这一层晾干再裹第二层,如此反反复复,直至形成一个完整并可以屹立的漆壳,然后打碎胎体仅留漆壳,精心雕琢、细致勾勒,最终造成一尊完美的佛像。
现在胎体已基本完成,原本高大的明堂竟然只到大佛胸部,竖立在明堂顶端的金凤便似被它捧在怀里一般,而将来加盖在它外面的天堂又有多高呢?二人抬头仰望,心中隐隐有畏惧之感——虽说宝相庄严、慈眉善目,但因为太高大,反而给人强烈的压抑感。无论身处皇宫南面的哪个角落,仿佛都被它监视着,神目如电凛凛可畏,这尊大佛向世间播撒的不仅是福泽,更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揣着说不清是崇敬还是恐惧的心情二人折而向西,不多时来到文昌台,刚迈进天官的院子,又一阵错愕——今天并非朝会日,此刻又值正午,原以为不会有太多人,哪知进了院子摩肩接踵,似乎恰逢诠选授职。两人正考虑要不要过两个时辰再来,忽见正堂上走出一名红袍的官员,离着老远向他们挥手致意:“啊呀!二位仁兄来得正是时候!”
来者名唤李元素,是先朝宰相李敬玄之弟,他才干虽不及其兄,但为官清廉、为人正派,早年担任县令时曾状告本州刺史盘剥民财,因此名噪一时,垂拱年间已位列要职,但是前几年告密盛行,也不知他拐弯抹角卷进什么案子,被贬出朝廷。故人相见魏元忠又惊又喜:“想不到你也回来了,还重披绯袍,威风不小嘛!”
李元素很兴奋,快步挤过人群:“我也是几天前刚回来,蒙圣上之恩官升文昌左丞。二位不必羡慕,这绯袍也有你们的,快进来吧!”说着便拉他们往堂上去。
此时天官大堂甚是热闹,里里外外站满了人。狄仁杰环顾一番,大多是相识之人,崔宣礼、裴行本、卢献、王勮、袁智弘、陆元方、孔思元、韦叔夏、李道广、崔敬嗣……这些人或才干优异,或学识出众,或是名门后裔,但前几年皆因种种冤狱遭到贬黜,如今一股脑儿都回来了,不少人跟魏元忠一样是从岭南赦回的,满面灰尘褐衣芒鞋,却已按捺不住重逢的喜悦,呼兄唤弟执手相望,嘘寒问暖泪眼蒙眬。天官官员也都在场,凤阁侍郎任知古、鸾台侍郎欧阳通也来了,公案之后还端坐三人,竟是武长倩、史务滋、格辅元三位宰相。
狄仁杰有礼有节,没顾得上和故人寒暄,先向三位宰相施礼;史务滋、格辅元连忙起身,作揖还礼——如今这年头比不得从前,莫说刘仁轨、李义琰、苏良嗣那等三朝元老没有了,连魏玄同、韦方质、骞味道那样的前辈也几乎被杀光了,除了武长倩再无天皇遗留的宰相,史务滋、格辅元虽然是同平章事,其实资历与狄仁杰相仿,论年纪还小几岁,哪好意思摆谱?
魏元忠心明眼亮——授官之事自有天官处置,为何宰相亲临?其中必有文章。
众人聊了好一阵子,史务滋才饶有耐心地劝大家落座:“诸位同僚分别多年,必有许多话要说,好在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今日我与右相、格公巡视诸部,恰好来到这里,与诸位不期而遇……”
这话魏元忠根本不信——不期而遇?三位宰相同来巡视,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是得知我等纷纷到京,故意过来看看。难道有话要嘱咐?
正想到这里,见史务滋从袖中抽出张纸:“一个月前朝廷向诸位发出召令,如今大伙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想必你们也猜到了,这次并非朝集述职,而是诸部诸寺开缺,圣上要晋升你们官职;有的人先前获罪,也一概赦免。本来早该在文书中明告诸位,但朝中还有一些讨论,直至昨日才正式确定大家的新官职。我看今天人来得不少,索性先透露一下,诸位也好有个准备。”说着他便按照名单宣读起来。
狄仁杰为地官侍郎,魏元忠为御史中丞,崔宣礼为司礼少卿,裴行本为冬官侍郎,孔思元为春官侍郎,卢献为文昌右丞,陆元方为凤阁舍人……除了京官也包括一些大州的刺史、长史,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