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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无力甚是慵懒。眼瞅着女皇一连五日卧床,随驾之人都心惊胆战——女皇年近八旬,一旦病倒凶多吉少!是他们这帮人架弄皇帝出来玩的,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怎么跟朝廷百官解释?
张昌宗、张易之昼夜伺候在病榻旁,一向沉稳的武三思也慌了,忙派人回京向其他宰相告知情况。控鹤府的那帮文士更是乱作一团,却也帮不上忙,商量一番决定到嵩山献祭,并延请功德寺、少林寺、兴善寺的高僧诵经,求神佛保佑女皇痊愈。奏请很快被驳回,一旦惊动僧众,皇帝卧病的消息必会闹得天下尽知,于国家安定不利;献祭倒是获准,也不能所有人皆去,只派阎朝隐一人前往。
阎朝隐,赵州栾城人,高宗年间进士。此人仪表堂堂性情豪爽,还十分喜欢戏谑,有东方朔之遗风,因诗文优异受到赏识,如今官居鸾台舍人,是随驾众文士中官职最高者。他接到圣旨当即口占一绝:“疵贱出山东,忠贞任土风。因敷河朔藻,得奉洛阳宫。一顾侍御史,再顾给事中。常愿粉肌骨,特答造化功。”登上嵩岳之巅,他既不宰牛也不烹羊,沐浴更衣后趴到了祭坛上——把自己当做祭礼,恳请苍天降福女皇!
此举固然有献媚之嫌,却也是出于忠心。诚如他诗中所言,自己虽有文才,却是寒门出身,此等门第在唐时很难高升,是女皇不拘一格的眷顾成就了他的仕途。常愿粉肌骨,特答造化功,能为女皇献身他心甘情愿,只要女皇一日不愈,他就一日不吃不喝趴在祭坛上。阎朝隐的忠诚有没有感动上苍?不得而知,但他祈福这件事却惊动一人——洞玄先生胡惠超。
胡惠超此时恰在嵩山隐修,得知阎朝隐献祭忙前往探问,在弄清楚女皇病情后立刻下山觐见。武曌此时兀自卧床,既因发烧头痛,更因身体乏力不愿动弹,忧郁烦闷不思茶饭,忽听胡惠超到来,不禁双眼放光——愿允丹诚赐灵药!洞玄先生三年之约已逾,莫非仙丹已炼成?她顿时来了精神,梳洗更衣传令召见。
胡惠超见到女皇立刻跪倒,双手捧上一颗丹药:“贫道来迟,罪过罪过!此乃三年所炼之丹,可消陛下之疾。”
武曌甚是兴奋,一旁的韦慈藏却已满头冷汗——他虽然也是道士出身,却对炼丹那一套从不相信。昔日太宗皇帝何等英武?只因迷信仙丹一世英名尽毁,年方五十撒手人寰!雌黄、辰砂皆是热毒之物,女皇快八十岁了,受不住啊!
胡惠超早知他所虑,笑道:“韦奉御但放宽心,贫道之丹与奉御之药乃异曲同工,况陛下敬天崇神、诚心祈禳,昊天太一岂会不降福泽?服用此丹必能痊愈,如不灵验贫道献头赎罪。”
武曌恭恭敬敬诵了一篇道经,这才服用丹药。胡惠超又言服此丹药当稍加运动,使药力行于周身血脉,遂命内侍给女皇披上厚衣衫,亲自搀她在行辕周遭散步,直至额头涔涔出汗。说来甚是神奇,次日清晨武曌果觉轻快许多,一连吃下两碗米粥,又服韦慈藏的药,午后再按昨日之法调息散步,至第三日已起居如常,俨然病体康复。
韦慈藏啧啧称奇,私下询问其理,胡惠超道:“实不相瞒,我所献者便是韦兄之药啊!”
“同样的药,为何我施治数日未见其效,道兄一来药到病除?”
“此非医疾,乃在医心。”胡惠超笑了,“主上年迈,巡幸数日一路劳乏,感染风寒并不奇怪。韦兄乃岐黄妙手,若论用药天下无出其右,却因她身体一向甚好,今初感不适心中疑惧,加之扈从惶遽,时时刻刻簇拥床前,不敢让她行动,小病大养反而不利医治。故而我下山前先向阎朝隐问明情况,以韦兄方剂制成蜜丸,假称是丹药,先去其心疾,再强行让她下地活动,如此药力运行、胃口大开,这病自然能好。”
“佩服佩服!”韦慈藏连连拱手,“道理虽简单,却非先生不可。只是这样一来圣上越发笃信先生能炼仙丹,必不肯再放你回山,那时又该如何应对?”
“谢韦兄关怀,贫道自有脱身之法。”胡惠超手捻长须,仰望嵩山慨叹,“生死不过是一股精气神,人只要心志不堕、精气不散就可以活下去。至于成仙飞升,乃不可强求之事,但只要放下烦恼不逐名利,顺天随心逍遥自在,人与神仙又有何不同?惜乎言之易,行之难……”
龙体转危为安,随驾之人无不庆幸,武曌重赏胡惠超,果然强留他在宫中继续炼丹,又派人召回阎朝隐——他已在祭坛上趴了六天,食水未进孱弱至极,被羽林兵抬下山。武曌一见甚是动容,当即晋升其为从四品麟台少监。洛阳尚不知情,接到武三思的消息朝廷上下不安,姚崇、李峤二相以及相王武轮、定王武攸暨等人立刻启程,匆忙赶来嵩山。
见母亲已康复,武轮松了口气,却道:“听闻圣体违和,太子亦甚挂念,命儿臣代为问安。”山不转水转,现在轮到武显在东宫提心吊胆了。太子岂是容易当的?既要谨言慎行,又不敢与朝臣交往,明知母皇病倒在外却不敢来探望,唯恐落个擅自离京图谋不轨之嫌,只能叫弟弟代为问候。
武曌表示理解,屏退子侄众人,单留二相询问朝廷之事。姚崇满脸喜色:“陛下受天庇佑洪福无边,臣等离京之际又得一重大喜讯,正欲禀报。”
“哦?何喜之有?”
“噶尔钦陵已死……”
前番论钦陵谈判未果收兵而去,不料在这关键时刻国内生变。吐蕃赞普器弩悉弄不忿噶尔氏已久,久欲除之,论钦陵又在边庭逡巡一年有余,周朝使者往来不断,器弩悉弄岂能不起疑心?早怀疑他与武周另有勾结,却不敢贸然行动,唯恐逼之太甚使其叛国,直至听闻论钦陵撤兵才采取行动。圣历二年四月,器弩悉弄以狩猎为名率军突袭苏毗(今西藏日喀则),论钦陵五弟勃伦赞刃兵败而死。器弩悉弄趁势捕杀噶尔氏亲党两千余人,继而提兵北上截击论钦陵。
论钦陵刚刚吃了周朝的亏,黯然收兵行动迟缓,行至宗喀(今青海湟中)遭遇赞普大军。他倒有心与器弩悉弄搏斗,惜乎老巢已失众将恐慌,加之在周境滞留甚久,军心早已涣散,此时又要以臣抗君,谁还肯为他卖命?尚未交锋噶尔氏兵马已趋溃败,论钦陵大势已去,长叹一声横刀自刎——可叹勇武无双的一代高原枭雄没败在敌人之手,却死于萧墙之祸!噶尔赞婆趁乱逃出,率心腹部众千余人跑回洮州,向大周乞降……
吐蕃内乱并不在武曌意料之外,但没料到来得这么快,愣了半晌才发出一声长叹——这是庆幸之叹。吐蕃最强之将莫过噶尔氏,今论钦陵已死,威胁中原三十余载的吐蕃终于不足为虑啦!
不过世事不息,既有喜便有忧,在恭贺女皇之后李峤又一脸审慎地问:“未知宗楚客被弹劾之事,陛下欲如何处置?”
武曌又不禁皱眉,她固然出来游玩,但朝廷之事也非不闻不问,群臣弹劾宗楚客的奏章前几日已递到她手中,她看后甚是气愤,只因为突然染病没有处置。
与多数武家亲贵不同,宗楚客是颇具才干之人,与兄长宗秦客、弟弟宗晋卿皆是科举出身,精明能干又擅逢迎,就算不靠武家的关系或许也能混上不小的官职,可惜他们兄弟的品格实在叫人不敢恭维。当初宗秦客因贪贿贬官而死,宗楚客流放数载,好不容易爬回高位,当了宰相故态复萌;他拜相后宗晋卿也检校司农卿,掌管粮食储备、朝官俸米。馋猫枕着咸鱼睡,岂能不动心?他们利用职权贪污国库之粮,勾结商贾牟取暴利,还大肆收受贿赂,恣意挥霍纵情声色,宅邸装潢逾制,连一向奢侈的太平公主去过他家后也慨叹:“见其居处,吾辈乃虚生耳!”
今日李峤复提此事,武曌愤然道:“速将宗楚客贬官十阶、宗晋卿流放岭南,家产全部抄没。可令吉顼同平章事,接任宰相之职。”处置虽然简单,但此案却又耐人寻味之处——弹劾贪官理所应当,可状告宗楚客最积极的不是肃政台那帮御史,而是河内王武懿宗。武懿宗憎恶贪官污吏?别开玩笑了,他自己何尝干净?单是戡乱时屠戮河北官吏就私吞了大量财产,会好心惩贪?问题根本不在于贪污,自从武显被立为太子,百官多向东宫示好,宗楚客无疑是最卖力的,他利用宰相身份一再提高东宫待遇,上疏建议增设太子僚属,甚至结交太子妃韦氏的族人。武懿宗发难其实是出于私怨,宗氏毕竟是武家亲戚,当初抱武家大腿得以富贵,现在不遗余力改换门庭,故而招致他痛恨。
从古至今多少权势之争都披着惩贪除恶的堂皇外衣?其实惩贪者和被惩之人皆是一路货色。此事引起武曌的警觉——真的已一身轻松,可以逍遥快活了吗?不!李武两家的矛盾根深蒂固,照这样发展迟早必有争斗。作为李武恩怨的始作俑者,武曌不免愧疚,作为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她更不希望再看到子侄身上发生悲剧……
圣驾又在登封停留半个多月,直至武曌养足精神才宣布回銮。抵京之际太子武显率阖朝文武至都亭迎候,而在接驾的队伍中多了一个特殊的人——噶尔赞婆。他已被郭元振领回洛阳,听候女皇发落。
这员昔日屡侵中原的猛将此时恭顺得像只绵羊,跪在御辇之前连连叩拜。他汉语说得甚好,自称归降来迟恳请恕罪,还特意提到:“昔日松赞干布自泥婆罗(今尼泊尔)迎娶尺尊公主,筑大昭寺供奉不动如来;又自大唐迎娶文成公主,筑小昭寺以奉大日如来。崇佛敬佛乃吐蕃子民之共识,陛下乃当世佛祖,臣弃暗投明畏神知命,敢不尽忠竭力?”松赞干布迎娶两国公主、建寺供佛确实不假,但佛教在吐蕃的推行并不顺利,因为吐蕃有本地的宗教,号为“本教”。吐蕃权贵多与本教祭司相厚,有些家族就是掌握教权崛起的,自然要压制佛教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