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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好!”李显连连点头,“两全其美,就这么办……国师万不可再推让!”
法藏推脱不过,只得施礼谢恩,神色却颇显黯然。张柬之等人悻悻然瞥了武三思一眼——又来多事!除恶未尽乃成今日之患。
武三思获悉政变的原因终于解开了,并非太平公主走漏消息,而是上官婉儿。身为陪伴女皇、协理政务之人,上官婉儿深知女皇一旦退位或者去世她也将失去权势,最好的结局不过是落发出家,弄不好还会被清算,所以她也在千万百计找后路,设法寻觅新的靠山。最佳人选当然是太子,但上官婉儿摄于昔日韦团儿之事,不敢与东宫暗通,于是退而求其次,勾上武三思。武三思本就喜欢“广结善缘”,又欣赏上官婉儿的才华,于是两人不但互通消息,还偷偷结为情人。太平公主既然拉上官婉儿参与政变,她岂能不告知武三思?结果事成之日上官婉儿得到太平公主和武三思的双重帮助,竟然得以继续留居宫中,还被晋升为昭容。当然李显并非视其为嫔妃,依旧是用她协理政务,可一介女子身历天皇、李旦、女皇、李显四位皇帝的后宫,真够骇人听闻的。
而武三思不但没有因改朝换代受到冲击,甚至比女皇在位时更风光!其实早在政变成功之夜,薛季昶曾向张柬之等人进言:“二凶虽诛,三思犹在。去草不除根,终当复生。”他建议趁热打铁将武氏诸王一并做掉。桓彦范却道:“武三思已是俎上鱼肉,留待圣上处置吧。”可他们没想到,李显与武三思的关系完全不像他们揣测的那样,简直是如胶似漆。复辟之日武攸宁、武懿宗、武攸宜等辈皆降为公爵,李显却提议保留武三思、武攸暨两位亲王。照顾武攸暨是看在太平公主的面子上,武三思凭什么享受特殊待遇?幸而两人知道这会招惹众怒,主动上书推辞,结果武攸暨降为寿春王、武三思降为静德王,其实只是从亲王贬为郡王,连实封数目都未减。非但如此,武三思还官升司空、同中书门下三品,而且李显把他也归入功臣之列,赐予免死铁券。
而今李显与武三思俨然一对好亲家,又有上官婉儿穿针引线,几度驾临武三思府邸,连韦皇后也跟他混得烂熟,这成何体统?有御史上书谏言:“国命初复,则天皇帝在西宫,人心犹有附会;周之旧臣,列居朝廷,陛下奈何轻有外游,不察豫且之祸!”李显竟一笑置之。御史大夫李承嘉、左卫将军纪处讷、给事中唐奉一等人本就与武三思交好,如今愈加依附,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并与韦皇后内外联手,不但干预朝廷政务,还对张柬之等功臣宰相造成巨大威胁。桓彦范深悔当初失策,现在再想扳倒武三思已难于登天……
李显屈居母亲膝下多年,无形中练成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似乎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遂笑道:“社稷方定,朝局方安,一切应以息事宁人为上。以往朝臣之间若有芥蒂理应摒弃,同心协力复兴我李唐大业才是首要之务。”不知是不是错觉,说这番话时他和蔼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似是狡黠又似无奈,但转瞬即逝,立刻又恢复常态,“朕说得对不对啊?”
“陛下圣明。”李旦第一个开言附和——他躬身施礼,态度甚是谦卑,跟当初受制于母亲时别无二致。
武三思也笑眯眯道:“陛下所言极是。”嘴上这么说,心里真的这么想吗?
张柬之、崔玄暐等人明知他口是心非,却不便拂逆上意,只好跟着道:“陛下圣明……”
法藏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似是对这一切完全不感兴趣,见他们谈起政务索性请示道:“陛下与列位宰相尚有大事,贫僧实不便叨扰,先行告退。”
“国师请便。等法门寺修缮完工,还要劳烦国师将佛骨送回去继续封存。”李显和他母亲一样崇佛敬佛吗?未必,但是母亲通过弘法自树声望,笼络天下信徒之心,这点他学会了。
“职所应当,何言劳烦?”法藏答道,“当日则天皇帝命贫僧恭迎佛骨入京,除祈愿天下安乐、长寿延年,也有保佑儿孙平安富贵之意。今陛下身登大宝、再造唐室,则天皇帝之愿达成,贫僧自当将佛骨送还,完成圣命有始有终。”
众人愕然——这老和尚怎么了?张口则天闭口则天,干嘛老提这犯忌讳的人?可碍于法藏的功劳和身份,谁也不便指责。
李显也很尴尬,愣了片刻叹道:“朕每隔十日到上阳宫探望母亲一次,她心绪不畅、饮食不佳,常常整天不说话,一日比一日清瘦,看着真叫人难受啊!”
这一刻殿内静悄悄的,无人再发一语……
法藏独自离开明堂,不知是不是这燥热的天气作怪,他觉得胸中似是窝着口气,喘不出也咽不下,格外难受。他反复告诫自己,贪、嗔、痴是三毒,可就是搁置不下,仿佛自己这辈子的修行都不起作用了。刚走到永泰门下,忽听背后有人呼唤:“贤首……”
崔玄暐快步追来,见左右无人,低声道:“一直想和您聊聊,政务繁忙未得闲暇,通风报信之事多有烦劳……”法藏加入政变正是崔玄暐的杰作,当初两人同去法门寺迎请佛骨,一路上他反反复复劝说法藏,终于将其拉了进来。
今日复闻“通风报信”四字,法藏竟觉格外刺耳,忙抬手打断:“此事不必再提。”
“是啊!国师出世脱尘,不在乎名利,实令我辈钦佩。”崔玄暐话锋一转,“但眼下还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法藏双眉一蹙:“贫僧不愿再……”
刚说一半,张柬之、敬晖、袁恕己、桓彦范也跟过来,你一言我一语道:“女皇虽已退位,纲纪不振、朝局未明……武三思、韦皇后、太平公主各具势力,女人干政依旧严重……圣上虽是二次登基,但许多事仍不能明断,恐被小人蛊惑……国师一向受皇家礼遇,今上也颇加敬重,能否帮我等规劝圣上,莫再听信武三思等人之言……”
虽近在咫尺,五人所说的话法藏竟一句也没听清,他凝望五人滔滔不绝的嘴巴,仿佛只看到“名利恩怨”四字。他手里紧握着念珠,反复默诵着“南无阿弥陀佛”,却还是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终于忍无可忍一声断喝:“够啦!”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竟然变了脸,横眉立目厉声质问,“诸位扪心自问,政变逼宫果真只是为了光复唐室?果真是出于大公无私之心吗?”
五人一惊,顿时缄口。
法藏心如明镜——两位宰相,一群重臣,太子、公主以及李武两家的亲王,南衙北禁几乎所有将领,还有一群官宦、宫女乃至他这个护国法师,这样的政变岂会不成功?简直就是自己造自己的反!归根结底,所有人合起伙来就为欺负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于心何忍?
什么营救女皇、挽救社稷、光复李唐?通通都是欺人之言!光鲜的口号背后隐藏的是一颗颗自私之心!
两个月前张氏兄弟被斩,李显的东宫心腹张廷珪上书称:“臣观自古以来,革故即新之际莫不先行诛戮,以服众心,此皆素无人望,理藉如此。今陛下先朝子孙,唐德未改,天地之眷,人所共望,宜布恩施德以答之,崇仁尚宽以理之,岂更诛夷,以亏至德?”结果二张的亲眷并没有被尽数处死,女眷被流放,一些关系较远的亲戚根本未追究。这符合隋唐以来的惯例吗?犯下十恶之首的谋反罪岂有不株连之理?还是二张根本就是替罪羊,说他们谋反根本没证据,不过是给政变找个借口?
是啊!张昌宗、张易之纵然骄横不法,真猖狂到谋朝篡位的地步了吗?就算女皇真的糊涂到把皇位给他们,凭他们的实力能控制朝廷吗?人人都说兵谏逼宫是迫于无奈,是为了防止皇位传承有变,可真相恰恰相反,发动这场政变就是为了阻止皇位顺利传承!
刘知几曾言“无污青史”,恐怕但凡有点儿远见的人都明白这道理吧?遍观朝廷上下之臣,包括张柬之、崔玄暐等五人,你们哪个没受过女皇恩惠?哪个不食武周俸禄?哪个不曾向武曌高呼万岁?如果女皇寿终正寝,皇位顺利传给李显,然后才复辟李唐,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人算什么?毫不客气地说,就是一群身仕两朝、无节无耻、见风使舵、随波逐流的贰臣!
现在好了,搞一场政变让女皇提前下台,你们这些贰臣摇身一变都成了光复李唐的功臣啦!非但不用再承受世人的讥笑,不必再因为曾仕“伪朝”提心吊胆,还有享不尽的富贵荣耀、千载之下的美名,连那个庸庸碌碌、胆小懦弱的太子也成“中兴英主”啦!皆大欢喜,多好啊!可你们的良心不会遭受谴责吗?当初女皇精力旺盛时你们哪个敢胆大妄为?她老病缠身你们胆子都壮了,竟拿她换功名富贵,别忘了被抛弃在上阳宫的那位老人是你们的恩主啊!你们哪个又是真正的李唐忠臣?如果说朝局还将有什么出乎意料的变动,那也是你们自作自受,活该承受的报应……
面对法藏怒目金刚般的注视,袁恕己第一个低下了头,既而桓彦范和敬晖也流露出一丝惭愧之色,崔玄暐似是想要辩解,但是张口半晌竟说不出一个字,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叹息……只有张柬之!凛然无愧色,坦然面对法藏的目光。
纵然这世间私欲横流,也终有一两个无愧于心之人!对于一个八十多岁行将就木的人而言,功名富贵还重要吗?他谋划这一切的确是出于对李唐王朝的忠诚。
四十年前张柬之官居申州仓曹参军,而当时的申州刺史正是萧淑妃之子李素节!因武曌夺取皇后之位,萧淑妃失宠被杀,李素节放逐于外长年不得回京,封禅泰山也不能参与。李素节悲愤至极写下《忠孝论》,张柬之读后甚是不平,于是上奏此文希望感动圣听,结果被掌控大权的武曌无情地击回,李素节又流放到更远的地方。那一刻起,张柬之认定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