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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宫女出身,何况这位的势派比那几位大得多,皇后送过来的,众人俨然把她视为甘露殿的女主。尤其云福、云顺等几个宦官,早就得过她好处,如今“仙姑亲临”更逢迎有加。媚娘也毫不拿大,与在皇后那边一样,与众宫人以姐妹相称。甚至有个地位特殊的人也被她感化了——燕国夫人卢氏。
这位皇帝乳母每隔两日便要进宫看看皇帝,对后宫的一切都指手画脚。这位尊贵的老宫人对媚娘最初的印象并不好,认为媚娘是勾引太子预留后路的坏女人,可接触时间长了渐渐有所改变。她发现每当自己伺候李治时媚娘从不假惺惺过来添乱,而是侍立在侧,端盆倒水递梳子,也从不多言。真是个恬静懂事的女子!
另一方面,媚娘也努力讨好薛婕妤。每天清早李治去上朝后,她都不加梳妆前往鹤林院,扫院子、添灯油,当然也不忘说感激的话。但薛婕妤不为所动,任凭她使劲浑身解数,婕妤永远是跪坐在佛前,不理不睬背对着她的,想要打动这个精明至极的女人实在太难了!她唯有默默跪在婕妤身边,陪着念经祈祷,希望水滴石穿感化此人。
最重要的是,媚娘依旧每天要到皇后身边去一次,天天说着千篇一律的感激之言,并且汇报李治衣食情况、对萧淑妃有何评论。而每当媚娘走出承香殿时,总觉有人偷窥尾随,心思灵敏的她立刻猜出,必是萧淑妃开始注意她,派人盯梢——终于开始学聪明了,可惜太迟了。
媚娘丝毫不躲藏,甚至有时故意绕个弯子,从淑景殿附近经过,让淑妃的人察觉后才去拜访皇后——恨吧!怨吧!皇后与淑妃,你们就继续斗下去吧!
终于有一日,当媚娘像往常一样堂而皇之走出承香殿后时,看到淑妃带着几个人从远处而来。这绝不是巧合,淑妃不会轻易走到皇后门前,就如皇后不会从淑妃门口经过一样,这绝对是故意堵她的。
媚娘心中雪亮,却假装没看见,远远躲开淑妃,头也不回径直往东南而去——你不是想假装来一次偶遇么?偏不给你这个机会!
萧淑妃甚是着急,自从媚娘去了甘露殿,李治便不登门了,甚至连“生病”的素节都不闻不问了,而且媚娘每日到皇后那边去,一待便是一个多时辰,两人嘀咕什么?难道装病的事已被察觉?这个姓武的狐媚子又对李治吹了什么枕边风?萧淑妃早想给她点儿颜色,岂能轻易让她溜走?带人在后追随。
眼看已过了延嘉殿,淑妃实在沉不住气,高声喊喝:“阿武,给我站住!”媚娘望望日头,眼见已将近午时,不禁一阵冷笑,竟不理不睬继续前行。
无论受不受宠,媚娘毕竟只是宫女,淑妃下令竟抗拒不从,这是犯上之罪。萧淑妃身边的人也急了,包括范云仙在内,所有人都跟着呵斥:“前面宫女,娘娘命你站住!速速站住!”媚娘不听,索性加快脚步跑起来。萧淑妃本有几分顾忌,见她公然抗命,顿时火冒三丈,可她以四妃之尊自然不能轻易奔跑,遂命云仙等人追赶。
媚娘身子素来强健,一路小跑直绕到甘露殿正门前才停歇。范云仙怎会真为难媚娘?可淑妃有令又不能不从,俨然已追到近前,却见媚娘蹲在地上大口喘息,似是刚才一番奔跑缓不过气。云仙甚是焦急,有心催促她起来快跑,又怕露马脚,只得喝止众人,不得胡乱行事。
萧淑妃紧走几步,这才赶上来,气哼哼道:“阿武!你好大胆子,竟敢违抗本宫命令!”
媚娘一脸畏惧之色:“奴婢害怕……娘娘恕罪……”
“现在才知怕,晚了吧?”
媚娘慌慌张张跌坐在阶前:“娘娘,奴婢没看见是您。”
淑妃嘿嘿冷笑:“你是眼瞎了,还是心里有鬼?”
媚娘慌不择言道:“娘娘,这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并不敢与娘娘作对,乃是奉皇后之命,她叫我……不!不能说!”话说一半却突然摇头,似是不留神说漏嘴的样子。
“她命你做什么?”淑妃甚是关切。
“她命我……命我……”媚娘似乎是跑得太急了,又或是害怕,这口气怎么也缓不上来,满面惊恐之态,在地上慌慌张张爬着,连碧纱裙都蹭破了。
淑妃凑前两步,喝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一旁范云仙见状,忙朝身边其他人使眼色:“这是主子的事,又涉及皇后,咱别掺和,都散开些吧。”他怕淑妃命他们打媚娘,故意让大家闪开,以便让她往甘露殿里逃,好歹里面都是皇帝身边的人,岂能不护着她?
也不知媚娘是无力再逃,还是吓蒙了,颤巍巍道:“是皇后派我到甘露殿的,她说奴婢若不伺候好万岁,就把我赶回感业寺。”说着她已爬到淑妃脚边,抱住淑妃双腿不住央求,“娘娘开恩,饶了奴婢吧,我也是被逼无奈……”
“放手!”淑妃粗暴地将她推开,“皇后都跟你说过什么?从实招来本宫或可饶你,若有隐瞒我打死你这贱婢!”
“别!我说,我全说!有一次皇后私下议论,说宣城公主……”她话说一半却又顿住了。
“她说宣城什么?”事涉自己女儿,萧淑妃岂能不在意?
“奴婢不敢说。”
“这又不是承香殿,有何不敢?”
媚娘吞吞吐吐道:“皇后说宣城公主那对眉毛不及义阳公主的好看……不过都很像您……但女儿家小时眉毛漂亮也无用,长大后还是要修,将来不知是否能……”
萧淑妃一头雾水:“你故意耍我是不是?这些话有甚用?”
“奴婢不敢造次!皇后还有别的言语,她还说雍王……”
“素节又如何?”淑妃心里有鬼,更是厉声逼问。
媚娘秀眉微蹙、双唇颤抖,似是恐惧至极,半天吐不出一个字。萧淑妃满心关切,见她吓成这样却也急不得恼不得,越吓唬越问不出来,只好耐着性子哄骗道:“你别怕,只管说。我不为难你,只要你今后投靠我,把皇后的秘密通通告诉我,我还会赏你,加倍赏你!”
媚娘踌躇好半晌,茫然的眼光忽然变得明亮起来,微微抬头道:“说素节的话倒也不打紧,却主要是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粗俗无礼、淫贱不堪,是个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的贱女人!”她这话说得声音很低,但口气与刚才全然不同,充满怨咒不屑,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微笑。
萧淑妃先是一愣,继而勃然大怒:“放肆!你们才是贱女人!贱女人!”说着扬手便要扇她耳光。可巴掌未落下,忽觉手腕被人紧紧扼住,侧目一看,是王伏胜。淑妃大惊,回头再看——李治下朝归来,正在不远处横眉立目注视着她!
“陛下,我……”萧淑妃想要辩解。
“越来越没体统!竟胡闹到我这儿来了。”李治哪还听她解释?
“臣妾真不是故意的。”此情此景萧淑妃百口莫辩。其实范云仙在一旁早瞧见皇上来了,故意不告诉她。甘露殿的宦官宫女也早惊动了,大家平日既得媚娘好处,心里自然偏向媚娘,只是不敢管,他们远远瞧见皇帝归来,恨不得让皇帝好好管管淑妃,竟幸灾乐祸,谁也不出言提醒——这皆是萧淑妃恃宠而骄驭下寡恩,自己种的恶果。
“够了!朕一再纵容你,你说喜欢花朕就给你种,你不放心乳母朕就允许你自己带孩子,你要给素节封雍王朕也遂了你的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是她先辱骂臣妾……”
“胡说!朕瞧得清楚,你还血口喷人!她衣裙都破了,难道不是你撕扯的?”
媚娘见缝插针道:“淑妃娘娘确实没打我。全怪奴婢礼数不周,得罪了娘娘;或是陛下多日不曾到淑景殿,娘娘心中一时烦闷也情有可原,请陛下息怒。”
李治“亲眼目睹”,当然不信:“你不必替她讲话,朕心里有数。”
萧淑妃愕然望了一眼媚娘,见她浑身颤抖、目光哀婉,又恢复了先前脆弱卑微的仪态,那么恭顺、那么委屈、那么无辜。萧淑妃顿时醒悟——她早算计好时辰,知道皇帝即将散朝归来,才把我引到甘露殿前,吞吞吐吐耽误时间,又在地下把衣裙蹭破,待看到皇帝身影便恶语相激,故意诱我动手。此女心机如此歹毒,纵然妲己复生、骊姬在世,还能比她更坏吗?
淑妃终究年轻识浅,越发斥骂道:“你这个两面三刀的贱人!”
李治越发震怒:“她帮你说话,你反倒骂她,还有没有心肝?”
“陛下不知,这个贱人她故作可怜,其实……”
“你一口一个贱人,当着朕的面还敢口无遮拦,背后还不知何等嚣张呢!实话告诉你,先前是媚娘替你说好话,朕才常到你那里去。没想到你竟拿孩子做要挟,得寸进尺,恣意胡为。你现在这个样子,和乡间的粗鄙妒妇有何分别?”说着李治快步上前,爱怜地搀起媚娘,“你没事吧?”
媚娘一脸委屈,二话不说扎进他怀里。
“别怕。”李治替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不理她,咱们走。”
“陛下,您听我……”
“朕不想听你解释。”李治冷冷瞪她一眼,“你给朕回淑景殿去,好好反省!”说罢搂着媚娘头也不回地进去了。萧淑妃满腹冤屈无法诉说,委屈地哭起来,可无论她怎么哭,里面半点儿反应都没有,皇帝根本不理睬,只得含泪而去。
李治安慰媚娘半晌,闻听外面不再有动静,这才问道:“她为何打骂你?”
媚娘噙着泪道:“或许是我这几日常去皇后那边,她心中不喜。”
李治并不糊涂,沉吟道:“淑妃的性情朕最清楚,莫看行事张扬,终究是外强中干之人,娇气得很。况且她与皇后不睦已久,也不至于因此就动手打人吧?”
“唉……”媚娘也知这话无法敷衍,因而长叹一声道,“有些事我本想瞒着陛下,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