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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听到有人叫他,赶紧跑出去看,见张璋双手缚住一人,乃是族弟曹纯。
他官拜黄门侍郎,所以头戴貂珰冠,身披黄袍,腰系黄漆佩刀,与大多数宦官的穿着相似,加之曹纯才十九岁,年纪轻轻未曾蓄须,难免被误认为阉人。
“速速放开,他是我弟弟啊!”
张璋生性粗疏也没弄清楚,昏头涨脑撒开手,兀自叨念:“曹兄家里真是怪,祖父是宦官,没听说弟弟也是宦官呀!”
曹纯哪有心情与他分辩,赶紧随兄长仓皇入厅堂,见满屋都是人,绝大多数都不认识,便作了个罗圈揖。
曹操忙道:“这是我族弟黄门侍郎曹纯……子和,别顾虚礼了,列坐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曹纯倒是认识何进,躬身施礼道:“启禀大将军,万岁昨晚已经晏驾了。”
众人闻听并没有什么反应,这会儿皇上死活谁都不放在心上了!
“皇上立何人为帝?”何进还没问,袁绍抢先急急渴渴说了出来。
曹纯虽是刚刚入仕的书生,脑子却甚是灵便,当着何进这些人的面,岂可说立了董侯刘协?
他赶紧编了谎话:“万岁临终已决意立大皇子为帝,命大将军您辅政,可是蹇硕一意孤行,要私自废立占据朝堂。今日奸计泄露,他已经命人紧闭宫门,软禁了皇后和大皇子,请大将军速速救驾!”
他说罢掏出一纸帛书递给曹操:“蹇硕已到长乐宫监禁皇后,这是他写给十常侍赵忠的秘信,被大将军同乡的宦官郭胜截获了,您快看看吧!”
曹操拿过信来要递,又想起何进不识字,转手递到了王谦手里。
王谦展开念道:“大将军兄弟秉国专朝,今与天下党人谋诛先帝左右,扫灭我曹,但以硕典禁兵,故且沉吟,今宜共闭上阁,急捕诛之……大将军,蹇硕这是想串通十常侍,行当年王甫害窦武之旧事!”
何进不知所措,只好看看袁绍,袁绍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猛然想起何颙经过前朝旧事,赶紧拱手道:“伯求兄,此时当如何处置?”
刚刚征辟入朝的何颙把手一摆,冷笑道:“这等顽童伎俩莫要挂怀,蹇硕蠢贼不识时务,当年王甫、曹节有北军之兵相助,如今兵权尽在大将军之手,莫说十常侍不敢与他联手,就是敢助纣为虐,这帮阉人举着空头的诏书又有何用?现在已经不是二十年前了。”
袁术又来了精神:“既然如此,提兵杀入皇宫,管他什么蹇硕、郭胜,张让、赵忠,都杀了才干净!”
他这么一嚷,那些何进提拔起来的武夫就跟着起哄。
“放肆!”袁绍再次喝止道,“为臣者岂可行此非常之事?”
袁术本与他这个庶出的哥哥有些离析,顶嘴道:“动不动就拿大道理来压人,这又不是你的府。”
袁绍一阵脸红,又不好当众与他争吵。
“哈哈哈……”一阵大笑声打断了诸人的议论,这与紧张的气氛颇不协调,众人一看,厅堂角上,田丰、蒯越、荀攸三个人正有说有笑。
曹操忙问:“几位高贤可有什么办法?”
荀攸乐呵呵道:“方才王长史言道当有变数,这变数不是已经来了吗?”
蒯越见诸人不解,信步到曹纯面前:“子和贤弟,你言道禁宫已闭,何人助你逃出?”
“也是那宦官郭胜,他乃是南阳人士,与大将军同乡,便有意攀附大将军,故而给我这封信,又帮我逃出来。”
“好!”蒯越点点头,“你可还识得放你出来的兵丁?”
“做梦也识得!”曹纯笑了。
“既然如此,还烦劳贤弟回到宫门,把此信送回。”
“什么?送回去?”曹纯一愣。
荀攸插嘴道:“对,送回去,它不是蹇硕给赵忠的吗?送回去,让郭胜还交给赵忠。”
“不过话要说明白,直截了当告诉他,是大将军要把这封信送回去的。”田丰补充道。
诸人不明就里低头思考,曹操第一个恍然大悟:“几位兄长好计策,十常侍复得此信必胆破心惊,定然图谋蹇硕以脱己罪,皇宫之事咱们可以不战而定。”
“若张让等人不能铲除蹇硕呢?”
“无妨,十常侍除不了蹇硕,蹇硕除了十常侍不也是好事吗?咱们就坐山观虎斗吧!”
曹操说罢,仔细打量田丰、蒯越、荀攸,心道:“何进有良士而不能识,这三个人的智谋不亚于张良、邓禹。”
“若是有办法,那就这么办吧。”何进一语落地,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除此之外,他还专门派了几个骁勇的卫士保着曹纯回至宫门递书。
果不其然,转天一早便传来消息,十常侍率亲信反攻蹇硕,郭胜趁乱手刃了蹇硕。至此,皇宫中的内乱总算是结束了。
第53章 风起云涌()
非常之时,不循常礼,蹇硕刚刚被杀,众人也未更换朝服,保着何进再赴皇宫。
十常侍、七署将领、上军两司马都在宫门口跪迎,诸士人这些天如同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直到这一刻才算醒来,何进也是喜笑颜开。
现在的十常侍已是寄人篱下,生死存亡皆系于何进一念之间,张让匆忙爬到何进脚边,抬起头笑道:“大将军,这些天我们一直暗地里保护着太后娘娘和皇上,她们母子俩好极了,您不必挂怀。”
新帝尚未登基,他就已经口称何后、史侯为“太后娘娘和皇上”,谄媚之意不言而喻。
而何进毫无心计,听了十分受用:“快快请起,你们都是诛杀蹇硕的功臣啊!”
袁绍在后面听见,眉毛都立起来了,方要说话,曹操一把拉住他,轻声道:“现在不是时候,先定大位要紧,以后咱再收拾这帮奴才!”
袁绍这才稍稍息怒。
张让、赵忠也都一把年纪了,毕竟官拜中常侍,实指望傍着刘宏后半辈作威作福富贵无边,哪知他性命不长久,连累他们在何进跟前低三下四犹如家奴。
赵忠现在还领着大长秋之职,在前面引路,那几乎不是走而是爬,好不容易把大家带到嘉德殿外,累得直喘粗气,还得抬头禀报:“大将军,大行皇帝梓宫在此。”
所有人行罢三跪九叩大礼,小黄门这才打开殿门。
诸人一看,无不惊诧:满殿悬挂素白幔帐,光镜之物皆已遮蔽,大行皇帝刘宏换崭新龙衣停于榻上。
小棺大椁两敛俱全,暂安置在殿角处,六个桌案上设摆着东园秘器、金银酒具、璋珪琮环、弓矢箭囊、鼎釜甑杯以及刘宏生前喜欢把玩的物件,三十丈的牵车白练叠得整整齐齐置于托盘之上。
后面陪葬的编钟、大钟齐备,朱漆粉刷一新,虡文分日、月、鸟、龟、龙、虎、连璧、偃月,皆按礼制。
灵位安排已毕,香炉不绝,灯火长明,随侯珠、斩蛇剑、天子六玺列于供桌,最显眼的就是当中明晃晃镶金角的传国玉玺!
何进不明其礼,身后站的侍御史孔融不禁赞叹:“何人安排梓宫之事?万事齐备皆有章法啊!”
张让赶紧凑到跟前,哭泣道:“奴才等深感大行皇帝之德,生时未能全心侍主,便越俎代庖先行此事,望大将军与诸位大人包涵。”
他一哭,后面跪着的十常侍纷纷落泪。即便他们坏事做尽,此情此景还是让人看着心酸。
这时有黄门来报,太尉马日磾、尚书卢植、司徒丁宫、司空刘弘、车骑大将军何苗已率文武百官进宫,入南宫玉堂殿候驾;御府令、内者令已经散发白衣吉服。
曹操闻听忙问那名黄门:“骠骑将军董重可到了?”
“还没有。”
曹操朝何进忙使颜色,何进这次倒是准确会意:“快叫董重来,一起操办丧事。一定得来!”
赵忠见状,便抹着眼泪爬进殿中,施罢大礼,从贡桌上取过传国玉玺,高举过头顶慢慢退出,转身跪倒,奉到何进眼前:“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大将军速奉新皇帝正位。”
何进懵懂道:“是我外甥吗?”
他这一句话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皇帝乃是天子,父亲尚且称为上皇,哪里能开口称什么舅舅外甥的?私底下说说也罢了,大行皇帝灵前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大家知其愚鲁,谁都没有提什么,十常侍的段珪、毕岚搀扶他接驾就位,诸人纷纷退往南宫更衣。
曹操感觉有人拉他衣袖,回头一看是曹纯,曹纯把他领到嘉德殿西侧荒僻处,那里卷着一扇草席。
“这就是蹇硕。”
曹操深吸一口气,抖胆掀开了草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白晃晃的孝服,他没有戴冠,白巾包头,胸腹血淋淋的两处刀伤,将白衣染成了红色。
那张桀骜不驯的宽额大脸已经惨白,嘴角下垂,两只凶恶的眼睛没有闭上,直勾勾望着苍天。
“你叫我看这个干什么?”曹操移开目光,不去看那尸体。
曹纯似乎有些怜悯:“张让他们说瞎话,一切丧葬之物都是他亲手操办的,他还穿了孝服……蹇硕是个忠臣!”
曹操颜色一黯:“他不死就得咱们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曹纯垂手合上蹇硕的眼睛,叹道:“其实皇上遗诏是要传位于……”
“打住,”曹操赶忙打断:“你昨天那个瞎话算不了什么,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古至今这样的事多了,别瞎想了,快走吧!”
曹操带着曹纯快步离开,忽听后面十常侍的几个人在议论:“蹇硕图谋不轨,得把他的头割下来献给大将军,快叫小子们去办!”
虽然曹操刚才训教了弟弟,可还是回头望了那忠臣最后一眼……
中平六年,汉帝刘宏驾崩,终年三十四岁,在位共计二十一年。这二十一年中,前有王甫擅政乱国,中有十常侍鱼肉百姓,后有黄巾之乱。
民生凋敝,忠良蒙难,奸邪为官,豪强横行,刘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