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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月传-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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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的世界,总是这么简单。

    可是芈月的心中,却是惊涛骇浪,已经震惊得无法思想,无法呼吸了。

    他为什么要拦下她。他不是已经允许他们母子离开了吗?难道是因为她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去西郊行宫,而让他不悦于她的失控,还是他又有新的想法,不愿意放她走了?

    马车离宫的时候,总是走得那么慢,可是回宫的时候,却只过了片刻,在她还没有理清思绪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马车停下,缪监恭敬地掀起帘子,道:“芈八子,请。”

    芈月牵着嬴稷的手,走下了马车。转身看去,却见宫门口只有她方才离宫时所乘坐的三辆马车,所有的黑甲铁骑,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了,连秦王驷亦已经不在。一切都像她刚刚只是做了一个梦似的,她并未离开秦宫,只是走到马车里,打了个盹,就下车了。没有离开,也没有拦截。

    宫门口,依旧平静如昔。

    只不过,刚才是缪辛相送,如今变成了缪监相迎而已。

    芈月没有说什么,只是牵着嬴稷的手,走在长长的宫巷中。

    两个侍女抱着包裹,茫然而恐惧地跟在她身后。

    一直走到宫巷尽头,芈月牵着嬴稷便要转向西边,缪监却恭敬地挡住,笑道:“芈八子,大王有旨,公子稷自今日起,住到大王所居承明殿偏殿去。”

    芈月瞳孔放开,手不由得握紧。

    住承明殿偏殿,这样的待遇,只有嬴荡当年曾经享受过。

    秦王驷,你到底想怎么样?

    还没等芈月回答,缪监以恭敬但不容违抗的态度,从芈月手中牵过嬴稷的手,带着一脸极具欺骗性的笑意道:“小公子,咱们去见大王,好不好?”

    嬴稷兴奋地点头:“好,好。”

    芈月脸色惨白,可是当着天真的嬴稷的面,她什么也不能说。便是说了,也是无用。不管是反抗,还是叫喊,除了让嬴稷受惊、害怕,伤害到他幼小的心灵之外,都不能改变这一切。

    她不能伤害嬴稷,她也根本没有反对的力量,只能木然地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缪监带着嬴稷慢慢走远。

    风中犹传来嬴稷兴奋的声音:“大监,父王是要带我去骑马吗”

    秦王驷一步步拾级而上,走进明堂。这是一个圆形的建筑,四面无壁,茅草为顶,堆土为阶。明堂正中供着秦国始祖牌位,两边则是用环形分隔着一个个龛位,各有香案,供着一代代秦国先王的灵位。

    秦王驷慢慢地走到正中,阳光从顶上射入,令他如立于虚幻之中,与周围的灵位似近却远。

    他看着一个个神龛灵位,想着历代先祖创业至今,不知经历过多少难以抉择的关头,那时候,他们是怎么做的?

    自非子立国,复嬴氏之祀,至今已经历经六百多年、三十一君。秦国先祖曾于渭水牧马;为了这块被周室放弃的土地,曾有数代君王死于与西戎作战的战场上;在秦穆公之时,曾试图争霸;亦曾经陷于内乱,数代衰弱。

    而今,秦国又到了生死歧途,他该如何取舍,如何决断?

    秦王驷看着秦孝公的灵位,很想问他,当初为什么他可以将整个国家给商鞅做赌注来赌国运。还有秦穆公,他在秦国弱小之时,“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可是崤山一败,霸业垂成,他又是怎么样的想法?

    他抚了抚心口。秦国以变法崛起,而成为诸侯之忌。自他继位以来,秦国无有一日,不处于危机之中。而如今,他征战多年的旧伤时常发作,明明有着未竟的雄图霸业,却不得不提前为身后事考虑。也因此他步步犹疑,竟失去了往日的决断之力。

    若换了过去,如王后、太子这般的行为,他是断不能容忍的。若换了过去,一个妃嫔的去留,亦根本不足以让他犹豫不决。

    王图霸业犹在,身后之事何托?嬴华无开拓之才,嬴荡只知进不知退,嬴稷幼小而难定未来那么,他是不是要如张仪所说,在芈八子身上,赌一赌国运?

    一边是怕纷争导致国家衰亡,而不由自主地一次次为了平稳过渡而妥协;另一边,却是毕生追求卓越的心性,不甘王图霸业就此没落,忍不住要押一押国运去赌的不甘。

    择嫡、择贤,何去何从?

    缪监侍立在明堂外,静静地等着。

    他并不知道,张仪和秦王驷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张仪说完,秦王驷便亲身率兵,前去堵截芈八子。可是截回之后,他却没有见她,只是将嬴稷接到了承明殿,父子俩关上门,说了很久的话。

    然后,今天一早他就进了明堂,一直待到现在。

    他在秦宫这么多年,自觉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明白的。可是此时,他却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懂了。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秦王驷也在迷惘当中,而这亦是前所未有的事。他开始服侍这位主子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却已经拥有未来君王的气质。他是那样自信,可以一眼看透一个人,也可以极快地看透一件事。他有强韧的心性,不为言语所动,不为威权所屈,不为手段所惑,更不为荣辱而易志。

第232章 去复归(4)() 
他看着他的君王,一步步走到了现在。他一直以为,大王是无敌的,是不惑的。可是如今,他看得出大王的煎熬来。纵然再英明的君王,也是人,身负秦国六百年的国运,面对列国无所不用其极的谋算,面对后继无人的恐惧,面对死亡的威胁,也会困惑,也会畏惧,也会退缩,也会犹豫,也会无措。

    他心疼他的君王,却苦于自己没有办法相助,心中却是盼望,若有人能够解君王之惑,他一介老奴,便是肝脑涂地,亦是甘愿。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秦王驷走了出来。

    缪监迎上前,扶着他走下台阶,便听得秦王驷吩咐道:“去常宁殿。”

    此刻,常宁殿中,门外守卫森严,而室内,芈月一人抱膝独坐。

    自昨日被截回之后,缪监抱走嬴稷,而她就在侍卫的“护送”之下回了常宁殿,再也无法自由行动了。

    这一天一夜,她就这么独自抱膝坐着,苦苦思索应对之策。

    这时候,常宁殿房门打开。蜷缩在榻上的芈月惊愕地抬头,看到秦王驷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落日,他慢慢地走了进来,影子被阳光拉得长长的。

    芈月跳下地来,奔向秦王驷,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袍质问道:“子稷呢,你把子稷弄哪儿去了?你为什么不放我走,为什么要带走子稷?”

    秦王驷双手扼住芈月的肩头,眼神炽热:“寡人允准你出宫,可是没有允准你离开咸阳,更没有允准你离开秦国。你离开秦国,打算去哪儿?”

    芈月不想回答,她欲转头,秦王驷却按住她,强迫她面对自己。

    芈月看着秦王驷,他身上有一种东西,让她感觉陌生。那是一种长久杀伐决断形成的威压之气。原来此前,他在她眼前展示的,还不是完全的面目啊。这种气势是危险的、可怕的,芈月的直觉告诉她。不要和他作对,犹如看到一头猛兽,只能退避,而不要去挑战一样。

    她直视秦王驷的眼睛,说了两个字:“洛阳。”

    秦王驷缓缓地松开手。忽然走到她原来坐的位置上,一指对面:“坐。”

    芈月走到他的对面坐下,整个人充满了警惕。秦王驷看着她,她此刻的神情和姿势,既陌生又熟悉。说陌生,是因为她在他面前,从未有过如此的姿势;说熟悉,那是他接见列国使臣的时候,对方如临大敌的模样,每每便是如此。

    秦王驷看着芈月。问:“为什么是洛阳?”他不待芈月回答,自己却已经径直说了下去,“是因为周天子在洛阳是吗?列国的动向,在洛阳可以看得最清楚,是吗?”

    芈月嘴角抽动一下,双手紧紧对握在一起,用这种方式,感受到支撑的力量,口中却完全是一派外交辞令:“妾身只觉得,洛阳最安全。可以让子稷有一个安定的环境学习成长。”

    秦王驷冷笑:“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重耳可是继位为君,成了晋文公。你对子稷的将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对吗?”是了,这是她当日说的话,她从一开始,就有所策划,甚至是图谋吧。

    芈月却反唇相讥:“没有诸公子之乱,哪来重耳复国?”她直视秦王驷的眼睛。“天若不予,妾身能有什么打算可言?”

    秦王驷的眼神凌厉:“可是只要有一丝机会,你就能把它抓到手,对吗?你甚至连魏冉都不准备带走,而要让他继续留在秦国,为你返回秦国保留势力。”

    芈月冷冷地说:“妾身早说了,天不予,取之不祥;天予之,不取不祥。”若是嬴荡真的能够稳坐王位,你会对我一介妇人,有这样的猜测吗?若是嬴荡不能坐稳王位,你今日对我的任何措施,又有何用?

    秦王驷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忽然间哈哈大笑:“好,好回答。”他深深凝视着芈月,“寡人竟是到今日才发现,我的妃子中,竟有国士之才。”

    之前,他曾经半开玩笑地称许芈月为“国士”,但当时在他的心中,只不过是一种调笑,一种“你高于同侪”的夸奖,却并未真的将她当成了国士。但此刻,他重新审视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见识和才能,并不亚于他那些朝堂的真国士。

    芈月听了这话,却是无动于衷,道:“大王该问的已经问了,妾身倒有一言相问。”

    秦王驷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道:“寡人是应允过你,放你走,可寡人如今反悔了。所以,如今不能再放你走。”

    芈月想不到他一个君王,居然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把“反悔”二字说出口来,欲与之辩,也觉得多余了,只冷笑一声:“既如此,大王如今意欲如何处置妾身?”

    秦王驷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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