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薜荔赶去的时候,那些驿吏正三三两两地离去。她进入院中,见后院正房已经烧得只剩两堵墙了,连薜荔和女萝所居的耳房也烧塌了一面墙,地面上泛着救火后留下的水迹,芈月房间的门窗全烧光了,只剩下残垣颓墙。
薜荔赤着一双脚,冰寒入骨,想到廊下先把鞋穿上,却见诸人的鞋子被一堆人救火踩踏,东飞一只,西飞一只,早已浸透雪水,污浊不堪,不能穿了。她只得赤了足,在一片焦炭中翻找。
头等大事便是芈月榻边的珠宝箱子,她依稀记得地方,费尽气力搬开倒塌的焦木,却找不到那珠宝箱子。她心里一凉,顿时说不出话来。
再细找其他的箱子,倒是还在,只是都烧得不成样子了,里面的衣服裘皮也大半不能用了。再寻到一个芈月的首饰盒,虽然外头木匣已经焦黑,打开来看,里面的几件首饰倒还是好的。
她再仔细找去,又发现了几个未锁上的箱子,里头都被翻乱,少了东西,有被偷盗的痕迹。几个锁上的箱子,却都还好。唯独那个珠宝箱子,竟是连箱子带东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跌坐在废墟里,惶惑无措,一边哭,一边扒拉出一些鞋子衣服等物,先拿了给芈月等人,又哭着将事情说了。女萝大惊,对芈月道:“夫人,我和她一起去看看”但眼见芈月有伤,嬴稷幼小,还是薜荔留下,女萝再去找。
女萝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一脸惨白地回来,全身都是焦黑的炭痕,仍没有找到那个装珠宝的箱子。
薜荔边哭边道:“夫人,必是那些驿吏把箱子拿走了。否则就算是木头能烧光,可金子和珠宝不可能烧没了,何况烧得不是很厉害,火扑灭得也很快啊。”
芈月思索片刻,忽然问道:“女萝,你们是怎么知道着了火的?”
女萝道:“我们是听到有人在叫,走水了”
芈月道:“我也是”
女萝恍悟:“难道是有人放火?”
薜荔忽然想到:“呀,前些日子夫人和阿姊出门以后,那驿丞就站在门外偷看”
嬴稷也想起来了,添了一句:“对,他眼睛贼溜溜的,直盯着那珠宝箱子看”
女萝将手上的东西一摔,道:“我找他去――”说着便跑了出去。
薜荔转向芈月请示:“夫人,我要不要去帮帮阿姊――”
芈月摇头道:“不必了。”
薜荔急道:“可我怕阿姊吃亏。”
芈月却道:“你去了也没有用。”
薜荔茫然地看着芈月,不明白她的意思。芈月却心中有数,若是她料得不差,昨夜那火,必有蹊跷。虽然昨夜她因为受伤而心神大乱,可今日细想起来,却越想越疑。
她知道自己铜炉中烧的不是明火,而只是以炭取暖。那铜炉底盘甚重,便是嬴稷不慎踢到,也是不会倒的。更何况她母子熟睡,离那铜炉还有一段距离,半夜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铜炉踢翻。那炉中的火如何能烧到外面去?
第253章 魑魅行(4)()
她忽然想起,昨夜睡眠之中,似乎做梦听到外头有什么东西嗒嗒作响。当时自己睡得沉,惊醒后便因为火起,一件件事情接踵而来,不及细思。如今想起来,倒似火石打火的声音。
她闭上眼睛,忍着腿上和手上的伤痛,将昨夜匆匆逃出时见到的景象一点点回想起来。她一眼看到火起的时候,火势最大的是门边,其次才是铜炉边,那铜炉是朝着门边倒的,而她逃出时,室内摆设未变。她虽未仔细看清室内景象,但榻边若是少了一个木箱,肯定会有所察觉。这说明,她逃出的时候,那木箱还在。
那么,很有可能是有人纵火,意在珠宝箱子。昨夜刚刚火起,胥伍便已带着驿吏等着救火,再结合嬴稷与薜荔所言,芈月顿时明白了,必是之前她急于将书信送到孟嬴手中,频频贿赂那胥伍,后来又渐渐冷落他,才引起他的纵火夺财之心。
想到这里,她不禁暗悔,只想着在燕国或有幕后之人操纵局势,不让自己见到孟嬴。她推演着燕国的政局、背后之人的图谋,却失去了警惕,没有防备眼皮子底下的贱役之人。
她轻抚着已经包扎好的腿部伤口处,心中惕之。有时候一件小事,一个小人物,便足以毁掉太多重要的人和事。
却说女萝一想很可能是胥伍纵火偷盗,怒不可遏,一气之下冲了出去。她跑过积雪的院子,跑到驿丞房间的门口,掀帘进去,就只见几个驿卒围着炉子在喝粥,见女萝进来,却怪笑一声道:“好俏的小妞,难道是驿丞的相好吗?”
女萝见了他们,想到被烧过的房间内,许多财物亦是不见,想来偷盗之事,这些人也是人人有份,心中怒火升起,喝道:“你们放肆!难道不认得我是秦公子的侍女?”
一个驿吏见她恼了,才哈哈一笑道:“原来是娘子你,失礼失礼。这须怪不得我们,昨夜你们院中失火,害得我们累了一夜,自然又困又乏,看错了人。”
女萝阴沉着脸问:“我且问你们,驿丞胥伍去哪儿了?”
便见之前的驿卒道:“你问我,我们还要问你呢!他一大早就不见了。”
女萝诧异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又有另一个驿卒端着碗过来,道:“昨晚着火的时候伍爷还在呢,可等我们救完火,回来找他,他就不在了。我们还等着伍爷发赏钱呢,就是死活找不着他。”
之前那个驿卒便怪笑一声,道:“是了,是了,昨天是你们的房间着火吧?我们可是救了一夜的火,如今找不到伍爷发赏,那就找你们发赏吧。”
女萝脸色苍白,看着堵了一房间的驿吏们,心中忽然明白了,一顿足,转身跑回芈月住处,上气不接下气地禀道:“夫人,夫人,不好了――”
芈月看到她的脸色就已经明白:“是不是人已经不在了?”
女萝忙点头:“是。”忽然间醒悟,“夫人您怎么会知道”
芈月淡淡地道:“贼偷了东西,焉能不跑?”
女萝想着那小院中房间烧毁,东西俱无,忍不住哭了出来:“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芈月叹道:“你们去收拾收拾,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凑一凑,把这个冬天先度过吧。”
嬴稷的手臂亦是灼了一串水疱,也包扎了起来,此时怯生生地拉住芈月,含泪抬头问道:“母亲,我们这样惨,大姊姊知道吗?她什么时候会来看我们?”
芈月心中一痛,抱住嬴稷道:“会的,她会来的,母亲一定会想办法让她见我们的。子稷乖,你忍一忍,等薜荔她们收拾好东西。”
此时他们所居的小院已经被毁,在这前院的厅上虽可暂居,但终究不是能住人的地方。此时驿丞胥伍也已经不见,这蓟城的冬天,若无宿处,只怕不能过夜。薜荔和女萝央求了半日,才又寻到一处院落,却是破旧不堪,整个房子狭窄破旧,连门缝里都是挡不住的阴风呼啸。
房间里没有床榻,女萝和薜荔只能尽力用几块毛皮拼起来铺成下褥给芈月母子,自己将草席铺在炉火边,又将那烧掉的废墟中能捡的东西俱捡了过来,慢慢收拾。
芈月坐在地板上,把一件件丝绸皮袄烧焦的部分用小刀裁去。嬴稷虽小,却也强忍伤痛,不哭不闹,还把烧焦的竹简一片片拣出来。
女萝心痛如绞,哭道:“要让夫人和公子住这样的房间,实在是”
芈月却摇摇头,叹道:“有这样的屋子住,我已经知足了,就怕接下去,连这样的屋子都住不了”
女萝一惊:“夫人,您说什么?”
芈月叹道:“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那个驿丞背后若是无人撑腰,便是再利欲熏心,又如何敢对他国质子纵火夺财?他岂有不怕死之理?”
女萝心惊胆战地问:“夫人的意思是”
芈月看了嬴稷一眼,压轻了声音道:“我怕那幕后之人,与阻止我们见到孟嬴的,是同一个人。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惠后要将我母子流放到燕国来,想来这个人,便是她准备用来对付我的人了。”
女萝急了:“那,这人是谁?”
芈月轻叹:“我也不知道,但愿”但愿什么,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第254章 国相妾(1)()
果然不出芈月所料,过了两日,便有事情发生了。
这一日,一个瘦削阴沉、面相凶悍的中年人在几名驿卒的陪同下走进芈月暂居的小院。此时女萝正端着木盆走出房间,被那中年人看到,指着她道:“你,过来――”
女萝抬头,诧异道:“你是何人?”
便有一个驿卒介绍道:“这是我们新上任的驿丞,皂臣。”
女萝端着木盆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皂驿丞。”
那皂臣却与原来一身油滑的胥伍不同,满身的阴气戾气,他直勾勾地盯着女萝好一会儿,才喝问道:“你就是秦国质子的侍女?”
女萝点头:“是。”
皂臣忽然厉声质问道:“驿馆的馆舍被你们烧了,该怎么说?”
女萝一惊,心头大怒,反问道:“皂驿丞,难道不是前任驿丞胥伍为了偷盗我们公子的财物,所以放火烧了驿馆的馆舍吗?新驿丞来得正好,既然寻不到胥伍,便只能问你了。我们夫人和公子的房间烧了,至今无处安排,只在这种偏僻小院凑合,这一个冬天,总不能一直住在这种地方吧。”她本是自楚宫秦国历练出来,这等一开口便栽赃恐吓的事,却是并不稀奇的。知道此人来意不善,胥伍的离奇失踪,芈月之前的推测,更令她明白对方来意,当下便口齿伶俐地反驳过去。
那皂臣本就来意不善,只道她一个小小侍女,便于恐吓,不想对方如此伶牙俐齿,不禁将原来的算计丢开,阴阴冷笑一声,道:“混账!本官还未曾向你们追要赔偿,你竟然就敢反咬一口,说前任驿丞偷盗,不过是恃着他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