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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葵上前一步,将提篮拉起,一抖那襁褓,却是空的,又见一道水渍延伸到河中。那河边却是荷叶水草纠缠,缓缓向下游流去。
看着地上的水渍,显见是有人用提篮将婴儿盗走,走到这御河僻静之处,将婴儿抛下水中,随手将提篮襁褓弃于此间。
莒姬颤声道:“来人,去查女桑的下落,必是此贱奴行凶。”
向氏却怔怔地站在河边,并不去看那提篮和襁褓,仿佛小动物般,左右倾听着。
莒姬见她这般痴傻的样子,心中怜悯,温言道:“妹妹,天快黑了,你身子不好,随我回去吧!”她这边伸手去拉向氏,不料向氏却忽然用力甩开她的手,她不提防倒是一个踉跄,女葵连忙扶住了。
向氏却不管不顾,又将女裳扶着她的手甩开,却一脚高一脚低地向着河面奔了过去。吓得莒姬忙叫道:“快拉住她,休叫她撞进河里去。”
女裳连忙跑上前欲拉住向氏,不料向氏走到河边,半只脚都要陷入河泥里了,却没有继续走向去,反而转身,沿着河岸向着下游走去。
莒姬想起女葵刚才说的“母子连心”,心中暗忖,莫不是当真母女连心,向氏这般难道竟会找着小公主不成,当下喝止了女裳拉住向氏,只道:“女裳,你且由着向媵人自己走,只扶着她休叫她跌到河里去了。”
向氏一路跌跌撞撞,似茫然又似有目标地走着。莒姬带着侍女,紧紧相随。
这河岸边并不是皆有空地可行走,有水草处处,荆棘缠绕。有些地方便得跳下河去涉水而过。便是女裳再三小心搀扶,向氏在河边踩着河泥,也要跌了好几次,幸得侍女们扶起,向氏却恍若未觉疼痛,跌倒了被扶起来也不曾有过半分犹豫,径直一脚水地脚泥地往前走去。莒姬跟在身后,也只得跳下水去涉水而过。
此时天色渐暗,远处灯烛次第亮起。此时尚无灯笼之物,夜间行路,只以火把取亮。这时满宫都已经惊起,连楚王商也大怒,退朝之后亲自派人去寻。御园幢幢影影,皆是举着火把寻找之人。
向氏一行人却出来得匆忙,莒姬虽然吩咐了侍女回报,却一时不得照明之物,幸而今日乃是月圆之夜,月色格外皎洁,照着河面倒是清楚可辨。
一行人走得越来越偏僻,河边泥滑,向氏又摔了一跤,她本已经体虚之至,这一跤摔倒,竟已经不能自己站起,女裳使劲了力气拉她不动,女葵连忙上前帮忙。此时莫说向氏,连莒姬也走得狼狈无比,双脚发软,只倚着侍女喘息未定,待要说:“罢了”
忽然间,向氏嘘了一声,莒姬一怔,不禁也静了下来,就在此时,蓦然地下游处隐隐传来一声婴啼。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倾耳细听,那声婴啼却又没有了。众人面面相觑,只疑心是自己关心过度幻听了。
莒姬颤声问:“方才,是不是听到小儿啼哭之声?”
女葵连忙点头:“是,奴也听到了。”
莒姬大喜,抓住向氏的手摇了一摇:“妹妹,你听到了吗,孩子在哭?”
向氏颤声:“是,他在哭,他在叫我,他肚子饿了在哭呢”
莒姬:“你知道她在哪儿?”
向氏迟疑地转向西边方向。
莒姬:“快,快过去。”
众人皆奔了过去,却是河水到了此处便是个拐弯,两边皆是小土坡,密植荆树,遮得河道幽暗难行。
向氏更不犹豫,直跳了下去涉水而去。
莒姬犹豫了一下,就要跟上,女葵却拉了她一把,原来旁边树影稀疏处乃是可以绕行的。
莒姬只得绕行而过,拐过一个弯,却怔住了。
原来河水到了这里忽然河道开宽不少,因河道忽然变宽,便于此处河道中央,立了一座少司命的石像。
那少司命穿着荷衣,系着蕙带,赤足踩着荷叶底座,一只手持长剑,另一只手却高高托着荷叶,荷叶上面是一个穿肚兜的女婴。白石如玉,在月光下发出晶莹之光。
更为可惊的却是石像底座处,有一大团水草缠绕着无数荷叶,荷叶堆上却是躺着一个着红肚兜的女婴,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哭着。
女婴哭声时有时无,却见水声淙淙,向氏艰难地涉水而行,此时河水并不甚深,只到向氏双膝以上,然向氏终究力衰,走得东倒西歪。
女裳啊了一声,就要上前,女葵却挡住了她,看着不远处一行火光摇摇晃晃,忙高声呼道:“小公主找到了”
那火光顿时转向此处急行而来,莒姬看到来人时,也不禁敛袖行礼:“大王。”
而此时,河中的向氏并不知道这里的变化,她已经走到石像底座,将婴儿抱了起来。
这时候,她已经明明白白看清这是一个女婴,但此刻,她的眼中心中再没有对男女的辨认,凭着本能的母性,她清楚地知道这就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向氏颤抖着抱紧了女婴泣不成声:“我儿,我儿”
而匆匆赶来,站在小土坡上的楚王商,更是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那女婴被向氏抱起来的时候,手足俱缠着水草,想是因为这水草与荷叶及女婴相互纠缠,竟奇异地形成一大团带着浮力的荷叶堆,浮着女婴竟沿河而下,直到这少司命的石像下方被挡住。
此时时刻月光如水,水面上少司命的石像皎洁如玉,只手托着荷叶上的女婴,而石像底座,向氏一身白衣,自荷叶上抱起女婴。石像与真人交相辉映,竟有一种奇异的相似。
莒姬见此情景,她心念电转,立刻朝着神像跪下,颤声道:“少司命庇佑啊!”
此时众人皆已怔住,听得莒姬这一声,似被一语点醒,顿时纷纷皆跪下来:“少司命显灵了!”
幽暗中似乎有女巫歌声悠悠传来:
“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
向氏本已经虚弱不堪,此时抱住女婴,顿时松了一口气,便摇摇欲堕,只倚着石像,竟是再无行走的力气了。
楚王商更不犹豫,跳下水面,涉水到了石像边,一把将向氏和女婴一起抱起,复涉水回岸边。
向氏虽侍奉过楚王商,但毕竟身份卑下,胆怯内向,楚王商并不感兴趣,若非她怀孕正当期时,实在是连她也想不起来了。
此时向氏寻到女儿,却正是最虚弱无助之时,却只见月光下她的君王涉水而来,将她母女抱在怀中,向氏只觉得一颗心落了下来,倚着那宽广的肩头,那一刻,是她这一生记忆最深的幸福时候。
楚王商涉水回岸时,早有回醒过来的内侍也跳下水来迎接。
楚王商直走上岸,才将向氏交于侍女扶住,向氏却顾不得什么,直直地伸着手臂将婴儿托到楚王商面前,泣不成声地:“大王,这是我们的孩儿,我的女儿。”
楚王商缓缓接过孩子,向着少司命石像方向举起:“这是少司命庇佑啊!”
莒姬推了推向氏,却见向氏满眼只看到了楚王商和女婴,并无半点回应,料她不懂得抓住机会,只得自己上前一步:“请大王为小公主赐名。”
楚王商收回手,将婴儿抱在怀中看了看,又抬头看到一轮明月,和月光下皎洁的石像,思忖片刻道:“今夕月光皎洁,便取名为‘月’吧!”
莒姬连忙接过女婴,跪下:“谢大王赐名。”
第7章 垂髫年〔1〕()
这个被楚王商起名为“月”的公主,在楚王商的女儿中排名第九,宫中便呼为九公主。小公主刚刚出世,这一夜的历险,成了楚宫中的一桩悬案,便连原来看护她的侍女女桑,也在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莒姬所居的云梦台虽不算禁卫如何森严,但也不可能是一个侍女就能够把婴儿盗走的。且她身边用的宫女,包括那女桑,均是她陪嫁的心腹侍女,这种陪嫁之人,通常生死与共,纵使另投他主,别人也不会收容,这于当时便是铁律一条。国士可择主而事,但奴仆背主,只有死路一条。
更何况小公主虽然是个婴儿,却毕竟是国君之女,很难想象有什么了不得的生死利害,能令女桑自寻死路背主害主。
更有可能,是有人盗走公主,又害死女桑,嫁祸女桑。只是这女桑自此以后,消失无踪,连尸首也找不到,更勿论其他。
莒姬深惧此事,她唯一能怀疑的就是宫中的阉人内侍,这些不是她娘家陪嫁之奴,亦是有可能内外勾结的。只是一处宫闱台阁,也总要用到几十内侍,这却是无法避免的。她只得借了小公主被盗之事,将云梦台的内侍换了个干净,另求楚王商亲自分拨了一些心腹可信内侍,再向母族求助,阉了莒族原来隶下的数十名奴隶入宫,这才消停。
幸而那小公主似是有神灵庇佑一般,虽在水上飘了几个时辰,着了些风寒惊吓,但有太医用力,乳母精心,调养一段时间后,竟似完全不曾有后患,依旧活泼可爱,长势喜人。
只是向氏自那一夜以后,竟是母女连心,虽然病得欲生欲死,却时时刻刻念着小公主,一日不见,便忧心欲死。莒姬虽然知道她病重,不好让幼儿过了病气,然怜她情痴,还是让乳母每日抱着小公主,远远地让她看一回,好教她放心。
向氏本已因为难产,又逢大喜大怒大寒大暑,自此大病一场,血下不止,险险要一命呜呼。却因为牵挂着女儿,便挣命活着。太医诊过无数这类的产妇之病,这等血崩十有**,难挨过去。不想向氏看似比谁都虚弱,然生命力却是极强,几番濒死又活过来,过得一年多,竟渐渐越来越好,也不禁称奇。
只是楚王商此时却无暇顾及这些后宫之事,自秦国的细作报来讯息,秦君渠梁驾崩,秦国变乱陡生。
自周平王东迁,数百年来征战不休,大国并吞小国,至此时周武王初封的三千诸侯,已经只剩下十几二十个国家了,最大的便是七个国家,史称战国七雄。
这七雄中,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