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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漏更下,和商人们谈了这么久,薛国观实在觉得疲惫,也是没有心情再敷衍下去,自然就是开口逐客。
“是,请阁老早早安歇。”
亢少东最见机一个,别看是人胖,心思动的比谁都快。知道薛国观此时心里不是滋味,在这里呆久了,反而迟则生变,立刻就答应一声,施了一礼,转身就是退了出来。
第389章 垂训(1)()
第一百六十二章垂训
一群晋商鱼贯而出,这边隔开间的书房里长随也是过来了:“林大爷,我家老爷倦的很了,要不是先前回过,断不能请你过去。若是无事,叩个头说几句好听的,就直接辞了出来也罢了将来再来京,见面也是很容易了。”
相爷长随,那是何等身份,普通的州县也是没有资格听到这番话的。林文远待人亲和,自己出身卑贱,所以骨子里头就没有什么官身民身的成见,对这些下人也是平等相待,时间久了,加上大捧银子铺路,所以薛家这些人也不拿他当外人了。
就林文远拿到千户告身腰牌的时候,这些长随下人还凑了一桌,大家共饮相贺来着。
要不然的话,薛阁老是何等身份,哪里有“见面很容易的”这一说?
“生受了,”林文远出手是极大方的,一边往外走,一边就是一小锭银子塞在对方怀里:“夜沉了,一会从街市上买点羊脸肉,几个值下夜的喝点酒解乏。”
这也是常有的事,而且林文远说的十分诱人,那个长随笑呵呵的接了下来,就是赶上两步,在林文远前头引路。
“咦”
一出门,正好是和范永斗撞了个对脸。
因为有在相府见面的情分,林文远也曾经去过几次范家商行,打听点物价消息,拉拉关系浮山那边现在生意做的可不小,打交道的商行也极多。
利丰行这样的山东本地大商行和这几个晋商比估计最小的晋商拔根毛也是比利丰行要粗上那么几分,真正要做大买卖,和这些晋商打交道也是不可免的。
不过范家到底是巨商,林文远身份差的远,浮山那边出的又是盐,山西的井盐可多的是,而且从甘肃一带的天然盐井还有大量出产,鲁盐想卖到山西那简直就是做梦,人家也不可能要,再物美价廉也不可能。
一个地方要保护一个地方的产业,除非是不产盐,否则的话,外路盐想进来,得罪的人就海了去了。
最底层的盐丁灶户,吃拿卡要的小吏总甲,坐地分肥的地方官员,包销包售的各路行商这么一想,就知道这利益链有多大,不是吃撑了的,断不会在这种事上多事的。
没有利益,就没有交集,虽然范家也请过林文远吃酒什么的,不过只是当只苍蝇,在席间嗡嗡飞两下,也没有什么害处
现在又在阁老这书房见到林文远,范永斗才觉得自己的判断出了岔子。
一件事得蒙阁老召见,可能是特例,再三再四的召见,那就说明,这个浮山来的小军官,应该是和薛阁老建立了某种私人联系。
否则的话,就没有办法解释眼前的情形了。
不愧是商人,范永斗的反应快极了,当下先迎上一步,接着就是双手迎上来,执住林文远的两只手,低声笑道:“林老弟,这一阵不到老哥那里走走,是不是嫌上回饮宴怠慢了?这可真是冤枉老哥了”
第390章 垂训(2)()
然后就是絮絮叨叨,解释上回请客时的怠慢实乃无心之举云云
这边范永斗忙活,那边亢家少东也非等闲,肥硕的身子猛闪过来,把范永斗挤在一边,脸上的肉也是挤的看不见眼:“林老哥,甭理老范,有空了到我那里走走,小弟独好美食,管你山中走兽,水上奇珍,反正世间有了,小弟我的厨房就得有最近来了几桶辽东白鱼,我叫人烹调了,请你老弟过来,咱们一个外客不请哦,叫上老范,三人同饮,说说笑笑品鱼鲜,如何,如何?”
这辽东白鱼是黑龙江一带的水产,大而鲜美,也没有刺,辽东沦陷之前是京师奇珍,皇室也没有多少活的可吃,毕竟道路太远,一路运送过来,到京师十条也难活一条,所以谓之以奇珍。
现在这个时候,辽东道路断绝,这厮是怎么弄到的?
这当然不能深究,林文远在京师久了,这些门道早清楚了,当下也是连连拱手,脸上笑意充足,应答声也是带着笑意:“两位大兄盛情,弟铭感五内,只是今日此来,却是来向阁老辞行来着”
“怎地这就走了?”范永斗圆睁双目,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太可惜了,不知老弟何时再回来?”
亢少东走的就是柔情路线,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林文远在心里长叹口气自己在京师经营的这么多门路脉落,交给别人怎么处?但以后再有差遣,难道还是自己跑来?
练兵带兵,才是他的挚爱啊
“弟奉命回,委实还不知道何时再诣京师,不过,只要来京,一定拜会两位东主。”
“好,到时候我扫榻相迎!”
“我倒履相候!”
两个商人都是情深意重的模样,又是和林文远敷衍了几句,直到长随催促,这才松手放行。
这副模样,当然是恶心巴拉,实在是叫人觉得不适,不过在一边的几个晋商倒是看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有一两个甚至也想上来结识,不过在薛国观的书房门前,亢少东和范永斗是旧识,打个招呼还没有什么,要是真的寒暄说笑起来,也是太不恭谨了,当下只能站着不动,只是向林文远点头微笑,聊以致意罢了。
“叩见阁老!”
林文远现在还只是个千户,五品官儿,和自己以前比那是天上地下了,和阁老比,还是蚂蚁和大象的差距。
不要说他,就是张守仁来了,从二品的武官在此,也是只能老老实实的叩头,不要说张守仁,就是左良玉这样的加左都督的一品总兵官,在这里也只能是老老实实的跪下。
在大明,武职官确实是太委屈了一些。
“哦,你起来。”
薛国观的眉宇间满是倦色,刚刚和商人的一番交结实在是很耗精力的大约薛国观也没想过,自己宰执天下,居然还要和一群商人谈生意经,这他娘的真是从何谈起?
经此一役,他和人说话的兴趣缺缺,而且手头还有不少事要做,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早朝就算不必上,入值内阁的时间也不便太晚,宰相晏起,实在不是好名声哪。
当下先吩咐一句,接着便道:“林哥儿,你即将回浮山,老夫也没有什么要吩咐的。唯有你带话张大人,着他好生效力,他的功名前程,都是在马上厮杀得来,别的事,太过取巧了的话,要少作不为,你懂我的意思没有?”
林文远当然是懂了,薛国观的意思就是张守仁的这一次提拔是超迁越次,已经算是十分讨巧了。底下就好好好效力,多做一些实务,最好是立下战功,文人养望可以猫着不做事,最多讲讲学,读读书,武夫想要更进一步,却得实打实的做出一番成绩来,这当然不公平,不过谁叫武夫在英宗一朝落败亏输,没斗过文官们呢?
当下也只能恭恭敬敬的叩一个头,以示自己完全明白,并且会将原话带给张守仁。
“唔,林哥儿你自己也要好自为之,将来做一番事业,老夫观你聪明有余,人也是仁厚的底子,人生在世,得意只是一时的事,凡事多留退步,则人皆敬服,办事反而要容易的多了临别之时,老夫就是这番话,听或不听,也是在你了。”
说起来明朝的规矩实在很多,光是称呼上就是很多门道。比如这大人之称,要是你见了比自己官大的官,一声大人,肯定就是往死里得罪人了。
得加敬称,老大人,老公祖,老父台,然后就是中丞、军门、制府等尊称,对阁老一级的,则是称呼更加尊敬。
称大人的,则是上级称下级的称呼,什么张大人李大人,就是后世小李小王小张的称呼,上级称呼下级没什么,但你能想象一个下级大大咧咧的称自己上司为小王吗?
象薛国观原本该是用林大人称呼林文远才对,但以现在的称呼,就是有点长辈训诫晚辈的意思了。
这种亲近,可不是钱能买到的,还是林文远数次入相府,答对从容,并且展露出优秀的素质说起来他原本就是一个货郎,有点小聪明和小见识,但哪里够资格在相爷面前显摆?
功劳当然得算在张守仁头上,林文远在张守仁跟前那么久,谈吐,见识,风度,都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有文人的聪颖博学,却无头巾酸腐气,有武人的磊落和勃勃英气,却无武夫的粗鄙气,这样的人,以薛国观的见识,当然知道是难得的人才,所以动了爱才之念,称呼起来,都是以家人之礼相称了。
“下官一定谨记在心,此生不敢或忘。”
虽然薛国观表示亲近,但不表示林文远可以蹬鼻子上脸,一个阁老和五品武官,这差距还是太大了一些,他还是以下官相称,就是表示不敢接受薛国观的称呼,但语意之中,自是将对方的好意全收。
“唔,甚好。”薛国观对林文远的灵慧十分满意,不过还是倦了,打了个呵欠,拂袖道:“若无要紧事情,你可以去了。”
第391章 灵机一动(1)()
第一百六十三章灵机一动
所谓灵机一动,就是林文远此时的鲜明写照了。
原本他是打算说无事,然后叩头退出,不过在话到唇边的一刹那,林文远的话语却是变了。
“是有一件事,想求阁老。”
“哦,你说。”
若是别人,在这个时候还来烦,薛国观就要叫人撵出去了。
不过他对林文远确实是十分欣赏,因此微微一笑,喝了口茶,道:“你家张大人,又有什么新鲜花样了?”
说起来薛国观对张守仁也是十分好奇的,这个年轻后生,委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