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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士禄是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今年刚从甘肃调过来,原本也知道登州元气未复,知道不是好缺份,但没想到,登州的差苦成现在这模样。
税赋只能正规收取,杂派收不上来,地方官府的经费是从正赋火耗银,还有杂派中来的,平时的正常开销,驿站等公使费用都打杂派里出,还有最要紧的是各官员自己的好处,若是没有这些,自是打了严重的折扣下来。
下头的官吏捞不着,上头的这些大官儿急的跳脚,下头没银子,他们也是没办法。
至于说的商行,登州商业并不发达,最来钱的肯定还是盘剥农民。
刚刚说的那些买卖,都是夏税的时候最赚钱。没钱的农民领了放利的高利贷去交赋税杂派,然后再还高利贷。
要么就是在收税时压低粮价,在税季过后,青黄不接时拉高粮价,放利的也是这个时候十分的来钱。
还有质铺,也就是当铺,也是在这几个时候最为赚钱。
这些买卖,全跨了张守仁也不心疼,浮山不仅是在登莱,包括青州和东昌,都是采取屯田抚济兼备的办法,一边屯田,荫庇农民佃农,一边放粮放款,叫人渡过难关。
这样一来,得罪的商人是海了去了。
“请大家进来吧。”
事情已经算定局,登州一地就要大闹起来,张大临和钱士禄彼此对视一眼,均是觉得大事可成。
拱走张守仁,登州一地再复清明,这官还做的有味道。
就算失败,无非就是调迁别处,或是辞官不做就是,总之这一口气,这一次无论如何是咽不下去了。
一声传呼,厅堂之中就是聚集了戴着六合一统帅的商人,还有不少戴着方巾的文士。
众口一词,都是对张守仁极为不满。
士绅不满是权力被剥夺,官吏士绅互相支持,官吏靠乡绅支持,乡绅凭声望彼此勾结,武断乡曲包揽讼事,现在的登州,却是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力了。
浮山派出治安司,跨境行事,匪盗一空,民间有纷争,也是找治安司来决断,根本不到官府去打要人身家性命的官司。
文士秀才们的不满,则是张守仁种种改制之举叫他们觉得有违祖制,而且浮山那边的学堂是什么都有,医学算术打铁木工都能称学问,光是这一件事,就叫登莱一带的士子们对张守仁极为不满了。
加上魏举人的前帐,还有前一阵子登莱一带士绅被强力清扫,涉及不广,但众人瞩目,都是觉得张守仁仗势欺人,行事太过跋扈过份了一些。
“听说张守仁还有收商税的打算今年朝廷已经打算在八大税关加税,商民益苦。”一个长的白白胖胖的钱庄主人一脸的怒气,对着众人道:“现在登莱这样的搞法,我们是横竖没有活路了,再加商税,只能全家饿死。”
“我是打算一家老小到张守仁家门口吊死算了。”
“凭什么叫他这么舒心?咱们一家老小饿死吊死,就叫他这么舒服去?依我说,咱们就撕破了脸大干一场,好教天下人和朝廷知道这登州已经成了混帐世界!”
商人们是群情汹涌,士绅们日子也不好过,将门那边的消息也是传了过来,这一次一起发动,非要把动静搞大不可。
厅堂之中,气氛也是格外的热烈。
周山一脸矜持的笑容,和一群有秀才功名身份的青衫士子站了起来,环顾左右,大声道:“吾辈此次与众位一起出头,非为名,亦非为利。而是为了秉承正道,张国华在浮山各处所为,已经是大逆不道!什么算学商学也能和经学并列,少年读书郎是多么珍贵,就被他们一个月发一两月钱哄去了,这般行止,简直是叫正人君子深恶之,痛绝之!此次我等将一起向学官和巡按大人请愿,浮山各处学堂非圣无礼,蔑视圣人言传,吾辈当鸣鼓而击之!”
“好,说的好!”
“铿锵有力,此事当以周年兄为主。”
“义不容辞!”
周山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一想到可以反对张守仁,在他的脸上抹黑,使得张守仁丢脸,失败,他就全身都在战栗着,颤抖着。
眼前这一群,势力遍及登莱,一旦一起发动,将是何等浩大的声势。
张守仁再强,总扭不过这么庞大的势力和实力,有文武官员,士绅,生员,商人,驻军,众人合力,张守仁非得低头认输不可。
这个人,自从星辰般耀眼的从浮山崛起,周山和几个秀才同年就十分的不服气,但头几回的较量,大伙儿都是失败了。
这个被预言为慧星的人物,已经更加的光芒万丈了。也只有在这样的大事件中,上下奔走出力,周山才觉得自己有报复成功的机会。
而现在,商人计较罢市,军队和士绅们另外有安排,生员们焚香请愿,如此大闹起来,不怕大事不成。
“不知道张守仁知道的时候,脸上是何表情?”周山一边与众人畅饮,一边在心中如是想着,想到张守仁又惊又惧的表情,他不觉喝了个酩酊大醉。
登莱两府情形不稳,特别是登州一带可能会出事的消息,特务处的情报组已经初步收到风,并且向浮山总部汇报过去了。
张守仁自是第一时间拿到消息,这一阵子,青、登、莱、东昌,四府之地的夏税被他搅了个一塌糊涂,虽然不能如莱芜那样,搅的众人不去纳皇粮国税,但也狠狠恶心了地方官府和那些士绅并商人们一把。
农民在他手中不再是最底层被奴役的一群,纳税当然是免不得的,他不是李自成,不会弄什么免征的把戏,但这些家伙骑在百姓头上,转移危机,占天下九成的特权阶层不纳税,而只占天下一成的自耕农却是要负担以前十倍二十倍的赋税,天下骚然,民不聊生,百姓不造反才怪。
现在这么搅一搅,就算有人不满,对张守仁来说反而是好事,借此机会,加以荡涤便是!
第1285章 心愿(1)()
“大人,虽然咱们已经在密切关注,但此次风潮究竟闹到何等地步,尚且没有明确的报告过来,此时赶赴登州,是不是”
听到张守仁要急赴登州的消息,向来喜怒不形于颜色,永远面无表情的王云峰也是罕见的露出了着急的神色。
登州不稳,各阶层都有可能暴发怨气,这个事要是特务处查不出来,他们都可以全体上吊了。但此次风波会闹的多大,搞到何等地步,暂且也真的没有办法判定。
“我走之后,世福看家,李先生和世强跟着我,有什么事叫驿传随时送到我手中,耽搁不了事情。要说危险,登莱已经是我的老营了,在这里要是出什么事,宁当愧死。”
张守仁是有这种自信,光是在登州已经有四十几个庄园了,整个山东,就是登州是他的后方加上地广人稀这两条,屯田局的工作做的特别的顺利,发展的也最为迅速。
加上在招远和黄县一带都有驻军,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现在登州和莱州还有青州等地,一直到济南,德州,东昌,在主要的干道上,都是十里一铺,三十里一驿。
张守仁有钱,一铺是两个人,有几匹马,轮替送急件,不送信,不理民政上的事。
驿站则是五六人到十余人不等,马匹十数匹到二十,甚至更多一些。军报,朝廷的邸报塘报转抄送达,内部的普通公文信件,将士们和官吏的私信都是免费递送。但要送一些物品,比如将士想寄银子回家,或是寄什么物件,或是普通的士绅百姓想用浮山驿传寄信寄东西,都是按比例收一定的费用。
和朝廷驿传被浪费和被官员们霸占私用相比,浮山的驿传系统方便快捷,收费也算合理,基本上也笼罩了整个登莱和半个山东,并且在进一步的完善之中,等进一步修好驰道和分支官道之后,自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张守仁的话有理,别人便不好再劝,而且此行也是迫不得已。
尤世威这个脸面还是要的,若是老头子倔劲发作,真的上奏朝廷说一些不该说的,张守仁就很难自处了。
看着张守仁带人飞驰出外,王云峰神色也是渐渐冷峻。
最近以来,特务处感觉到了很多问题,从很多迹象分析来看,当是有一股庞大的势力在运作着,是要想把张守仁拉下现在的位子。
“严查一切来往行人!”
“是!”
“收集一切与大人有关的信息!”
“是!”
“与军情司配合,查听打探我境外关于浮山的情报信息。”
“此事我们已经在进行了。”
“要多检视信件,多想办法,特别是南来的信函,是严查的要点。”
“主办,大人说过信件是私人隐秘,不可以随便”
“大人的吩咐自有我来理解领会,你只照我的吩咐做事,大人如果有追究,也是追究我的责任。”
“属下等照办就是。”
王云峰深深吸了口气,他喜欢这种压力深重,以深呼吸保持头脑清醒的办法。这是他和张守仁学来的,很多时候,哪怕是细微的小习惯上,他也是象一个张守仁的影子一般了。
第1286章 心愿(2)()
从大营中驰出,张守仁一行风驰电掣般的行进在大道之上,两边的农田又一次播种了下去。
这一次,种的却是大片的番薯田出来。
张守仁与陈子龙的赌约,竟是使得浮山一带种植的番薯田成几十倍上百倍的增加。很多原本没有安排的地块,也是被下头的人或是佃农自己想办法种了番薯。
这东西,反正是养地力,上一季收的麦子抵两年的收成,就算是番薯收成加的不多,只当是在这一季麦子之前养地力了。
再说也省事省心,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
在路边,看到是张守仁一行策骑过来,农田里照料番薯苗的农人都是欢呼着跑过来,站在田边,向着张守仁打躬的打躬,作揖的作揖,甚至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