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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并不逢三、六、九,不是常朝的日子,无需起早排班朝会,杨嗣昌过了辰时才慢慢赶到内阁之中,到了自己的值房之内,刚刚坐下,便是有一个小太监闯了进来,宣谕道:“着杨先生到文华殿见面。”
“臣遵旨。”
杨嗣昌跪下匆忙接了旨意,又向那内侍问道:“敢问小公公,出了何事?”
“尚且不知,只知道曹伴伴匆忙至乾清宫,脸色十分不好看,进殿之后,未及一刻,皇爷便传旨着阁老去文华殿相见阁老,快些吧。”
“嗯,知道了。”
杨嗣昌心乱如麻,将一块银锭塞给了小太监,原本这样的事他的长随去做就行了,今日他一时心神激荡,竟是自己亲手拿了过去。
“谢阁老。”
好在这小太监也不大懂得规矩,毫无异色的接了过来,喜滋滋的躬了一下致谢。
杨嗣昌苦笑一声,心道:“若是离开此处,想得到这些消息,可就是难了。”
有此一念,心中便又想道:“无论如何,不可自请出外,反正皇上现在也离不得我!”
有了定念,心中也不大慌张,等他到文华殿的时候,崇祯已经等候多时了。
皇帝穿着浅黄色的常服龙袍,戴一顶天青色的织金翼善冠,坐在金台之上,年三十出头,望之已经是头发花白,面上皱纹深刻,缩在龙椅中,一点青年的朝气也看不到,整个精气神已经是和中年人没有区别了。
看到杨嗣昌过来,崇祯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急切的赐座,问好,赐茶,而是等杨嗣昌叩头之后,才慢慢的道:“先生起身先生可知,昨日襄阳有急报至,左良玉,张任学又于罗猴山大败,损失兵将两万余人,副将罗岱亦被贼俘虏去了!”
崇祯越说越怒,击案道:“诸臣误国,诸将合力,竟是无法击贼,反为贼辱!”
杨嗣昌连忙又是跪下,免冠叩首:“臣举荐熊文灿,罪当连坐,请皇上将臣拿下,交付有司,重重治罪!”
“朕经营天下十余年,用大臣则大臣渎职,用小臣则小臣贪污,国家事遂至于此,可为浩叹!今决意拿问熊文灿,置之重典,以为因循误事,败坏封疆者戒。卿虽举荐非人,然已经有削三级的处置,此事不必再说。”
这个口吻,也是崇祯对杨嗣昌说话时十分难得的重口气了,杨嗣昌感觉后背出汗,趴在地上叩首谢恩,说了些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
“今湖广一带督师乏人,傅宗龙举荐湖广巡抚方孔昭老成干练,善练兵,亦懂阵战之法,驭将之才也很不错,举荐此人为湖广督师,先生意下如何?”
杨嗣昌这才知道傅宗龙已经陛见过了,崇祯这一番怒火,想来就是和此人有关。
他猜的其实不错,傅宗龙在之前陛见时攻讦杨嗣昌靡费粮饷,练饷及练兵诸事一无所得,而且凌辱廷臣,骄傲自大,非宰相之才,亦不知兵,而且要对这一阵子的军事失误负主要责任。
老实说,傅宗龙说的多半不错,但已经被崇祯训斥过了。
在崇祯看来,傅宗龙是杨嗣昌举荐,现在公然攻击举主,实在是忘恩负义,所以他将此人重重训斥一通,并且印象大坏。
当然,傅宗龙攻击的那些理由,崇祯细想了一下,觉得只有举荐非人确实是真的,因而适才将杨嗣昌敲打一番。
第1338章 判断()
看到杨嗣昌诚惶诚恐的样子,崇祯心中满意,好生抚慰了几句。
待赐座赐茶之后,崇祯便问道:“以先生之见,当以何人督师湖广为宜?”
要说起来,方孔昭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官僚,能力上,比起汪乔年和丁启睿和河南的李仙凤都要强的多,象四川巡抚邵捷春那样的无能之辈,拍马也跟不上。
督抚之中,也就是史可法与马士英等人能与之相比,而孙传庭和洪承畴之辈又在其之上,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一想到傅宗龙举荐此人,杨嗣昌气就不打一处来,当下在脑海中思索,将湖广一带几次小的败仗想了起来,然后向崇祯奏上。
虽然方孔照打的胜仗多,败仗少,但杨嗣昌奏上的崇祯才能知道,当下便是怒道:“方孔昭这样无能,应当重重治罪。”
杨嗣昌知道方家也是望族,而且和东林复社关系深厚,不必要在这种时候多竖敌,因此又回奏道:“眼下湖广刚经大败,人心不定,还是再看看方孔昭此后的表现再说为宜。”
“唔,也好。”
崇祯点头,深深看了杨嗣昌一眼,又问:“先生还有举荐的人选吗?”
杨嗣昌心头一跳,忙站起回奏道:“举荐之事十分重大,臣此前孟浪以致举荐非人,今恳请皇上容臣细思之后再奏上。”
“卿说的也是。”
崇祯眼神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神色,不过转瞬即逝,杨嗣昌没有察觉。
皇帝又问:“昨日有登莱巡抚并总兵官,副总兵官奏报,登莱一带,监军道以下数十官员皆东虏奸细,又有商民作乱,副总兵官张守仁率兵弹压,此事朕怎么看,都象是武将跋扈,文官受其辖制,朕观张守仁还算忠忱,怎么回登莱后,就有左良玉行止模样?”
杨嗣昌知道皇帝对左良玉深恨之,恨不得将其凌迟处死才好,但左良玉兵匪不分,逼的紧了肯定造反,朝廷不能再逼多一路反贼出来,所以只能隐忍。
用这样的口吻来说登莱之事,崇祯的不满十分明显。
若是昨天吴昌时没有去见杨嗣昌,此时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杨嗣昌心烦意乱,答道:“此事较为复杂,容臣知道详情之后再奏。”
“也对,先生可以退下了。”
“是,臣告退。”
拜辞之后出来,杨嗣昌突然觉得爽然若失。
这一次机会真好,也是报复张守仁的大好良机,怎么就轻轻放过了,真是糊涂啊
傍晚时分,薛国观也是在自己的书房召见了林文远。
“听说你要回浮山?”
薛国观劈头就问。
林文远笑着一点头,答道:“是的,我已经出来一年多了,在京师这么久,思念家中的父母妻儿。”
“瞎,可以把他们接来么。只要你愿意,可以在京营挂个参将的职衔便是了。就算保举你为副将,也是很稀松的事。杨嗣昌再和你们浮山过不去,傅宗龙那里老夫保一个副将还是不相干的。”
京营副将,在以前就等于是外镇的总兵,不过在现在这种时候又远远不如外镇将领有权有钱,真的是小儿科的事了。
“不了,多谢阁老好意。”
林文远轻声笑道:“下官是胸无大志的人,只想再饮故乡水,父母妻儿团圆在身边,就已经比什么都强了。”
薛国观知道他言不由衷,这一年多来,这个青年后生从生涩到圆融,长袖善舞,在京城开创了老大的局面出来,光是他知道的就已经是耸人听闻,更惶论水面之下的东西了。
这样的人说回家就为了过团圆日子,鬼才相信。
论说起来,林文远就是薛国观一生见过最能干的人才之一,很多表现,足以令得他惊奇。
这也难怪,林文远本人能干,手下人才越来越多,一年经费已经是大几十万,这样要是经营不出庞大的潜势力来,还真的是白瞎了他的一身本事。
有些人,就是要放在合适的位子上才能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唉,你要走,老夫亦不能硬留你,以后珍重吧。”
“是,阁老,有机会一定再来府上候教。”
“此次登莱之事,你家大人是有些孟浪了!”
“是,还望阁老周全。”
“老夫当然是要尽力,不过你还是要告诉他,过犹不及,他在登莱慢慢经营,今日局面十年后轻松可得。为什么要这么急切,这是老夫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薛国观所说的也是实情,张守仁手水磨功夫,一样能把山东拿下,做事是有点急切了。
“大人说,东虏在卧榻之侧,为将帅者,只能尽快积聚实力,否则,下一次济南之役,就不知道结果如何了。”
“唉,国华他”
薛国观摇一摇头,面色也是十分苦涩,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的事。
林文远欲言又止,也是想借机劝他两句,薛国观极力反对加练饷,得罪的人也是海了去了,再加上捐输之事,得罪的太监和勋戚也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不说相位安稳,就算是人头能不能保住,也是难说的很了。
但薛国观却是自己把话给说绝了,再劝,就是毫无意义的事了。
“阁老但有所需,下官和浮山上下,绝不会坐视。”
一年多来,林文远和薛国观也算相处出感情来了,眼看老薛往绝路上走,话语中也是有十足的感情。
“言重,言重,但真有所需,老夫也会真的开口。”
薛国观将林文远送到门前,叫家人打着灯笼,罕见的送到二门。以他的首辅地位,就算是尚书侍郎或是国公侯伯都没有这样的体面了。
“阁老请回吧。”
“唔,老夫还有最后一句话。”灯火下,薛国观只戴着网巾,一头白发份外刺眼。当了阁臣和首辅之后,额上白发自然而然的增多了,看着林文远,薛国观道:“老夫亦收受过浮山的冰炭敬,但算来并没有过份的地方。现在国事如马车急行,前路已经断绝,如驰往断崖,时刻可能坠落。吾辈纵不能救,亦当挽回于万一。天下鼎沸,最终吃苦的还是老百姓,我观国华是有心之人,寥寥数语,书信不便,就请文远你带回去说给国华吧。”
“是,下官每一个字都记着。”
林文远看着头发花白的薛国观,毕恭毕敬的躬身一礼,终是拜别而去。
回到浮山会馆的时候,留守的人上来禀报:“参将,里头有个姓吴的官儿,说是礼部的主事,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哦,我去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