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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蒙元末年,刘福通统领百万红巾,打下过元上都,山东,辽东,河南,这些都是红巾统治的核心,但从头到尾,刘太保都被人视为草头王,是一个巨寇大贼,而不是新的统治者,原因就在于他不能建立一个新秩序,没有秩序,就谈不上王霸之业。
而朱元璋就不同,他天生就是一个领袖,在他的统治下,占一地则经营一地,地盘虽小,运用却妙,在和张士诚陈友谅的争斗中,他的地盘最少,但动员军队的能力最强,储积粮草的本事最强,驭下最严,所以老前辈张士诚完了,强大的对手陈友谅完了,朱元璋笑到了最后。
现在张守仁明显已经被视为可能的新朝之主,不然的话,不会有这么多苍蝇一般的文人士绅跑到山东这边来。
这是一种表态,最少也是一种试探!
李自成和张献忠都始终没获得这种认可,张献忠最后着急,设下陷井,几乎杀尽全川读书人,你不投他,他便杀你。
这样的做法,无非更使人离心而已。
李自成攻克北京后,短暂的获得一部份人心,北京的官员逃走和殉国的不多,更多的是观望与合作。
但李自成夹打士绅,追比脏款,虽然痛快,也是把短暂归附的人心又打没了。
从此之后,哪怕东虏入关了,江南的史可法和马士英都宁愿联合东虏这种异族大敌,也坚决不与李自成合作。
这便是养望失败的下场,而张守仁却轻松获得了。
这其中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各人都有不同的体悟,而眼前这三人都是明末的杰出之士,刘子政对辽东战事的了解是顶尖的,张家玉是书生领军中较重视练兵和选取精锐的现实者,阎应元更是鼎鼎大名,是明末顶尖的守城和动员组织高手。
这些人,能成就大名,显然就不是普通人,拥有的意志品质和智慧都不是常人能及。而在此时,想到张家玉话语中包含的深意,一时之间,众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四月十七日回到浮山,不过到四月二十日张守仁才又重新邀请众人见面。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要紧事,而是大将军太保大人在家里结结实实的休息了几天。
好在也没有人怪他,两个夫人都是从济南回到了浮山,浮山近海,风景和天气都远胜济南,而两位夫人都怀了身子,这在浮山整个集团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孤木不成林,光有一个嫡长子是不能叫众人放心的,两个夫人几乎同时怀上身子,在整个山东,这是一件不宜宣扬,但都叫上下人等将喜色溢于言表的大喜事。
眼看要到盛夏,这一年在中国大地上要发生很多改变未来几百年气运的大事,比如河南战场的战事,比如辽东战场的战事,又比如在山东登莱大地的种种变化,而在两个女人心里,关注的却是在浮山养胎比在济南舒服,看着大海和山水,比在济南对着院子里的四方天要舒服的多了。
两个夫人一起过来,张守仁事前早就吩咐公务局用最好的车,安排大量护卫,还有医生跟随,这年头长途奔波不是容易的事,特别是两个产妇,如果不是山东路好走,车也好,他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待接到两个夫人之后,张守仁因为连日奔波,又得替她们操心安顿的事,还得逗逗儿子,好生陪陪已经会叫爹娘的长子,这一晃,不小心就是几天功夫过去了。
一看到刘子政等人,他也不摆架子,抱了抱拳,笑道:“家中事多,原本以为叫几位耽搁一两天功夫,谁想一下子就是四五天下来,委实不恭,尚乞诸位恕罪啊。”
“岂敢!”
“我等这几日正好在胶州观风,公务局每日好酒好菜招待,毫无苦闷之感,太保大人就不必致歉了!”
“哈哈。”张守仁大笑道:“每日每人二两银子的标准,十分克俭了,玄著你居然还吃的十分满意吗?”
“嘿嘿,十分满意。不瞒太保,舍下家贫,每月只朔、望两日吃肉,其余时间一半精粮一半粗粮,能有一天二两的标准太保,这标准定的有些高了。”
“不高,银价已经非万历年间事了不过玄著,你家也是官宦世家,令太尊曾至刑部员外郎,你现在也是秀才,明年乡试中举不是难事,何清贫至此耶?”
被称为玄著的就是浙东人张煌言,二十出头,已经是一方名士。与张家玉的经历相差仿佛,都是少慧能读书,早早就中了秀才,举业上头没有任何困难,而且好谈兵,喜知兵事,这和普通的秀才是完全不懂的两条道路。
第1584章 参观()
“足下就是浙东张玄著?”
张家玉两眼放光,同行多日,这些人都是张守仁千辛万苦收罗来的顶级人才,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特别是少年人物,很少将别人看在眼里的。
和刘子政阎应元的交往,是这两个一个老年一个中年,对张家玉曲意结纳的结果,否则的话,还真不一定能攀上交情。
少年人,就是这般的傲气自尊,倒也不足为怪。
听说这个岭南青年也知道自己的名号,张煌言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骄傲的神采,他向张家玉微微一揖,笑答道:“正是在下。”
“足下中秀才时,曾经要求加试骑射,自国初之后,秀才再无试骑射者,足下不仅韬略精通,骑射时走马射鞍,三箭皆中红心,了不得,了不得!”
在大明,最少有数百万的读书人,其中能中秀才的根本就是寥寥无已。后世中秀才似乎十分凄惨落魄,给人穷酸秀才的错觉,其实进士是官,举人是官员的后备,而秀才已经是介于统治者与平民之间的缓冲。
秀才联手可以与官府对抗,掌诉讼,管宗族,或是教书育人,出路多的很,除非是十足无能的人,不然怎么也能使家族变的殷实富裕起来。
秀才地位不低,当然也十分难重,一个发达地方的县学最少几百过千人,多是童生,其中的佼佼者才会成为秀才。
象张煌言这样的官宦世家,子弟能骑射,实在是异数中的异数,只能说是天赋超过常人,非普通人能比的了。
“兄长过奖了,弟愧不敢当。”
张煌言很利落的一抱拳,感谢张家玉的高看,彼此是少年心性,这互相一揖一抱拳,已经是奠定了好友的基础。
只是抱拳之后,他还是回转过身,向张守仁正色道:“太保公,在下先君只取当取者,只凭俸禄过活,凡冰炭敬,同乡印结银子都未曾取过。”
说到这,他微微一笑,满是自得之色:“如果不是先祖尚且有几亩薄田,恐怕吾家将与海刚锋一样的难过了。”
海瑞就是只拿朱元璋给的官俸,不取其余分毫,包括默认的灰色收入也不取的清官。
但这样官员一则是异数,二则也是十分不合理,朱元璋定俸禄的时代物价很低,后来物价涨了,官俸不涨,朝廷还死不要脸的把一文钱不值的宝钞算成俸禄的一份子,或是用一些香料什么的抵银子,象张煌言的父亲那样清廉的话,不靠祖产,真的能饿死。
这话一出来,四周人都是感慨连声,张煌言也面露得色。
张守仁先是一征,接着思索了一会儿,便向张煌言问道:“令尊的节操令人尊敬,不过玄著啊,你觉得俸禄低是应该的么?”
“嗯,这个”张煌言有点狼狈,他很想说一番大道理出来,但众所周知,一百个官员有一百个都是有灰色收入的,他父亲的所为这才受人尊敬,不过说叫自己为官也和父亲学,那他也自问没有这样的的高尚品质好不容易熬出来
“好,我再问你,县官不请幕僚就无法掌握地方情事,那么取一点公费,也就是多收一点火耗,你觉得应该么?”
“这,我觉得应该。”
“多少合适呢?”
“这个只能看各地的情形”
“只能是自由心证啊。”张守仁感慨道:“以令尊那种性子,做亲民官会雇不起师爷,那么他能不能掌握地方?我看悬,光是三班六房那些油条就能哄的他团团转了,地方的乡绅宗族又怎么办?所以这火耗收是得收,但遇到贪酷的亲民官,二两银子的正赋他敢收一两的火耗,生生给加一半赋税上去,加上驿传杂派力役折现,百姓还有活路吗?换个说法,因为俸禄太低,所以大家都收印结银子,可是收多少合适呢?又是一个只能凭心证的事情,所以为什么不直接规定好给官员的俸禄,又把地方的幕僚职务给配给好呢?”
一番话,循循善诱,不摆太保的架子,也不疾颜厉色,在场的全是第一等的聪明人,哪有听不明白的?
张煌言脸上的傲气渐渐消失,低头道:“学生明白太保所训示的了,今观山东各地,就是如太保所说的行事方法。”
“我这里也只是因地制宜,暂且这样做,老实说,是瞎子摸象,盲人过河,很没有体系。”
张守仁环顾左右,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诚挚而道:“诸位都是第一等聪明人,有人精于算,有人精于杂学,有人兵学钱谷山川地理无不精通,请各位来,当然也不必隐瞒什么就是请大家有以助我。或是兵事,或是政务,或是文教,总之各尽其力,我大明别处咱们先不管,山东地方,本官好歹可以自专,诸位心中所思所学,可以用在正道上留或不留,由大家自己决断。”
“不摆架子,不花言巧语,又可以做事,某愿留下。”久久不出声的阎应元却是头一个说话的,虽然不是向着张守仁奉迎,只是类似自己沉声自语。
在场的人,也有一些当众就愿留下的,当然也有一些沉默不语的。
刘子政和张家玉等人就是有点犹豫,不能立下决断。
他们都是举人,也是大明官场的后备人员,比起白丁或是秀才,他们更明白自己如果留下的话,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如唐朝时的文人那样,得意在朝,不得意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