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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七日夜晚,连续两天的攒行急赶,一再斩杀灭口、躲闪抛开四批前来探察的宋地江湖客,宗洪与大力法王一伙总算在昨天凌晨悄悄来到这个秘密集结地。
经过整整一天的歇息,宗百户恢复了精神体力,怔怔地坐在大力法王躺着的板床边注视着脸色稍有好转的喇嘛僧。
“咳不可可再等了咳咳”大力法王经过二十来天的调养,此时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微闭的眼里开合之间昏暗无光,看来受的伤还是十分严重,说话间不停呛咳:“宗百户咳各处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法王,只待我们丹阳湖的人来到,就可以即时上船。”宗百户面有忧色,语气不太肯定的说:“就怕太平州也有双木镖局的分店,那接下去就会出现大麻烦。”
“咳那么,这个村里的后事怎么安排?”大力法王神色平静,似乎在说一项无足轻重的小事般:“须得咳咳不使泄露出一点风声才好咳否则,我们这些人恐怕一个都到不了大河以北咳”
宗百户的刀条脸猛然抽搐了一下,这样热的天气他有一股从心里涌上来的冷流,全身禁不住布满了粗厚的鸡皮疙瘩,暗道:“天呐,他们要杀人灭口,连妇孺都不放过!好凶残的喇嘛僧,恶毒的心肠!千万别再弄出事来,若是再出命案的话那可就真的没一个能回到河北去了。”嘴上却是试探的问着说:“法王,这个古湾村连大带小共有近八十人,依属下看还是不动这里的人为好,省得被人知道后又多不可测的杂事。照说,应该立马赶到当涂(太平州治所),顺江而下就能与运送铜人的必勒孛可会聚,北返的路上人多势众,与双木镖局的人对上时也好照应。”
“咳依你便是。不过要把杨四和他们村里的男人带走一半,警告留下的渔夫村妇,一旦泄露我们的行踪,带走的青壮将先一步被杀,随后还会遭到大队人马的报复。”大力法王想了想后阴沉地道:“另外,我们不到建康府,直接溯江上行,想办法到均州。”
“既然如此,”宗百户刀条脸上的五官往中间一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法王,属下思量着要这样才好”
听完了宗百户的话,大力法王在木板床上用力敲动了几下,茅草扎的门被移开,一个面色黧黑,颊骨高耸的蕃人走进屋,双手大张匍匐趴下,向大力法王连连磕头。
挣扎坐起的大力法王低下头一面用力呛咳,一面叽哩咕噜地朝那个蕃人说了一番话。
蕃人发出同样别人听不懂的声音与大力法王讲了几句,然后起身低头倒退出房门,转过身自顾走了。
大力法王阴沉着脸目注蕃人走掉,好一会之后方又用汉话对右边坐的武士问道:“本王已经吩咐过他们了,此去一路到均州由你宗百户全权指挥,本王不再出面主事。”
月亮刚升到中天就被渐渐涌上的云遮蔽,朦胧的光线消失使得黑暗中活动的族类越发有如鱼得水之势。古湾村也在这时迎回了北返的两条渔船,在一连串的狗吠和几声蛙鸣鸟叫的暗号中,二十来幢茅草屋组成的村子亮起了点点灯光,每幢屋子都有人出现,向南湖边汇集。
二十几个古湾村的青壮在杨四的率领下,与二十多个改装成渔民但又操北方口音的人,纷纷上了七条能乘坐十多个人的渔船。古湾村的人没有注意到,另有一条从北面下来八百斛的货船,在人们乱哄哄各寻自己该坐什么船的时候,有人已经抬了三个用布遮盖的伤者上去。
亥时,八艘船零零散散的先后驶出二十多丈长的湖岸边,在只有一面才是白纸,其他几面都是黑纸糊的灯笼相引下,望北缓缓行去。
杂乱无章的人们走了后,村子里也恢复了以往的安宁静寂,各处茅屋的灯火也随后一盏盏的熄灭。
而在大力法王养伤的那幢茅屋里,除了随杨四出发为蒙古人出力,为报却祖上大仇的三十五岁屋主张风外,这间屋子还少了两个十五岁的双胞胎姐妹。比张风大三岁的妻子张杨氏与张风五十二岁的父亲张秋老汉,则双双被击破了天灵盖,与他们家最小的男丁,一个只有九岁小名叫顺儿的小男孩一起捆成一堆丢进屋侧的小水湾内。
有宋一代,以人户计算,州与县共分为望、紧、上、中、中下五等,自政和五年以后,一个县的人户数在三千以下就是中下县了,如果达不到一千户的下县,往往都会被罢去县这个行政级别归并到其他的州县而改为镇。以府、州、军监一级来说,户数最少的也要达到一定的数量,否则也会被拆分掉。特别是军监一级的行政地域,南渡后罢拆了不少。荆湖北路的辰州,是大宋的一个中等州,地域的面积倒是不小,但所属的十三个县中,带有州字的县除了治所阮陵县外,就有九个是以州为名的,甚至还有一个连县也称不上的地方照样有州的名称。辰州从北往南数,有州之称的地方依次为高州、顺州、保顺州、富州,永顺州、溶州、南渭州、保静州、下溪州,以及有上溪州之名的一个大山谷。
整个辰州地面的人户,实在说起来有点可怜,仅有区区不足七万户,官府上了籍的丁口就是十九万七千余,与两浙路相比,连一个望县也比不上。
辰州这里不但山多林密交通不便,而且这里有苗、瑶、畲、土人等好几个民族的人在此生息繁衍,除部分有与汉人交易来往较多的熟苗、熟土人族的人外,其他——主要是苗、土人两族——大多是还未开化的生番,很难与外人沟通交往。
就是这样的地方,双木商行与双木镖局也在辰州开有好几家分号、分局,今年三月,连金行也在州治阮陵、南渭州、辰溪开起了三间分号。冉琥就是四月上来到辰州,专为三间金行分号负责交通官府,打点种族土官、酋长、族主之类关系的。
金行的生意这段时间以来可以说得上是出奇的好,让冉琥这位总管事心里觉得美滋滋的乐不可支。不过,此中还有些问题在困扰着这位总管事,那就是散处于大宋境内各地的米面铺所需要的银钱在他眼中看来是太过多了些。据负责粮食生意的黄根宝说,这都是师傅——也就是东主——林强云下令,要他的粮食总号在青黄不接时,向各地的贫困农户先度支出其人生活所需和种子、农具,要到收成后方能或以银钱付还本息,或以所收的麦稻按市价折算银钱后归还本息。不管怎么说,其实都是一样,不一样的只是本来应该由金行出面做的赚钱生意,让根宝的粮行给争去做,让自己管治下的金行少了相当大的一笔钱收入。但是,让冉琥觉得比较安心的,东主并没有把向各地匠户、商户的生意交给双木商行,还是由自己的金行来做这样的放贷生意。
冉琥经过一段时间的思量后,他也觉得东主将向农户们放贷的事交给黄根宝的粮行做,其实比自己的金行做更好,这样不但能使精于粮食生意的人与农户长远挂上钩,而且农户不虞种出的粮食会在收获季节让人砍价,也使米面铺减少了仓库保管的压力和使费。各米面铺要用粮时只须向农户们传告一声,各家农户便会在约定的时间里将存放在家中的粮食送到指定的地点,既方便又快速。
与冉琥一起来的共有十一人,其中有三个是从临安带来和三间金行管事,其他则是镖局专为保护他而配的高手镖师。五月十九日,还从山东来了七八个颇有学说各处方言俚语天分的帮手,一个姓直名盛的瘦小汉子。直盛只用了几天时间,就能结结巴巴地讲说两种生番的话,不但可以和一些熟苗、熟土人作一些简单的交流,还能与这些不怎么开化的野人打成一片,给冉琥与本地人的交往带来了不少便利。
今天是五月二十四日,一大早冉琥就带了直盛和六七个镖师来到辰溪南门外的小码头,与前来送行的当地商行、金行诸人相别后,登上一艘五百斛的小货船,前一刻上船的还有三个年轻的苗族姑娘。
船,在船夫的喝叫声中慢慢离开码头,抬手作了几下扩胸运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凉爽得让人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大张的空气,爷头望了望没有一丝云的天空,向身边的直盛问道:“直兄,怎么样,昨日那老倌送来陪寝的苗女服侍得满意么,可曾将其收纳,做了几回男子汉大丈夫呀?”
“咳,这个冉先生,小人要多谢关顾。”已经央求守备军夫子将名字改成直盛的直狗剩,丰润了不少的脸上一红,转头向船篷下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个苗家小娘子倒也温顺,叫她干什么都只会低头应是不过,小人见她咦!?”
冉琥听得直盛的惊咦声,顺他的目光朝岸上看去。只见已经离开了五六丈的码头上,一个金行的伙家急跑奔来,一边摇动手里的一张纸条,一面神情惶急地大声喊叫:“且停一下,岳州有紧急信件给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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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卷十一 十七章(上)()
这天,阳逻堡西码头上混口食的游手大哥快脚苏九,在几个混混扮的充门面小厮服侍下,呼噜噜大口吞下他们弄来的河蚌姜粥、肉馒头,惬意地拍拍肚子,随手抹了把滚滚而下的满头大汗,披上一件敞怀短衫就和四个混混闲汉出了位于堡西门内侧的住所。
顶着升起数丈高的大日头,一面扑摆衣襟扇风,一边东张西望地与相熟的地头龙及其他牛鬼蛇神爽快地打着招呼,一面领头信步往堡中的大街上走去。
今天街上比往日的人多了不少,除挎刀带剑的役夫差人外,许多平民装束的精壮大汉腰间鼓鼓,明显夹有兵刃器械。看到好几张熟面孔,苏九心下一凛,暗忖:“黄州、鄂州两大‘法场’的栏头也来此与其毫不相干之地,难道说有哪一个大商家的私货让他们两处的税务给盯上了?唔,我得找人探探底细,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