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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圣人,薛朗到了。”
“让他进来。”
薛朗进去,一丝不苟的行礼:“臣薛朗拜见圣人。”
圣人脸上没了往日常见的笑容,倒也不见生气,就是板着个脸:“平身。可知我为何召你进宫?”
居然没赐座。
薛朗不慌不忙的答道:“回圣人,不知。”
圣人一滞,本来还算平静的神色,隐隐有点儿波动,瞪着薛朗道,不阴不阳的讽刺一句:“薛爱卿真真贵人事忙,不过是昨日之事,今日便忘了?”
薛朗依旧保持着严肃的表情,抬头看了圣人一眼,拱手道:“臣不知圣人在说什么,臣为人愚笨,还请圣人明示。”
表情很认真严肃,圣人隐隐觉得有些牙疼,但看薛朗的神色,竟是真不知他到底为何不悦,圣人大概有些无语,静默片刻,方才道:“吾听说昨日秦王的属僚仗势欺侮德妃之父尹阿鼠,你恰好路过,竟不问青红皂白,不问对错便支使护卫帮助秦王的属僚,殴打尹家家僮?”
知道圣人宠尹德妃和张婕妤,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宠爱,这明显逻辑都说不通的话,圣人居然信了!?
薛朗感觉三观、下限都被刷新了一遍,懵逼脸对着圣人,不太确定的问道:“敢问圣人,您所说的,与我昨日的经历,确定是一件事?”
圣人还以为他这么说了,不管对错,身为臣子的薛朗理该先认错请罪才是,结果,这小子居然不按牌理出牌!不过,薛朗这丝毫不心虚气短,也不急着辩驳的样子,倒是让他心里有了几分疑虑,莫不是圣人略顿了顿,倒也不气恼了,表情莫测的望着薛朗,淡然道:“你昨日是何经历?说来听听。”
“喏!”
薛朗立即把昨日的事情复述一遍,说完后,道:“情况就是这样,若是圣人不信,可使人去调查,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言皆属实,如有一字不实,圣人可治臣欺君之罪。”
圣人颔首,神情若有所思。
薛朗又道:“另外,臣对圣人方才所言,有几点想不通。其一,圣人说,是秦王府的属僚仗势欺人!臣昨日让护卫救人后,曾询问过对方姓名,名叫杜如晦,杜如晦当日孤身一人,连个小厮都没带,而尹府的家仆,目测少说也有六七人。杜如晦在秦王府上担当何职位,想必圣人一查便知。请圣人试想,杜如晦一个文官,非是尉迟将军那样的猛将,如何以一人之力欺负六七个家僮呢?”
圣人目光闪烁,答道:“据说是杜如晦为人张狂,路过之时,竟唾骂尹阿鼠,尹阿鼠受辱不过,才使家僮殴打于他!”
这个说法好!
居然大致把逻辑圆回来了,薛朗表示佩服,坦然道:“然而臣看到的情况是,人杜如晦好好地骑着马回家,从尹员外家门口路过,那些家僮二话不说便上前把人拽下马,直接拳脚相加。尹员外当时还高喊,汝是何人?打从我府门口过,为何不下马。”
最后一句,完全是模仿尹阿鼠的语气说的。薛朗叹道:“臣是异乡归化的人,对我大唐的礼法规制并不精通,一听臣就奇怪了,除了下马桥,不知道哪里还有需要下马步行表示恭敬的地方?也未听说过圣人曾下敕令说,路过尹府的时候,不准骑马乘车啊!臣以为士可杀不可辱,眼见杜如晦要辱于家僮之手,臣才使护卫救人。”
圣人看薛朗一眼,道:“杜如晦辱尹阿鼠乃是多日前之事,非是昨日。你不解其中内情,贸然救人我看来,你也有错!”
薛朗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尹阿鼠殴打杜如晦的事,史书上也曾有记载。看的时候,薛朗就疑惑了——
尹阿鼠带着家僮殴打杜如晦,把杜如晦都打伤了,还敢明目张胆的让尹德妃告状。李渊就算再宠尹德妃,也不至于这种逻辑上完全说不通的事情都相信啊!敢情尹德妃告状的时候,把所有的漏洞都补了!
而这会儿,薛朗也明白过来,尹德妃告状的时候,使了个巧,并没有刻意针对他,真正针对的是秦王,而恰巧参与了此事的薛朗,则被尹德妃往误会上引了。
该怎么说呢?
使这些小巧阴损的手段,尹德妃真是一把好手,尹德妃也是个精明人。她知道圣人对薛朗还是有信任的,也知道薛朗一贯“公私分明,沉稳踏实”的形象,明白这件事上,若是把薛朗牵扯的太大太深,有些事儿便不好圆了。
所以,尹德妃告状的时候,应是有意降低薛朗的存在和作用,重点往秦王身上引了。既不用太得罪薛朗,又能重点针对秦王。毕竟,比起薛朗,秦王才是尹德妃重点打击的对象。这种主次分明的决断和手段,薛朗表示以前还真是看轻了尹德妃,人不是花瓶啊。
薛朗忍了忍,诚恳的道:“圣人,臣建议,此事可把双方当事人叫来问话,定能水落石出,届时,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圣人道:“吾昨日已召见尹阿鼠,今日才召见你,两相印证,何须再召杜如晦!如不是这些读书汉教唆,二郎又怎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薛朗板着脸,心中浮上一个明悟,圣人这是对秦王生疑了,枕头风的威力,名不虚传。只是,这事儿还真不好辩驳,圣人不喜欢亲王府里的文官,对杜如晦的话便会打折扣,而现在又没手机可以拍个视频做证据,全都是凭嘴巴说。
圣人因为心里对秦王和秦王府的文官有意见,自然更倾向尹德妃一方。这个亏,秦王还只能生受了。
薛朗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诚恳的道:“圣人,秦王乃是圣人亲子,秦王的为人如何,圣人从小看着他长大,心里难道没有数儿吗?而当事人杜如晦,臣建议圣人可使人去调查他的为人品性,一切自可见分晓。另外,圣人与秦王乃是父子,圣人管教秦王天经地义,如果圣人觉得秦王做的不好,作为父亲,打骂皆可由您,何以父子相疑?臣恳请圣人三思,莫要伤了父子间的和气与亲情。”
第373章 豁然开朗()
圣人不语,定定看了薛朗数秒,神情和蔼了许多,道:“满朝文武还会如此向我劝谏的,不过区区数人,无一不是从晋阳时便跟随在我身边的老臣,唯有你最年少。薛朗,甚好!”
薛朗道:“圣人过奖。”
竟不知道趁机表下忠心和自夸一下,就这么简单说了一句,有种“一切都是应该的,完全不需要表扬”的淡定与实诚。圣人见多了人精,突然见到个画风这么清奇的,感觉很是新鲜。
圣人和蔼的道:“此事到此为止,尹阿鼠也有做得不周之处,你不用理会他。”
薛朗一怔,问道:“圣人不召秦王来问话吗?”
圣人一哼,道:“此事何须再问?左右不过是秦王府属僚仗势欺人罢!”
竟然这样!薛朗面容一整,拱手道:“禀圣人,臣有言要谏!”
圣人扫他一眼:“讲!”
薛朗肃容道:“臣近日读书,读到论语时,曾看到一则,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请圣人三思!”
圣人断然道:“何用三思!秦王属僚竟敢凌我左右,不是仗着秦王声势,又是倚仗何人?此事休再劝谏。不日便是下聘之日,卿家且好好回去准备,出去罢!”
薛朗张了张嘴,只得咽下未出口的话,行礼告退。出了皇宫,回头看看宫墙,想了想,转道便去平阳公主府里。
到平阳公主府的时候,公主正在演武场练习弓术,没骑马,就手持弓箭,射固定靶。薛朗看看远处箭靶红心处插着的箭支,又估算一下距离,默默地接受自己是个弱鸡的事实,他是走脑力劳动路线的,不讲究武力值,淡定,淡定!
平阳公主见薛朗来,便命人收了弓箭,走了过来:“怎地这般早便来了?应该还未到散职时辰才是。”
薛朗道:“圣人宣召我进宫问话,完了便出来了。”
“为昨日与尹阿鼠的事?”
果然没瞒过平阳公主,薛朗点点头,把进宫的情况说了一下,道:“我劝圣人召三方对质,圣人拒了。都怪我嘴笨!”
平阳公主回首,摇头道:“此事又怎能怪幼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父亲与二郎有今日,罪在小人。往年我不在长安,又因担忧死劫一事,长安的暗卫多被我抽调走,即便有留下的,也奉我名蛰伏,今年回来后,京中情势,方才有深入了解。”
薛朗点点头,表示理解。平阳公主心头压着预言的事情,精力自然放在自己这边,加上京中做主的人是她的父亲,以李渊的能力,自然不需要借重平阳公主手头的力量,且为了避嫌,也该收缩一下才是。
平阳公主续道:“回长安后,我方知太子、齐王府上,侍奉的人多是圣人后宫嫔妃之亲戚。而秦王府上,秦王常年领兵在外,不在长安,秦王妃一个女眷,自然只能紧闭门户。”
人与人的交情不是一天处出来的,与长安城内人事陌生的秦王与在京中太子、齐王比,自然没什么交情可言。这世间,能帮理不帮亲的人,很少。
建成又是太子,名正言顺,看建成往日行事便知此人出手十分大方,为了内结高祖妃嫔,肯定给了妃嫔的族人许多好处。太子内结高祖妃嫔,外交高祖近臣,宫内外朝都会给他说好话,李渊又是个心软的人,太子的好话听得多了,秦王时不时的反对他一下,太子却一直顺着他,讨好他,有意无意间总会偏向太子多一些。
而秦王,想起前些时日张婕妤闯前宫告秦王黑状的事情,薛朗叹了口气,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人是趋利性的,建成跟秦王一对比,嫔妃们更倾向谁简直问都不用问。
平阳公主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恨声道:“大兄堂堂太子,阿娘与阿耶之嫡长子,居然讨好后宫嫔妃置阿娘于何地?”
语气间,颇为看不上太子的手段。想来平阳公主跟秦王是一样的,两人都是言